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神色愕然,回過頭去,任子楊已轉身往外走:“自己小心。”

屏蔽門在提示聲中緩緩關閉,列車徐徐啓動,沈安菱望着人群中格外高俊的背影,時間仿佛無限放慢,有種電影的質感。

時光落在那人身上,變成層層僞裝,昔日少年竟然紳士得讓她陌生。

夜裏,沈安菱做了個夢,這回沒有夢到高考,而是填志願的那個午後。

天氣異常悶熱,急需一場暴風雨,天空卻一絲烏雲也沒有。

火辣辣的陽光曬在身上,沈安菱拿手背蹭着臉上的汗,心裏有些後悔剛才媽媽讓她帶傘她沒聽,眼神依然倔強。

那傘太醜了,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醜。

媽媽給她買什麽都只講實用,嘴裏說着讓她不要愛慕虛榮,沈安菱卻很明白,媽媽只是嫌漂亮的東西貴,還怕她早戀。

高考都結束了,她依然不能擁有一件合自己心意的東西。

哦,也對,她一個曾經被大家看好的S大預備生源,考出這麽垃圾的分數,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有什麽資格提要求?

沈安菱頂着一臉冰渣子走進網吧,過兩天要去學校填志願,她得查查除了S科大,她還能報什麽大學。

分數還沒出來,但是她對過答案了,實際分數跟她預估的應該也差不遠,她曾經關注過的大學大概統統不夠線,S科大還是她在厚厚的高考招生簡章裏現找的。

爸媽都勸她複讀,連班主任也勸她複讀,可沈安菱寧死也不願再經歷一遍地獄似的高三。

網吧一樓,幾個混子初中生,正學大人的樣子叼着煙打游戲。

沈安菱虛掩着口鼻上了二樓,二樓的窗簾拉着,遮光度很好,窗簾縫隙漏進來一縷光,不刺眼,卻能照亮,不用開燈。

二樓只她一個人,很安靜,正合她意,她終于可以一個人安靜待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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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網吧規模不大,二樓就左右兩排各七八臺臺式機。

沈安菱往裏走兩步,随意找了臺中間位置的機子,按了電源按鈕,等了片刻卻一直沒進到她熟悉的操作桌面,黑屏上不停閃動着不認識的代碼。

她家沒有電腦,也很少來網吧,所以她對電腦這東西陌生得很,低咒了一句“這什麽破電腦”,便換到鄰座坐下。

很好,開機正常。

沈安菱只會登QQ,雖然QQ列表裏也沒幾個好友。

她湊近屏幕,仔細盯着那些圖标,摸索着打開浏覽器搜索她想要的信息。

突然,樓梯方向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有人上來了。

沈安菱皺皺眉,好煩啊,不會哪個混子要上來抽煙打游戲吧。

擰眉盯着門口,卻見樓梯口出現一位個子高挑清瘦的少年,穿着運動服,一手插在褲袋裏,姿态閑散。

外面光線強,裏面光線暗,沈安菱看不清楚他的臉,卻能看出那人腳步頓了一瞬。

來人望着她,往裏走兩步,沈安菱這才認出,原來是三年沒見的老同學任子楊。

他不是搞定學籍,回S市了嗎?

沈安菱并沒有心情開口,收回視線,繼續看她的網頁。

沒想到任子楊在她身邊坐下了,還是她之前開機異常的電腦,那麽多電腦他幹嘛非坐這兒?沈安菱有些煩躁。

“那臺機子壞掉了,你看看其他的吧。”沈安菱好意開口,語氣卻很冷淡。

任子楊卻沒動,掃了她一眼,沒說話,眼睛盯着那些代碼瞧了一會兒,不知道做了什麽操作,噼裏啪啦一通鍵盤聲,進入正常界面。

三年沒見,他這麽厲害的嗎?

沈安菱神情愕然,臉卻漸漸開始發燙,直灼到耳朵根。

叫你多管閑事!你搞不定,難道別人也搞不定嗎?打臉了吧!

她偷偷拿眼角餘光瞟了任子楊一眼,見他沒往這邊看,才松了口氣,還好二樓光線不好,否則她又要被他嘲笑。

初三時總想逗她說話的少年,變深沉了,一句話沒有,沉默之極。

就在沈安菱以為他啞巴了的時候,任子楊忽而扭過頭問她:“你想報哪所大學?要不要報S大?”

經過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多了醇厚感,很特別,也很陌生。

沈安菱愣了一瞬,硬邦邦自嘲:“S大又不收學渣。”

任子楊沒說話,眸光自她面前屏幕掠過,繼而收回,淡然道:“哦,S科大也不錯,211,以後在S市找工作也好找。”

誰說她要去S市了?

沈安菱特別想跟他犟一犟,偏不報S市的大學,可她鼓着腮幫子查了倆小時,得到的最适合她的選擇就是S科大。

其他的要麽她看不上,要麽她考不上。

最後,她在第一志願上填了S科大,并且服從調劑,毫無意外被錄取。

刺耳的鬧鐘聲忽而響起,沈安菱從夢中驚醒,揉了揉頭發,摸過枕頭邊的手機,将鬧鐘關掉。

腦子卻不太清醒。

居然夢到任子楊?嗬,填志願那天碰見明明表現出跟她不熟,這兩天怎麽總是一副很熟的樣子?男人也有更年期嗎?

沈安菱掃過手機上的天氣預報,發現微信有提示,點開一看,有人請求加她好友。

是任子楊。

因工作需要,已經加了幾個同事,沈安菱沒晾着他,直接點了“接受”。

夢醒之後,沈安菱內心糾結,不知道在公司面對任子楊時,應該表現的熟悉還是陌生?

事實上直到順利跟房東談妥退租前,沈安菱都沒機會糾結這個,一方面Angel給她安排的學習任務重,時不時還幫忙處理一些文檔。

另一方面,任子楊這幾天根本沒回過公司。

沈安菱幾乎要把這人忘了,誰知她剛結束跟Angel的通話,就收到任子楊的微信語音。

“明天上午幾點搬家?”

醇厚的男性嗓音,經過電流處理,自帶磁場。

她這才想起來,Angel明天有事,請了任子楊來幫她搬家,她卻沒告訴他時間。

也是她有意當縮頭烏龜,想着只要他不提,就當那天的承諾不存在。

哪知道他記性這麽好。

沈安菱沖着出租屋裏的空氣一通抓狂,待心情平複些,才打字過去。

“九點半。”

這個時間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不用擔心另一個合租同事沒起床,也不會撞上飯點。

“聯系過搬家公司嗎?”任子楊很快又發語音過來。

沈安菱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掃過她的行李箱和兩個大編織袋,繼續打字。

“不用,我東西不多。”

頓了頓,還是不想他過來。

“其實你不用來幫忙的,我東西真不多,自己打車一次就能搬完。”

任子楊不為所動。

“我和Angel是老朋友,禮尚往來,你不必有壓力。明天我到了打你電話,手機號你存一下。”

沈安菱剛聽完這條語音,就收到一串手機號,随手保存。

她沒再給他回複,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語:“還以為是照顧老同學呢,原來幫我只是為了還Angel人情。”

行吧,有人幫忙搬家她還省了打車錢,全是沾了Angel的光,她一定會好好跟着師父學的!

李瑜也提過來幫她搬家,她這點兒行李實在犯不着勞師動衆,就拒絕了。

倒是多年的朋友唐萌,從未讓她失望過,在得知她周六要搬家後,絕口沒提幫忙的事,只說本來想讓她周六請客的,改到周日好了。

除了嘆息,沈安菱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麽情緒,她和唐萌在情商方面可以說是難姐難妹。

沈安菱懶懶靠着床頭靠枕,胳膊肘支在膝蓋上,一手摩挲着腦仁兒,一手随意翻着任子楊的朋友圈。

最近的一條是前幾天發的,山雞哥的《獨家記憶》。

這首歌出了三年,沈安菱能記得,完全是因為這歌正好出在唐萌分手的檔口,唐萌單曲循環哭成狗,她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沈安菱陷入思索,所以,任子楊禁欲的外表下,實際上是這樣的品味?

完全沒有說這首歌不好的意思,她也喜歡這首歌的旋律,只是覺得跟任子楊的氣場十分違和。

繼續往上滑,沈安菱很快就失去興趣,他的朋友圈簡直跟草履蟲一樣單一,隔幾個月分享一條業界新聞,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個朋友圈還沒荒廢。

一夜安眠,沈安菱八點多起來吃了早餐,收拾好東西就在屋裏坐等。

接到任子楊電話時,她掃了一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九點二十,她挑挑眉,倒是很守時。

“你不用進巷子,就在巷子口等我,我馬上下去!”沈安菱自顧自說完,沒等任子楊開口,就挂斷電話。

“嘭”地一聲關上門,鑰匙已經還給房東,她是真的要離開這片城中村了,比她想象中快太多。

沈安菱先将裝被褥的編織袋拿到樓下,又迅速上樓,一手拎行李箱,一手提起另一個編織袋艱難下樓。

到了樓下已是氣喘籲籲。

她很機智地将重的那個編織袋套在行李箱上推着走,輕的那個則提在手上,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能hold住。

可看到巷子口,穿着白T休閑褲,幹淨清爽,長身而立的任子楊時,沈安菱莫名覺得自己很狼狽。

她默默停下腳步,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洗的有些變形的短袖T,和發白的牛仔短褲,深覺自己除了皮膚白點兒,其他簡直一無是處。

也不對。

沈安菱又擡頭望去,眸光落在任子楊的胳膊上,天生的冷白皮,她神色越發複雜。

出息了,技術上比不過任子楊,她竟然想在顏值上找到能壓倒他得到地方。

可惜,依舊比不過。

女娲娘娘捏她的時候,絕壁沒走心,跟任子楊相比,她就是随手甩出的泥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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