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被俘
一盆冷水澆在朱利亞諾頭上。他登時醒了。
一睜眼便發現天光大亮,在他昏迷期間,夜晚與風暴已經過去,如今天空蔚藍澄澈,陽光無拘無束地灑向大海,驅散他身上的寒意。他坐在某種颠簸的木板上,背後豎着一根粗大的圓木。他動了動雙手,發現自己被綁在那圓木上。周圍有紛亂的腳步聲和人聲,他一時分辨不清,過了好一陣,視線逐漸清晰,他才發現這兒是一艘船。
不過不是“升月”號。這艘船比押運囚犯的軍艦更大,共有三根桅杆,他就被綁在其中一根桅杆上。恩佐和安托萬被綁在他身邊,還昏睡不醒。
“喲,瞧瞧,這是誰啊?朱利亞諾·薩孔少爺,幾個小時前還是威風凜凜的審訊官,現在就淪為階下囚啦!”
一個趾高氣昂的聲音傳來。朱利亞諾艱難地揚起酸痛的脖子,發現他的表兄費爾南多·因方松正站在他面前。他已經不穿囚服了,換上了一身華貴的絲綢衣服,還披了一件毛皮領子。他手裏拎着一只水桶。剛才就是他往朱利亞諾頭上潑水的。
費爾南多會出現在這兒,說明這艘船就是劫囚的海盜船。朱利亞諾悲憤地瞪着他的表兄,恨不得用眼神燒穿他那張虛僞的笑臉。“我們怎麽會在海盜船上?”
“是我好心叫人把你們撈起來的。你的那些軍人朋友就沒這麽幸運了。你看,我多顧念親族之情,你不該感激地跪下吻我的手嗎?”
“呸!我就算淹死也不要你救!”
“哦,那我就把你們扔回海裏好了。”
費爾南多丢下水桶,叫住旁邊一名海盜,命令他将朱利亞諾他們扔進海裏。海盜正要照辦,船上卻忽然騷動起來。“船長回來了!”有人喊道。
海盜們聚集到船的左舷,向下扔出繩梯,大概是有小船停在旁邊。過了一會兒,一名男子登上甲板。他身材高大,一頭波浪般的淺褐色長發,皮膚像常年出海的人一樣曬成古銅色,照着約德諸城邦海員的習俗,他戴着黃金耳環。
“巴爾薩諾!”
費爾南多立刻撂下朱利亞諾他們,迎向那名男子。
哦,巴爾薩諾。朱利亞諾心想。那就是“B先生”,費爾南多的海盜夥伴。
巴爾薩諾摟住費爾南多,深深吻他,抱着他原地轉了一圈。周圍的海盜們起哄地吹起口哨。費爾南多卻是滿臉笑意,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海盜簇擁着費爾南多和巴爾薩諾,就像簇擁着海上的君王們。費爾南多曾依靠肮髒手段帶給他們那麽多財富,他們當然尊敬他。
海盜船長身後,又一名男子爬上甲板。朱利亞諾一見他,身上便生出一股寒意。那男子就是費爾南多身邊的仆從馬爾寇。薩孔家族的滅門之夜,他也在場。無論如何朱利亞諾都擺脫不了對他的厭惡感。更多人陸續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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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受傷吧?那些士兵肯定不好對付。”費爾南多關切地問。
“當然沒有!一群散兵游勇,乘着救生小艇還妄圖抵抗。我叫人放了一輪箭,他們就完了。現在已經沉屍大海,喂魚去了。”
巴爾薩諾的言辭聽上去輕描淡寫,語氣卻顯出驕傲。朱利亞諾心中一沉。“升月”號的士兵們竟沒逃過這海盜的魔掌,即使乘着救生小艇也被追上。這時安托萬和恩佐也悠悠轉醒。朱利亞諾對恩佐耳語:“你能解開繩子嗎?”
恩佐動了動,搖搖頭:“我藏在袖子裏的刀片和鐵絲都不見了。他們搜過身。只剩下聖徽,不過沒多大用處。”
朱利亞諾晃晃脖子。他的項鏈不在了,一定是被海盜搜走了。可他們留下了恩佐的聖徽。他們居然還懂得敬重神明,真叫人驚訝。
海盜船長大步流星走向朱利亞諾他們。“我聽說你撈起三個人,是嗎?”
三個形容凄慘的家夥齊齊望着船長。
“為何留他們性命?幹脆殺了一了百了!”
費爾南多小跑着跟上海盜船長:“那三個人跟我有些因緣,本來是想留他們狗命,但是他們寧折不彎,我剛要叫人把他們扔回海裏呢。”
巴爾薩諾雙手搭在腰間,居高臨下俯瞰三名俘虜,高大的影子落在朱利亞諾身上,讓他不寒而栗。
“不,先殺了,再扔回海裏,免得他們撞上大運,僥幸返回岸上。”巴爾薩諾抽出腰間寶劍,指着朱利亞諾的喉嚨,“贊諾底亞的那些鷹犬還不知道我回來的消息,不能讓他們把我的行蹤洩露出去。”
“等一下!”
巴爾薩諾剛要砍斷朱利亞諾的脖子,安托萬卻尖叫出來。
“怎麽?”海盜的手停了下來,“你要投降嗎?海盜中向來不乏海軍的變節者。如果你肯發誓效忠我,饒你一命也未嘗不可。”
安托萬鼓着腮幫子,像一只憤怒的小動物:“你手裏那把劍!那是我的東西!”
巴爾薩諾拎起長劍看了看:“撈起你的時候你手上就握着這把劍。你現在是我的俘虜,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戰利品,我用用怎麽了?”
安托萬漲紅了臉:“拿開你的髒手!那是我老師的贈禮,你不配碰那把劍!”
“哦喲,我好害怕!”巴爾薩諾誇張地叫起來,“你要怎樣?難道你還想搶回去不成?天吶,我竟遇上海盜了!”他在空中挽了個劍花。周圍的船員哄笑起來。
“我就要搶回來!無恥小人,趁人之危!要不是我之前昏迷不醒,你絕對沒機會得到那把劍!有本事給我松綁!跟我決鬥!我偏要搶一個給你看看!”安托萬拼命掙紮,幾乎要跳起來。
“你以為我傻?誰會給敵人松綁!”
“安托萬,你別跟他說了。”恩佐用低沉卻清晰可聞的聲音說道,雖然他對着安托萬,卻明顯是向巴爾薩諾說的,“依我之見,他的劍術和膽量都遠不如你,只會趁火打劫,才不敢跟你堂堂正正決鬥,因為他必敗無疑。他怎會當着自己手下和情人的面出洋相?”
巴爾薩諾冷笑:“少對我使激将法,我不吃這一套。”
“哦?我看你就是不敢吧。這裏是你的船,到處都是你的人,又在大海中央,四面見不着陸地,你放開安托萬,他插翅也難逃,只能乖乖跟你決鬥。這麽有利的條件,你還不敢光明正大一戰,只能說明你自知技不如人,不想出醜。”
安托萬應和道:“沒錯!我看你是怕了吧!”
朱利亞諾明白了恩佐的意思。他們被這麽綁着,遲早都是一死,但如果安托萬能獲得自由,至少有個希望。他高聲說:“安托萬師承一位歸隐山林的劍術大師,身手登峰造極,你區區一介鄉下匪盜,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巴爾薩諾說:“你們以為能激怒我?哈哈,要是這小子真如你們所說那般厲害,我攻上‘升月’號時怎麽不見他的英勇身姿?”
“那是因為安托萬暈船,當時吃了安眠藥,正昏睡不醒,否則今天勝負就要颠倒了!”朱利亞諾說。
“海盜船長大人,你該不會不敢挑戰一個暈船暈得七葷八素、好幾天都沒正經吃過東西的俘虜吧?原來你不僅劍術糟糕,還膽小如鼠!”恩佐轉向周圍的船員,“喂!你們聽見了嗎?我看你們中不乏英雄好漢,何必奉這個膽小鬼為主?你們個個都能取而代之!”
船上鴉雀無聲,然而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氛在衆人中彌漫開來。巴爾薩諾眉間現出深刻的皺紋。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絕不會輸給這個年輕劍客。但和他決鬥終歸是冒險。如果可以,他并不願節外生枝。如果他是單獨面對這幾個俘虜,他們的花言巧語肯定無法激怒他。可現在全船人都聽見他們的話了。雖然他的部下們忠心耿耿,但誰能百分之百保證其中沒有一個心生反叛的家夥?巴爾薩諾不怕自己中計,卻害怕自己的部下掉進陷阱。
他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哼!你們啰啰嗦嗦半天,不就是想困獸一搏嗎?好,我就賞你們一個機會。那個叫安托萬的年輕人,我給你松綁,這把劍還你,你就用它跟我決鬥。”
“好!”安托萬答應得氣壯山河,“如果我贏了,你不僅要歸還我們的財物,還必須放我們自由!”
費爾南多緊張地抓住巴爾薩諾的衣袖:“不行!如果他們跑了,一定會洩露你的消息!”
海盜船長揮開他:“怎麽?你覺得我贏不了他們?”
“不,我只是不想冒險……”
巴爾薩諾擡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我不會輸的,所以他們當然跑不掉。不必擔心。”他走向安托萬,低頭打量他,“我答應你,小子,你們贏了,就放你們自由。但你們若是輸了,可就沒有一死百了那麽容易了。我要先斬斷你的四肢,挖掉你的眼睛,拔去你的舌頭,讓你痛苦三天三夜再了結你。至于你的同伴嘛,”他用劍尖輪流挑起朱利亞諾和恩佐的下巴,“姿色不錯。大家出海這麽久都很寂寞,就讓他們犒勞犒勞大夥。他們被享用的時候,你就在旁邊聽着,讓你也爽爽。”
周圍響起猥瑣的笑聲。
巴爾薩諾一劍斬斷安托萬身上的繩子:“起來!讓我見識見識你有什麽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