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任子楊上前接過兩個編織袋,肩膀微微往下沉了沉,眼睛都沒眨一下,沈安菱氣結,她覺得自己在力氣上也被徹底碾壓。
餘光掃過專注開車的任子楊,沈安菱陷入思索,不知道在她的駕照到期之前,有沒有可能買輛車開開。
路虎她是不想了,能開上大衆她就心滿意足。
Angel說的合租房在一所大學旁邊,小區雖不大,樓間距也緊湊,好在平時都可以去大學校園跑跑步。
而且樓層都不高,房間還朝陽,光線好,沈安菱非常喜歡。
六樓,還沒有電梯,爬起來有些累,她覺得瑕不掩瑜。
沈安菱還沒來得及整理行李,先拿出沒用完的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遞給任子楊,表示感謝後,她覺得任子楊喝完水就該走了。
然而等她洗把臉,回房間換身衣服出來,卻發現任子楊懶懶靠在客廳的木質沙發上,跟另一個合租同事聊上了。
任子楊掃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跟那個同事說話。
他腿長,曲在沙發和茶幾間不夠寬的空間裏,顯得有些憋屈。
面上卻是神采飛揚,許是說到他擅長的領域,整個人似乎在發光。
沈安菱知道,那種光叫做自信,她已經弄丢很久了。
她默然回到房間,将東西收拾妥當,一一歸置。
忙完發覺客廳已經安靜得有一會兒了,想必任子楊已經離開。
沈安菱長長籲了一口氣,伸個懶腰緩解一下搬家的勞損,将長發悉數挽起,擰了個爽利涼快的丸子頭,拿上鑰匙和手機便出了房門。
經過客廳,沈安菱猛地頓住,側過身望着沙發上掰手機的任子楊,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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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還沒走?”
任子楊眼鋒掃來,沈安菱心虛了:“咳,我是說你怎麽還在這兒?”
說完,她下意識朝另一個同事的房門看了一眼,房門緊閉,也不知道裏面有人沒人。
“別看了,沒人,陪女朋友逛街去了。”任子楊站起身來,陽光自他身後照進來,影子正好落在沈安菱腳邊。
任子楊繞過茶幾,緩步走近,象牙白的地板上,他的影子也越靠越近,待他站定,兩道模糊的影子幾乎重疊。
他的眸光掃過地上的影影綽綽,最終落在她的眉眼,笑道:“請我吃頓午餐,不過分吧?”
過分!
沈安菱不想請,倒不是心疼錢,雖然她卡上餘額也不多,可飯還是吃得起,她只是覺得單獨請任子楊吃飯怪怪的,好像還沒有那麽熟。
你不是說跟Angel禮尚往來才幫忙的嗎,又不是特意幫我,為什麽不讓Angel請?
話到嘴邊,沈安菱終是咬牙妥協:“不過分,請大神吃飯是我的榮幸!”
她不是那樣強詞奪理的人。
“發型很适合你。”任子楊沒頭沒腦丢下一句話,便去玄關換鞋。
沈安菱有些淩亂,這是說她老土、幼稚的意思嗎?
好好的為什麽說她頭發!思維要不要這麽跳躍!
本來還在想找什麽樣的地方吃飯比較合适,沈安菱下樓時忍着氣,索性不想了,有什麽就吃什麽。
毗鄰大學,小區外面就有一條小吃街。
沈安菱快步走在前面,走進一家不大不小的面館,人有點多。
“你先去那邊占位子。”沈安菱站在收銀臺前排隊,指着裏面剛空出的位置,對正跨進店門的任子楊道。
任子楊從善如流,長腿一邁,占據了離風扇最近的位置。
沈安菱邊看菜單邊暗自嘀咕,看起來有潔癖的一個人,竟然不嫌這種小店鋪不衛生,真是難得。
不知道任子楊吃什麽,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要開口問的話,勢必會讓店裏所有吃飯的人行注目禮。
沈安菱受不得這等大禮,于是自作主張給任子楊點了一份,跟她一模一樣的中辣擔擔面,又要了一碟涼拌三絲。
“不好意思,我對這邊不熟,你先将就一下哈。”沈安菱心虛不已,這哪是将就,簡直太将就了,她跟唐萌一起吃飯都不至于吃這個。
沒想到任子楊還真不嫌棄,可能是真餓了,他吃得很認真,時不時咳嗽兩聲,喝口水便消音。
原來他吃不來這麽辣的。
看你以後還讓不讓我請你吃飯,再讓我請我保證點更辣的!沈安菱暗自腹诽,突然覺得眼前平平無奇的面啊,它實在太好吃了!
翌日,沈安菱在S市中心的繁華步行街請唐萌吃飯,花了她三百多,她暗自盤算着扣掉房租,卡裏餘額夠她接下來一個月過什麽樣的生活标準。
“你身上的衣服穿兩年了吧,早過時了。”唐萌嫌棄地挽着她走進一家服裝店,“這個牌子的款式不錯的,你在麒麟上班,再打扮得像個學生,哪個客戶相信你?”
話說的是沒錯。
沈安菱暗暗打量店裏的裝潢,水晶燈高懸,玻璃鏡向牆,富麗堂皇,陳列養眼,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店裏的衣服量還不多,店大量少,在沈安菱眼裏每件衣服上都寫着大寫加粗的“貴”!
“下個月吧,我這還沒發工資呢。”沈安菱不再往裏走。
她想把胳膊從唐萌臂彎裏抽出來,卻被唐萌攔住:“你不會又沒錢了吧?我們畢業可都三年了!”
唐萌一臉不可置信。
沈安菱還能說啥,唐萌是家裏獨女,家境也比她好多了,從來不必往家裏打錢,唐萌爸媽每個月還問她錢夠不夠花,給她打錢。
想想自己,沈安菱只有苦笑。
爸媽做生意進貨,錢不夠周轉找她借錢,弟弟換手機大家都暗示她掏錢,可她從來沒見過回頭錢。
可能真的要養成記賬的習慣,三年了,她在這個城市依然一無所有,難怪媽媽時不時要打電話叫她考教師資格證,回老家當老師。
唐萌自己看衣服去了,沈安菱一個人坐在步行街路中間的石椅上,茫然得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當老師這條路她不是沒想過,她一個本科生,只能回去教初中,而從前教過她,認為她前途無量的老師們還沒退休。
只要想到跟老師們共事的畫面,她已經像被捏住喉嚨,要窒息了。
現在她身邊,見過她曾經輝煌,又看到她跌入谷底的人,只有任子楊。
“安菱,你在哪兒?我約不到人了,好無聊,來找你玩啊!”李瑜打來電話,那端隐約能聽到地鐵裏的提示聲。
聽到李瑜的聲音,蔫耷耷的沈安菱突然被注入新的生機,她笑道:“來吧,我在步行街呢,正好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大概離得近,二十幾分鐘後,沈安菱就見到了青春靓麗的李瑜。
她穿着修身短上衣,露出一絲腰,配上高腰牛仔短褲,反戴棒球帽,回頭率很高。
“小魚頭,你好漂亮。”沈安菱腼腆誇贊,眼中滿是真誠。
李瑜忽而一搭她的肩膀,爽朗笑說:“你還誇我漂亮?是不是對自己的顏值有什麽誤解?沒見辦公室裏有幾個男同事偷看你嗎?”
呃,有嗎?
沈安菱呆住了,她跟漂亮這兩個字,從來不相幹的。
見她一副沒上心的模樣,李瑜搖了搖頭:“好好賺錢,換身合适行頭吧,風格我可以給你推薦。”
說着,李瑜忽而動起手來,捏住她的下巴:“白瞎了你這張臉啊,被你這土味穿搭完全封印。”
沈安菱不知道該作何回應,可能李瑜情商高,會說話,才誇她漂亮來哄她,唐萌就從來沒說過她好看。
好在李瑜很快被唐萌進的那家店吸引,等李瑜挑了兩件衣服出來,沈安菱才知道這裏頭的衣服随便一件都上千。
等了片刻,唐萌也出來了,一無所獲。
“怎麽沒買?”沈安菱好奇道,她看得出來唐萌很喜歡這家的風格,價位也沒超出唐萌平日的消費水平……
唐萌搖了搖頭,興致缺缺:“試了幾件,效果跟我想象的有差距,不适合。”
邊說邊打量着沈安菱身側的李瑜,目光在李瑜手中的包裝袋上狠狠落了一瞬。
沈安菱趕忙介紹她們認識。
李瑜客氣道:“我發現裏面有件連衣裙特別适合你,要不要陪你去挑?”
不知為何,唐萌連連擺手,生怕有人強拉她似的:“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去別家看看吧。”
唐萌和李瑜都是能聊的人,沈安菱以為她們能很快成為朋友,可沒想到唐萌很快就借故先走了,還一臉不高興。
“唐萌怎麽了?她平時不這樣啊?”沈安菱百思不得其解。
“怎麽了?”李瑜嗤笑一聲,“有病呗,白蓮花,公主病,我昨天還以為你是裝傻,今天才确定你是真傻。”
“……”有事說事,能不能別人參公雞。
晚上,李瑜請她吃飯,沈安菱本來推拒,她怕回請不起。
可李瑜抓着她胳膊不放,怒目而視:“別人想吃我還不樂意請呢,你要是再拒絕就是不拿我當朋友。”
好吧,她努力賺錢回請就是。
烤魚配酸梅汁,吃得沈安菱胃裏心裏都很滿足。
突然,李瑜一拍腦袋:“看我這豬腦殼,差點忘了跟你說!”
驚得沈安菱差點被一根短遇刺卡到,還好反應快:“那你現在說,別一驚一乍,卡到刺我特麽還得去醫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一下午,沈安菱覺得她們的革命友誼已經突飛猛進,到了她被同化的地步。
“昨天我爸喝酒喝多了,我和我媽送他去醫院,你猜我在腸胃科遇到誰?”李瑜沖她擠眉弄眼。
“誰?”沈安菱伸手端過手邊的酸梅湯,送至唇邊,掀了掀眼皮,拿眼神詢問。
“任子楊!”李瑜一臉星星眼,“據醫生說還是吃辣吃太多,導致的急性腸胃炎,病弱男神也好帥哇!”
唯恐沈安菱不信,邊說邊翻出手機給沈安菱看照片。
“咳咳咳!”沈安菱一口酸梅湯嗆進氣管,一通猛咳,面色憋得宛如剛炒熟的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