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桑田會離家來京,全屬被逼無奈,可她的被逼無奈在這些人裏卻是故意為之,且每個人理解的版本都不一樣。

溫良玉以為她是被謝元修藏起來的,秋雨秋香以為她是來找謝元修再續前緣的,金洪和謝元修以為她是來嫁人的。

要解釋的事太多,可桑田最關心的是金洪那封訣別信。

金洪道,“姑娘,金洪是個粗人,沒讀過什麽書,大道理也不懂,可金洪也知道女子應從一而終的道理。姑娘當初和大少爺恩斷義絕如此幹淨,現在就別再來撩撥他了,一女不侍二夫,您有了蕭副使就別惦記我們家大少爺了,難不成您希望看見他們兩個為您打起來不成?”

“什麽信?你把話說清楚!我從未寫過什麽訣別信!”桑田腦子轟然炸開,過往像零碎一樣的碎片被打亂重組,最後梳理成一條清晰的脈絡。

“姑娘!您去哪!”金洪在桑田背後喊叫,但桑田不為所動,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

金洪在後面追,但怎麽都追不上,距離卻越差越遠,心裏暗暗驚奇:一個女人怎的跑的這樣快!

謝家雖不是王侯将相之家,但門前有一對石獅子,乃是先帝念謝清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之大功破格賞賜,這般恩寵在本朝也算是獨一份了。

更深露重,月色灰暗,街頭巷尾空無一人。謝家朱紅大門緊閉,只有兩只威嚴的石獅子駐立門前,更添幾分駭然。

溫家留謝元修住宿一宿被謝元修推辭了,金洪被派去送桑田回去,他便一個人穿過三條長街漫步回了謝家。

及至門前,步上臺階去扣門叫人,卻見石獅子後藏有一人。他視線一轉,發現那人衣裳一角,剎那愕然後開口問道,“來都來了,為何要躲着?”

石獅後轉出一人,她衣衫單薄,攏着袖臺階下望着謝元修。

“我以為你今天晚上不回來了。”桑田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的道。

謝元修走下臺階,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如果我不回來,那你還在這裏等什麽?”

“等了這些年,也不在乎再白等一次了。只是,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桑田雖然被這夜風吹得瑟瑟發抖,但手心卻不争氣的一直出汗,她想着,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他從來都不是那追着別人跑的性子,尤其是好不容易付出真心卻被人原封不動退回來。他在心裏無數次的發誓,一定要将這個女孩兒忘了,可是這麽多年,他非但沒有忘,反而記得更深刻了。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他有些明白溫良玉的心情了。求而不得,所以一意求之。

他在東栾驿館的窗前一眼認出了桑田,可她卻是和蕭狄在一起,他安慰自己男未婚、女未嫁,也許自己還有機會。他借着制硯的契機日日纏着她,能和她多處一會兒也是好的,有時候也會笑話自己怎麽為了個女人變得如此卑微,下次見到她時一定要端着點姿态,可是真的見到她,他才發現,什麽自制力什麽理智尊嚴都成了泡影。

可他再不要臉,也沒辦法做出搶占□□這件事。

派出去打探的人從楚州回來,告訴他蕭狄兩個多月前運的那筆嫁妝正是送到楚州紀家,他那時才明白,原來桑田真的不可能再是他的了。

他是應該遠離她的,一則蕭狄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自己得罪不起;二則桑田既然不拿她當做一回事,他又何必自讨沒趣?理智告訴他,今天真的是最後一次見她了,既然是最後一次就該把舊賬算清,她欠他良多,他讨要一個吻,這并不過分吧?

可她哭的那般傷心,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他一時興起,見她哭的越兇他越想欺負她,最後倒把她欺負的閉着眼只剩下喘息,本應該感到快意的,可她難受的樣子只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淺薄和混賬……

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可是她為什麽還要出現在這?

謝元修和她保持距離,否則難以保證自己一時沖動又對她做出什麽事。

這樣應該是她想要的和放心的吧,可他分明在她眼裏看到了失望。

桑田點點頭,微笑道,“我……我聽金洪說,你們都以為我會是未來的副使夫人……我……我本來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是副使夫人,以後也不會是的……可是……”桑田垂下眸,自嘲的笑笑,“你好像并不感興趣。”

謝元修人生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聲音都有幾分發抖,仍然強裝鎮定道,“你來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桑田莞爾道,“是啊……現在說也是太晚了吧……”

遮蓋住大半個月亮的烏雲散去,銀光瀉下,桑田在這皎潔的亮光轉過身,松了一口氣。

勇氣值差不多都被用完了,結果仍然是一樣的。

她自認為不是個膽小的人,可對待感情卻是膽怯的很,這次已經破例了,想是不要有下一次了。

可過了這次就真的沒有下一次了。

“謝大哥,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從小時候開始,一點都不比秋香少,一點都不比秋香晚……”她朝巷口慢慢蹭着步子,聲音很小,也不在乎他還能不能聽見,“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可對我來說,應該也是個錯誤,我……”

謝元修從身後攬住她,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桑田,這些年你知道我多想你麽?”謝元修将唇貼在桑田耳際,忍不住吻了一下。

桑田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委屈瞬間決堤,只想嚎啕大哭,謝元修感覺到懷裏的人不住的顫抖,連忙将她扭轉過來給她擦眼淚。只是這眼淚越擦越多,謝元修的袖口都浸濕一片,謝元修哭笑不得,再一次見識了紀桑田卓越的哭功。

“別哭了,再哭長城都要被你哭倒了。”謝元修溫柔道,“這麽多年過去怎麽還是這樣愛哭?”

話是如此,語氣卻滿是寵溺,他越溫柔桑田就覺得越委屈,最後将頭埋在他的懷裏怎麽也不出來。

謝元修一手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去拔她頭上的簪子,一時間青絲散落,發香四溢,謝元修将手指嵌入她的發絲,像是安撫小貓一樣去揉她的頭發。

“何時及笄的?”她若是沒有嫁人也沒有訂婚,那這簪子……

桑田嗚嗚咽咽道,“我娘說我年紀太大了,就算嫁不出去也該及笄了。本來是要過了中秋就草草半個及笄禮的,可她給我定了一門我不願意的親事,我一生氣就離家出走了……前幾天,我想着我年紀确實不小了,所以就自己拿了根簪子把頭發綁了……”

謝元修聽的又心酸又心疼,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身體裏好好憐惜,想去安慰她又不知說什麽才好,只得一下有一下撫摸她頭發,“以後我為你親手插上簪子,桑田,告訴我,這些年到底出了什麽事?”

桑田哭夠了,謝元修拉她在路邊石階坐下,笨拙的給她頭發綁了個結。桑田被他扯頭發扯得呲牙咧嘴,先前委屈的心情反而被各種嫌棄所取代,她摸摸自己的腦袋抓狂道,“你這是給我弄的什麽頭發啊!”

謝元修把她手拍掉,“別亂摸,剛給你綁好的頭發,你看看,又被你摸亂了。”

“明明是你綁的不好,這下子我要平白無故掉多少根頭發啊!”

“夫人莫急,為夫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難免手生,以後不會了。”謝元修攬她入懷,桑田的臉紅的發燙,結巴道,“誰是你夫人……”

“金洪這小子也不知道去哪了,還不回來!”謝元修不能帶桑田回謝家,他自己在謝家都如履薄冰,現在絕不是把桑田娶回門的時候,最好是不讓謝家人知道桑田的存在,一切等他奪了掌家權再說。

桑田說道,“我今晚之所以來找你,還都是因為被金小哥的話激了幾句。”桑田想好措辭,小心翼翼問道,“我在去楚州之前曾經托李忠給你送了一封信,你收到沒有?”

提到這封信,謝元修臉色就變了,桑田馬上解釋道,“我在信中告訴你我在楚州,你收到的是我寫的這封信麽?”

謝元修眯起眼睛,眼裏閃過一絲陰郁,“看來是有人動了手腳。”

桑田也猜出這其中緣由,這信是經手李忠,想必是李忠做的,而李忠不會無緣無故的把她的信掉包,所以……只能是李忠背後的人做的。

桑田不敢說出溫良玉的名字,畢竟溫良玉是他的表姐,桑田并不想說溫良玉的不是致使他們姐弟之間産生隔閡,可一封被掉包的信就讓她們分開這麽多年,桑田還是氣不過。

謝元修像是看懂了桑田心中所想,臉色稍緩,安撫道,“這事恐怕不是李忠做的,那信上明明白白是你的筆跡,就連信紙上沾的都是你的味道,就算是掉包,李忠和良玉也做不到這麽精細。”

桑田不敢細想,謝元修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他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尤其憎惡別人算計他,若是誰敢對他打什麽主意,他定有最陰毒的法子讓這人死的很慘。

而萬一這人不是別人,是她心裏猜到的人,那豈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