第77章 話本風波(下)

喧鬧的街市一霎兒啞了喉嚨, 靜的恍若深夜,隔着綿密的人頭去瞧那馬上人,好似在瞧一幅澹寧的畫兒, 怪道人都說西施乘風筝——美上天了,如今看到辛長星,百姓們個個目不轉睛地,看花兒似得瞧他。

青陸一腿架在另一條腿上,坐姿實在豪邁, 隐下了面上的那兩朵紅雲, 氣鼓鼓地望向了辛長星。

那雙眼睛大而靈動,此時還帶了一絲兒的怨念,辛長星唇畔的那抹笑意愈盛, 撫了撫腰間的那只錦袋,策馬由人群裏穿過,徑自停在了那地上的婆娘前。

天子出巡,即便是微服,都有暗衛開道,早有人将前方的一切詳盡如實禀報與他。

原想着不過是一介無知村婦, 打發了便是,誰道這婆娘話說的越來越難聽, 竟然口口聲聲地要皇爺做主。

放在平日,這不過是田間地頭的雜事,何至于要天子來管?可今時不同往日,這是他辛長星的家事, 那自然要管上一管了。

他的視線由青陸的眼上挪開,慢慢地盯住了地上的魯賽鳳。

他見過她一回,那時候青陸戳在他的眼窩子裏, 将他氣得颠三倒四,路過北門時,正瞧見她被這婦人糾纏,剛想出手時,卻被左參将領了先。

後來他便使人打聽,才知道青陸同她的幹系,如今她既已找上門來,正好來個了結。

笑意斂盡,他問話問的閑适,自有幾分驕矜的氣質在。

“你認得皇爺?”他話裏有陷阱,“找他作甚?”

魯賽鳳的心快要從腔子裏跳了出來,天爺啊,哪輩子見過這般俊秀的男子啊,怪道話本子裏常有什麽村女進京告狀被高官瞧上的故事,莫不是今日她也遇上這等好事?

将自己額角的發絲捋捋,魯賽鳳由坐姿改為跪姿,嬌羞地點了點頭,“雖不曾見過皇爺,可朔州城的人家門上,皆挂着皇爺的畫像……”

鄭楊氏站在青陸的身側,有些緊張地握住了青陸的手,青陸輕輕攥了一下叫她不要慌張。

辛長星哦了一聲,複又看向魯賽鳳,“皇爺生的什麽樣?”

魯賽鳳瞧着這青年的通神氣派,想是同皇家沾親帶故的什麽貴人,這便阿谀奉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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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生的極為威風,身長九尺,肩寬七寸,一雙銅鈴大眼十分的有神,瞧上去不過四十出頭,不像是個老頭子!”

辛長星眼前一黑,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而身側的窦雲尴尬地看向自家陛下,只見他面上星雲不動的,可如玉的側臉上,好像咬肌鼓了起來,怕是在暗暗咬牙吧。

餘光瞥向青陸,憋着笑的樣子實在嚣張,辛長星閉了閉眼,有些心累。

三人成虎,今日這婦人這般說,怕是百姓們都要以為當今天子,是個老态龍鐘的花甲老人了。

戰鬥還是要速戰速決的好,自己精心制作的禮物還沒送出,豈能被這個婦人打攪了良宵?他收回視線,冷冷道:“朕才過弱冠,正是春秋鼎盛、寶刀不老之時,如何就被你形容成了老頭子?”

人群靜了一時,忽的就有人醒過了神,這世道,誰敢自稱朕呢?那是九五之尊專屬的字眼兒,再瞧那身後呼呼喝喝地來了一串兒衛兵,威風凜凜地圍了人群一圈,這便有機靈的人領着頭跪下,高呼了一聲:“陛下萬年!”

這一跪,哪裏還得了,在場諸人本就被辛長星的樣貌氣質所折服,目下有人領着頭,立時便矮下去一片,起先是參差不齊的山呼,到後來便喊齊了,“陛下萬年”的聲響震天。

青陸面上挂着尴尬地笑,剛想從衆跪下,那馬上的天子卻揚着下巴,驕矜的雙目落在她面上,叫她打住,“你可站站好吧,我怕一時回去,你讓朕還回來。”

這話由天子的口中說出來,簡直是叫在場衆人皆目瞪口呆,小窦方兒雖沒去勢,但宮監的培訓他一樣也沒落下,此時便高唱了一句:“起。”

魯賽鳳在下頭跪着,心裏頭又是忐忑又是害怕,只是還未曾再遞話出來,就聽上頭有冷徹入骨的話語飄下來。

“……這位姑娘乃是定國公府嫡出的姑娘,定國公府上有武神甘崧為國效力,被邊陲百姓奉為天神,甘大姑娘承繼祖父的用兵之法,以女兒之身上陣殺敵,報效國家,堪為巾帼英雄,軍中木蘭。只是不知何時同你結了親戚,成了你的小姑?”

天子将視線移開,冷冷地落在青陸的養娘身上,“你來說。”

鄭楊氏戰戰兢兢地将頭磕在地上,磕了三下才敢微微擡頭,道:“陛下明鑒,這一位是民婦的兒媳,她一向有癔症,掼是愛胡說八道的……民婦只生一子,從未有過閨女……”

魯賽鳳聽婆母斷然否決,還将她說成了一個胡說八道之人,心下惱怒,剛想撒潑,便有兩個戎裝的兵卒上前,拿大刀叉住了她的脖頸,那冰涼的觸感登時讓她打了個激靈,她委頓在地,話說的颠三倒四,“……民婦何曾有過癔症,不過是這老婆子栽贓的……民婦冤枉啊……”

辛長星懶怠同她廢話,一心想着要将禮物送給青陸,語氣裏便有斬釘截鐵的意味。

“鄭楊氏,甘大姑娘曾為你所救,居功至偉,朕便封你一個郡夫人,享百石之年俸。”

“至于你這兒子兒媳,驅逐出京,永世不得入,”他将目光投向那地上瑟瑟發抖的癞痢頭,只覺得乏味至極,“你也跟着一道滾出去。”

像是天塌下來了,魯賽鳳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家婆母,婆母何德何能,竟被封了個什麽夫人,沒道理自家竟被驅逐出京?後悔之意漫上心頭,早知如此,就不必鬧成這樣啊!誰能想到,青陸這小賤人竟然是什麽國公家的姑娘小姐?

可是,天子同她又是什麽幹系呢?來不及細想,士兵們已然将她叉了起來,眼看着就要把自己同鄭鍋盔給扔出去,就聽鄭鍋盔大叫起來,“娘哎,皇爺爺饒了草民這條狗命,天地良心,草民早就想休妻了,只不過打也打不過,躲又躲不掉,皇爺爺您且聽聽草民那妹妹怎麽說,草民真的沒苛待過她啊!”

屠戶之女魯賽鳳被叉着,聽了丈夫這席話差點沒氣死,剛想回身對罵,卻聽皇爺的聲音響起,卻好似對着自家那小姑娘,聲音溫柔的快要掐出水來了。

“皇後将話本子別在腰間,可見是對朕送的禮物甚是滿意。”

皇後?魯賽鳳頭皮發麻,簡直要當場撅過去了?自家小姑的相好竟然不是什麽普通将官,竟是這坐天下的皇爺?

她還沒有從震驚中醒過來,士兵們早将她捆成了待宰的豬,綁着就往外頭走了,她在士兵們的手裏頭掙紮,就聽得後頭小姑那清涼的嗓音喊了一句:“你快閉嘴吧!”

百姓們目睹了一場大戲,惶惶天威一瞬即逝,帝京的百姓們還在回味,可那清俊澹寧的年輕帝王早已躍下馬,跟在甘家的小美人後頭,急切切地追了過去。

廳裏頭都是工兵部的工兵,跪在當場不敢起身。

當着那麽那麽多人的面兒,公然提起□□不堪的話本子,青陸簡直要氣的七竅生煙,她跺了跺腳,一樓都是兄弟們,只得噔噔噔往上頭跑,後頭便有腳步聲随着,尋了第一間的雅間,氣呼呼地進去了。

辛長星跟在她的後頭,眼見着她坐在桌前使着小性子,這個樣子叫他覺得新奇。

從前她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耍過賴哭過鼻子,就沒見她使小性子,今日這個樣子尤其的可愛。

“莫不是為了回禮發愁?我又不是小氣之人,”他靠在門邊,身姿如山的,站成了一棵修竹,揣測道,“更何況我還有禮物送你,屆時一起回禮便是。”

青陸頭發都快豎起來了,她惡狠狠地看了辛長星一眼,只覺得大将軍這張過分好看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全是邪惡的小心思。

她撞上他的視線,眼神愈發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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