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凱旋之日
銀海鷗旅店的老板娘一大早就喜氣洋洋的,見了誰都笑臉相迎,新來廚房工作的小弟弄錯了客人的早餐,她竟然沒有打罵,反而賞了他兩個銅板,讓他出去買點兒好吃的。這對廚房小弟來說可謂破天荒的頭一遭。當這個笨拙的新員工揣着賞錢出門,擔憂這會不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時,老板娘正哼着小曲,端着豐盛的早餐上樓,敲響了“信天翁”套間的門。這個套間是整座旅館中最豪華、最舒适的房間,價格自然不菲。昨天,一位商人包下了整個套間,還預支了一個月的房錢,這讓老板娘樂得合不攏嘴。
當然,她今日如此意氣風發,可不僅僅是由于上述原因。
“誰?”信天翁套間中的客人問。
“是我,老爺,我送早餐來了!”
房門開了。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站在門口,警惕地望着老板娘。他像約德諸城邦現下的小年輕一樣,染着五顏六色的頭發。他們管這叫“時尚”,老板娘卻敬謝不敏,只覺得荒唐滑稽。不過她可不敢指摘客人的愛好。
“請進。”年輕人說。
老板娘進了門,将早餐放在桌子上。那位包下房間的商人倚在窗邊,好奇地望着下方的街道。商人也十分年輕,估摸不超過三十歲,一頭白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他名叫恩佐,自稱來自梵內薩城邦。那個開門的年輕人是他的學徒,名叫朱利亞諾。
老板娘快速掃了房間一眼。套間中有兩張床,一大一小。那張小床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絲毫不像睡過人。大床反而被褥淩亂,好像打過一夜枕頭仗似的。看來這兩位客人昨晚同床共枕。老板娘立刻猜出二人的關系。要麽他倆其實是情人,怕別人說三道四才以師徒之名掩人耳目;要麽兩人真是師徒,但發展出了超越師生之情的關系。老板娘見多了這樣的例子。當老師的英俊潇灑,做學徒的眉清目秀,兩人的年紀又差不了多少,變成這種關系簡直再常見不過了。
“老板娘,贊諾底亞城邦每天都這麽熱鬧嗎?”倚在窗邊的金發商人問。
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咱們城邦平時自然也很熱鬧,不過今天這樣算是特例。”
“哦?難道有什麽節慶活動?”
“比節慶還叫人開心吶!赫安·蘇維塔将軍剿滅了一群在附近海域作亂好些年的海盜,今天是他凱旋的日子!”
銀海鷗旅館坐落于贊諾底亞著名的海濱大道旁,正對着波光粼粼的尖晶海灣。大道環繞海灣,連接海港和元老院。海灣這一頭是商港,另一頭則是軍港。
海濱大道張燈結彩,人頭攢動,仿佛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湧到了這條路上。城市衛隊在街邊拉起繩索,驅趕人群後退,卻仍然時不時有膽大者鑽過繩索,跑到街心。人人口中狂熱地呼喊贊諾底亞與赫安·蘇維塔将軍的名字。一面手工刺繡的贊諾底亞紅藍雙色旗被人們挨個傳遞,如同一艘船漂過人群的海洋。
“這麽多人……”恩佐訝異地低語。
“可不是麽!蘇維塔将軍一回來就要去元老院報告,海濱大道是他的必經之路,大家都聚在這兒,等着一睹他的風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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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将軍居然如此受人愛戴。”
“當然啦!”老板娘眉飛色舞,聽見一個外邦人誇贊他們的将軍,她比自己聽到贊美還要高興,“将軍年輕有為,又為城邦立下汗馬功勞,誰能不愛戴他。據說,”她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執政官今年任期屆滿,元老院有意推舉蘇維塔将軍擔任新執政官!”
街上爆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三個人連忙擠到窗邊向外望去。
一列士兵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從海濱大道西邊而來,每個人都身着深紅色軍服,胸前挂着明藍色的绶帶,手持武器,靴子擦得锃亮,軍容之壯麗令人嘆為觀止。一名軍官打扮的男子騎在白馬上,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柄長矛。圍觀人群不斷将花瓣灑在他身上,一時間,海濱大道仿佛成了繁花飄落的庭園。人群中的少女向他抛去熱情的飛吻,就連老板娘都未能免俗。軍官對紛紛揚揚的花瓣和尖叫的少女視若無睹,不知是故作鎮定還是早就習以為常。
隊列接近銀海鷗旅館時,老板娘匆匆向兩位客人道歉,激動地跑下樓,鑽進人群中,憑借她粗壯的體型擠到最前面,以便在最近距離觀看蘇維塔将軍。恩佐和朱利亞諾顯然沒她那般興奮,只是饒有興味地倚着窗戶,等待将軍的隊列打旅館前經過。
“這位将軍深孚民望,就算當選執政官也不稀奇。可惜,城邦中并非人人都愛戴他。”恩佐嘴角一弧,頗帶嘲諷。
“此話怎講?”
恩佐朝人群中一指。朱利亞諾眯起眼睛,尋找他的目标,很快他就發現了異常。兩個帶着金色面具的人混在人群中,遠遠觀望蘇維塔将軍的隊伍。雖然他們也揮手致意,卻顯得沒有周圍人那麽興致昂揚。
“緘默者!”朱利亞諾低呼。
“看來,這座城市裏有人想要大英雄蘇維塔的命呢。”恩佐玩味地摸了摸下巴。
朱利亞諾轉而看向他:“那我們……”
“不關我們的事,別插手。所有的緘默者都親如手足,除非必要,別妨礙你的兄弟姐妹做事。”
朱利亞諾默默點頭,心中卻有些酸楚。蘇維塔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前程似錦,還受人喜愛。一想到他會喪命于刺客之手,朱利亞諾便難過不已。但他很快将這種傷感驅除出心底。他和那兩名緘默者一樣,也是來殺人的。既然他不為自己的目标而感到傷心,那就不要為蘇維塔遺憾。
“別管蘇維塔了。我們已經到了贊諾底亞,下一步怎麽辦?”朱利亞諾問。
“想辦法不引人懷疑地接近費爾南多·因方松,尋找他的弱點。切記,我們不單單要殺他,更要找出他和博尼韋爾勾結的證據。不要讓仇恨蒙蔽你的雙眼,朱利亞諾,別把自己當成一個複仇者。你不是為了私仇而去殺費爾南多·因方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任務,為了完成委托人的願望,為了侍奉真實與虛飾之神。”
朱利亞諾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
兩人複又望向窗外。蘇維塔将軍的隊列已從銀海鷗旅館門前經過,留下滿地的花瓣。人群中的兩名緘默者似乎察覺到了恩佐的監視。他們向樓上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然後迅速消失在人海中。
“我有個問題,”朱利亞諾說,“如果兩個緘默者的任務互相敵對,他們不得不為此而拔劍相向,那該怎麽辦?”
“要麽有禮有節地退開,要麽至死方休地厮殺。真希望我們和那兩位弟兄将來的道路不要交彙。”說着,恩佐碰了碰胸前的聖徽,“然而諸神并不總會回應信徒的祈願。祂們甚至愛開惡劣的玩笑。你不能用凡人的标準去衡量神。”
“我覺得我們和他們不會碰上。”朱利亞諾說,“蘇維塔将軍和費爾南多有什麽關系呢?”
“希望如此,朱利亞諾。”恩佐輕聲說,“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