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船上決鬥2
決鬥如期在傍晚時分舉行。地點就是頂層甲板。海盜們清走甲板上的器具和貨物,空出一塊場地作為決鬥場,而它正好就在朱利亞諾和恩佐面前。許多人爬上桅杆,找了個觀賞好戲的絕佳位置。更多人将決鬥場團團圍住。甚至有人私下開起了賭局(因為船上不準賭博,他們只能偷偷摸摸),當然,安托萬的賠率遙遙領先,沒人覺得他能打贏自家船長。
夕陽即将沉入海平線下,霞光灑滿風帆,西方的天空像是燃燒起來了。巴爾薩諾和安托萬面對面走進決鬥場,夕照将他們的側臉映得通紅。巴爾薩諾脫去上衣,露出古銅色的精壯肌肉,以及身上縱橫交錯的累累傷痕,每一條傷疤都在訴說他曾經在戰鬥中取得的輝煌。他的後背上還留着新鮮的抓痕,暧昧地告訴觀衆,他在情場上取得的戰果不亞于戰場。他解下腰間的長劍,抛給安托萬,馬上有人為他捧上一柄黑柄的彎刀。
安托萬接住“姬莉莎”,愛憐地撫摸自己的佩劍,卸去劍鞘,将其扔在腳下。他穿着囚犯似的褴褛襯衫,衣角還沾着他自己的嘔吐物。他和意氣風發的巴爾薩諾相比,就像街頭乞丐之于海上的皇帝。
一名上了年紀的海盜手拿紅綢布,走到兩人中間,看了看決鬥雙方,接着高高舉起綢子,用腔調古怪的帝國語說:“在諸神和凡人之眼的見證下,此刻你們舉行神聖的決鬥,雙方以選定的武器彼此厮殺,直至其中一人死亡、失去戰鬥能力或是自願認輸為止。假如巴爾薩諾獲勝,他将擁有任意處置敗者及其同伴的權利;假如安托萬獲勝,他和他的同伴将取回個人財物和自由。雙方對決鬥條件有異議嗎?”
“沒有。”安托萬神情肅穆。
“我也沒有。不過醜化說在前頭,我贏了之後‘任意處置’你們的方法就是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投降的話,我還可以大發慈悲賞你們速死。”
“廢話少說!”
兩人擺開架勢。老海盜喊道:“決鬥開始!”用力揮下手中的紅綢。
圍觀者們被決鬥雙方那逼人的殺意所震懾,不約而同地後退一步。安托萬眉宇緊鎖,将單手持劍的姿勢改為雙手持劍。巴爾薩諾原地不動,打算以守為攻。所以安托萬主動進攻,随着一聲大喝,“姬莉莎”劃出一道奪目的銀芒,擊飛了巴爾薩諾的彎刀。
彎刀高高飛上天空,然後迅速下墜,“咚”的一聲插進木頭甲板裏,剛好落在一名獨眼海盜面前。
船上鴉雀無聲。巴爾薩諾愣住了,不明白為何決鬥剛剛開始,自己的武器就不翼而飛。安托萬也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巴爾薩諾,又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巴爾薩諾的刀,最後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完全搞不清方才發生了什麽。
過了好一陣,那名獨眼海盜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連連倒退。若不是他運氣好,彎刀從天而降的時候,他的腦袋就沒了。
安托萬跑過去,拔出彎刀,再跑回海盜頭子面前,将武器塞到他手裏。
“你……幹什麽?”巴爾薩諾怔怔地問。
“繼續啊!你剛才根本就沒有認真跟我打吧!”
巴爾薩諾如夢初醒:“呃……哦!我一定是走神了!我們再來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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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擺開架勢。這次海盜頭子先行進攻,彎刀如一尾靈蛇蹿向敵手。安托萬邁開一步,躲開攻擊,卻恰到好處地擋在巴爾薩諾身前,阻止他繼續前進。海盜頭子來不及回轉刀鋒,只見雪亮的一道刃光,他的彎刀再度脫手,飛了出去。下一瞬間,安托萬的劍鋒已抵住他的喉嚨。
兩人再次同時愣住。
一滴冷汗滑下巴爾薩諾的額頭。只要安托萬願意,他便會血濺當場。但是少年劍客非但沒有痛下殺手的意思,相反,他看上去非常生氣。
“你你你!你搞什麽鬼!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決鬥!”
巴爾薩諾啞口無言。
圍觀的船員當中漾起窸窸窣窣的耳語,古怪的目光如同疫病在人群當中傳播。“船長這是輸了吧?”“不可能,怎麽那麽容易就……”“莫非那少年真是什麽劍聖的徒弟?”“其實船長并沒有傳聞中那麽厲害吧……”
“讓開!”一名海盜粗魯地推開同伴,走進決鬥場,他身材魁梧,猶如一座行走的鐵塔,一道猙獰刀疤縱慣左臉。他肩上扛着一把巨斧,磨得極為鋒利,斧柄上滿是劃痕。這巨斧即使安托萬雙手并用也難以駕馭,可那海盜僅用單手便輕輕松松握住斧頭,指向安托萬。
“小子!敢不敢跟我比一場?”
“為什麽?!我們原本約定的是我和巴爾薩諾決鬥……”
“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子,居然想挑戰船長!呸!先過我這一關!”
壯漢剛說完,手中的斧頭便向安托萬砸來。巴爾薩諾趁機後退,龇牙咧嘴地罵道:“媽的!你想連我一起殺嗎!”
安托萬哭喪着臉:“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壯漢一斧子砸進甲板裏,頓時木屑四濺。他拔出巨斧,再度劈向安托萬。眼看少年劍客就要被一分為二了,說時遲那時快,安托萬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和角度靈巧一躍,避開巨斧,同時閃向壯漢側面,用劍柄猛砸他的後腦勺。壯漢“嗷嗚”一聲,雙眼一番,暈了過去。
他剛剛倒下,又一名海盜出列。這次是個小個子,抱着藍色頭巾,雙手各持一把尖刺似的短劍。
“小夥子劍術不錯,讓我來當你的對手如何?”
“你們搞車輪戰啊?這是作弊!不帶這樣的!”
“嘿嘿!你和船長的決鬥是你們的事,又沒說不許別人跟你決鬥!”
話音未落,他便蹿向安托萬,手中雙劍迅猛刺出,由于速度太快,竟在空中留下殘影,看上去就像同時有好幾把劍從不同角度刺來。
少年劍客一驚,這小個子海盜身手敏捷如同鬼魅,極難對付。他回憶起老師的教導,一般這種以速度見長的武者,在力量和耐力上都會略遜于他人,遇到這類對手,要麽比他更快,要麽跟他打消耗戰,要麽以他無法淩駕的力量一擊制敵。安托萬的速度肯定不如小個子海盜,也沒有那麽多工夫跟他慢慢耗,那就只能正面強攻了。
當小個子再度攻擊時,安托萬雙手持劍,将全身力量集中在手臂上,自下而上揮出。他的力量如此霸道,“姬莉莎”與短劍碰撞的剎那,竟将短劍崩出一個缺口!小個子被震得手臂發麻,安托萬緊跟着又是一擊,小個子連忙接招,但雙手已握不住武器,只聽見先後兩聲脆響,他的雙劍像巴爾薩諾一樣被擊飛了。
安托萬簡直怒不可遏:“你們怎麽這樣!說好了一對一決鬥的!你們不講信義!”
小個子海盜撿回武器,尖叫道:“跟他廢話什麽!接着上!不信打不過他!”
“好哇!你們不守信用,我也不手下留情了!你們倒是上啊!怎麽不敢啦?來一個殺一個!我要把你們全部剁碎了喂魚!”安托萬暴跳如雷。
然而衆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倒退,竟無一人膽敢上前同安托萬交手。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巴爾薩諾拎着彎刀再度上前。安托萬以為他要三度決鬥,立刻擺出迎敵架勢。孰料巴爾薩諾将彎刀一擲,插進甲板,攤開雙手道:“是你贏了。”
“……啊?”
“我們三個是這條船上公認身手最好的三人。我們三個連你一招都接不下,其他人豈不是只有白白送死的份?”
海盜們彼此耳語,傳出輕輕的贊同聲。
“想不到世上真有劍術如此高超的武者,我輸得心服口服。你贏了,你和你的同伴都自由了。我會讓手下準備一艘小艇,你們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
“這可是你說的,你別說話不算話!”
“我向來說到做到,決不是不守信義之人,”
“那你立刻讓人去準備小艇,我們現在就走,不必等到明天。”
“我讓你們明天一早走是為你們好。海上危機四伏,夜裏更是風波詭谲,你們缺乏航海經驗,很容易遇險。而白天視野開闊,又容易辨明方向,對你們來說更加安全。”
安托萬半信半疑地還劍入鞘:“好吧,就按你說的。”
巴爾薩諾轉身召來幾個手下,吩咐他們準備小艇。安托萬跑回朱利亞諾和恩佐那裏,解開他們身上的繩子。朱利亞諾一解脫束縛,就激動地抱住安托萬:“你好厲害!我原以為肯定有一場惡戰,想不到你這麽輕松就獲勝了!從前是我小看你了!”
安托萬羞澀地紅了臉:“沒、沒什麽,我也、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厲害。”
恩佐拂去身上的繩子碎屑,拍拍少年劍客的肩膀:“我就說嘛,我對你有信心。你學的劍術很特殊,如果需要多人配合對敵,或是在地形複雜的地方戰鬥,你恐怕占不了優勢,但是一對一的正面決鬥,基本上沒幾個人是你的對手。”
安托萬長舒一口氣:“這麽說我走運了,幸好是巴爾薩諾跟我單打獨鬥。如果他叫上那兩個海盜手下同我們三人團戰,搞不好我們就輸了。”
恩佐奇怪地看着他:“說什麽傻話呢。三對三,我們怎麽可能輸。”
“啊?此話怎講?”
“我一個就能打他們三個。”
船上恢複了平靜,被擊敗的海盜心中雖有怨氣,但逐漸為傾佩之情所取代。甚至有幾人偷偷湊上前,向安托萬請教劍術。太陽沒入海平線之下,夜幕取代白晝,為天空裝點上碎鑽般的星辰。依照遠古的傳說,那些星辰是衆神的宮殿,時不時閃現夜穹的流星就是衆神駕着白色的寶船互相拜訪。
在這一襲古老的星空下,卻有一人悶悶不樂。他謝絕其他人共進晚餐的邀請,獨自一人躲進下層船艙中。恐懼和擔憂啃齧着他的心,讓他寝食難安。
這個人就是費爾南多·因方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