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速之客
然而,方源在父母面前當了一次動物園裏的展覽品之後,他還是不愛寫作業。
直到父母沒有了,方源窩在顧盼懷裏大哭一場,他把眼淚哭幹以後,婉言拒絕了小姨和大伯遞過來的看起來就不大情願的橄榄枝,告訴他們自己能自立了,然後坐到自家書桌前面,開始寫作業。
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方源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從今以後,沒有人會看你罰站,沒有人會因為你而覺得沒有面子,沒有人會幫你為老師找借口,沒有人會因為你做得不好而打你屁股。
在顧盼看來,方源的轉變很奇怪,他反複向方源确認,想弄明白方源到底是怎麽想的。
方源對顧盼說:“我已經沒有學壞的意義,也沒有學壞的樂趣了。”
顧盼聽後非常高興,鼓舞方源道:“那你跟我一起好好學習,長大以後考八中。然後考到首都去。”
在方源看來,首都是個遙遠的夢,暫時先不考慮,便跟顧盼約定,首都可以有,但是咱倆先把八中拿下再說。
實際上在這座城市裏,跟市八中齊名的,還有市九中。
但顧盼喜歡走讀制的八中,他認為這樣兩人可以繼續一起結伴放學,說不定還能被編到同一個班級裏去。
顧盼對方源分析道:“據說八中是按照入學成績分班的,所以想要增加我們被編到同一個班的概率,在沒有關系的情況下,也不是很難,主要是我們的分數要差不多。當然,要是有關系就更好了,就算不在一個班,也能給弄到一起……好吧,這個先不談。”
方源的數學比較頭疼,但他為了實現兩人之間關于八中(乃至于到首都上大學)的約定,方源還是強撐着,逼迫自己不能落于人後。
*****
班裏的值日生已經回家了,方源坐下來,寫語文老師罰他的那一百個名字。
然而,方源把名字寫到差不多六十個的時候,門口走進來一位不速之客——黃因。
他打籃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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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因他爸是給輕工單位大領導當助理的,所以這位領導跟前大紅人的兒子可謂非常牛,自從顧盼消失後,黃因每天一見到方源就像貓見到了毛線球,成天不欺負方源就不舒服。
方源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就算他方源的确最好欺負,最沒人撐腰,黃因也不至于欺負他到上瘾的程度吧?
黃因走上講臺,在講臺的抽屜裏拿出一把在黑板上畫圖用的大型木尺。
方源被黃因從座位上拖起來,扔到牆邊。
黃因把尺子的一端放在嘴上,親了一口,整個人壓在方源身上,讓那尺子被親過的一端靠近方源的臉,幾乎快貼到方源的嘴唇。
“你的初吻我不要,但是我拿走喽。”
黃因說完,把尺子收回筆盒。
方源茫然地睜着眼睛,他對于初吻什麽的,并沒有太大概念。
然而實際上,黃因只是做了個樣子而已,并沒有真正把尺子按下去。
方源還以為黃因要走了,卻只見黃因離開牆邊,踱步走到方源的桌子旁,看到了方源攤開在桌上的本子,那上面寫了六十多個“方源”,就将手一揚,撈走了本子。
方源至此才真正變得怒不可遏,他撲上去搶了幾輪沒成功,終于發飙了,揪住黃因揮拳就揍。
這些天來,方源自知打不過黃因,一般不作抵抗,以至于黃因幾乎忘記方源發怒時的模樣。
但黃因也只是微微一怔,在有限的吃驚過後,很快逆轉局勢,制服了方源。
方源以為自己接下來要被打得頭破血流,怎知黃因這次并未太過計較,只是公式化地将方源打趴下,拖到椅子前面,按着他坐下。
“寫啊!”黃因挑起半邊眉毛,恐吓道。
方源賭起氣來,我還偏就寫了怎麽樣!
他氣沖沖地從書包扯出另一本作業本,悶頭重新寫。
而黃因就在旁邊顧盼的位置上坐着,皮笑肉不笑地看方源寫下一筆一畫。
方源寫了大約三十個名字,擡頭嚴肅地對黃因說道:“你要是打算搶一個晚上,我就回不了家了。”
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話:超市十點鐘關門,顧盼會餓肚子。
黃因翹起二郎腿,翻翻之前所“繳獲”的方源的作業本,臉上佯裝委屈:“那我還不是一樣?”
方源颦眉,瞅了這怪胎一眼,不搭理他,繼續往下寫。
百無聊賴的黃因把方源的作業本攤在桌上,搶了方源的一支筆,在方源寫的那六十個名字上面戳着窟窿玩,還在後面練他自己的名字。
方源,方源,方源。
黃因,黃因……
寫着寫着,黃因皺皺眉頭,他發現自己的名字越寫越亂了,感覺不像那麽回事兒。
方源邊寫邊說:“你以後別折騰我了,這樣……沒有意義。我們畢業以後就各走各的路了。”
“我就喜歡,”黃因眯着眼笑道,“喜歡就是意義。”
方源終于肯擡起頭,看黃因一眼。
黃因慢悠悠地轉着筆:“我給你透露個教務處的內部消息。期末開家長會的時候,要公布分班試點的事情,試點的時間是從下學期開始,按照成績順序分成尖子班、重點班、儲備班,剩下兩個是平行班……至于具體是哪五個班,現在我還沒消息。”
“嗯,”方源對分班的消息興趣不大,“在哪裏都是一樣,對我來說。”
黃因原本以為方源會感興趣,眼見方源卻是這反應,頓時咬了咬下唇,不爽了。
方源并不管黃因是如何想的,他只沉浸在自個的思緒中。
尖子班他就不指望了,他的成績水平應該在重點班,再不濟(比方說被陰了)那好歹也會是儲備班。
反正不會是這個班主任水平欠佳的四班。
方源一想到會脫離四班,心裏暗暗欣慰:他終于可以遠離黃因這魔頭。
魔頭的成績很不好,必然只能留在原班裏。
顧盼不在,方源自認為得學會保護自己了,他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往上爬。
他不想在陰曹地府裏挨顧盼笑話,比如被說成是:“沒了我的日子,你過得跟被狗啃了似的?”
黃因離去的時候,帶走了被他戳得确實像狗啃的六十個名字,除此之外也并未再為難方源。
方源帶着新寫完的一百個名字,走上四樓。
他們語文老師的備課室在四樓,那裏同時也是初三年級的地盤。
此時正是7點15分,初三年級的晚自習尚未開始,一群男男女女在走廊上談天說地。
方源走在樓道裏,聽見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在讨論:“聽說我們的校草弟弟在裕江游泳淹死了。”
方源聞聲停住了腳步,假裝翻書包,豎起耳朵靜聽。
以後他想從別人耳中聽到顧盼的機會,必然會越來越少,所以他決定珍惜這次機會,盡管聽到的大概會是些無聊垃圾八卦。
“天,不是吧!我們樓下初二那個?他為什麽要去游?”
“顧盼嗎?我曾經關注過他一段時間,他游泳挺不賴的啊。”
“你光盯着人家的身材看了吧?”
“真可惜了一個大帥哥,還沒有女朋友呢。那現在我們學校最帥的是誰?”
“應該是我們班的那誰誰吧。”
“切,這接檔的也差太遠了。”
方源聽罷,低頭悄悄地走過。
他覺得那些人的話題特別無聊。但是當事不關已的時候,人往往就是如此反應。
黃因的消息果然很準。
初二年級上學期末的家長會快結束時,班主任公布了分班的決定。
這年級共有五個班,從下學期開始,一班将是尖子班,二班是重點班,三班是儲備班,另外兩個班是平行班。
家長會剛剛結束,講臺上老師的話語仿佛還有餘音,各班的家長們就都一窩蜂地帶上孩子,往一二三班的教室門口擠,圍住了那三位班主任,寧可擠破腦袋,也想讓老師考慮考慮自家的小孩。
事情并不如家長們想的這麽容易。
一二三班的老師也有自己的考量,極個別的隐形關系戶可以有,但不可能有太多關系戶。
學校裏的學生多的是,管不住嘴的人便也多的是。
一旦整個班級成績被拖累,就會影響到考重點高中的升學率,影響到這三名班主任的評價。
這三位班主任都不會笨到為了短期利益斷送自己的教育生涯。
家長們的巴結風潮過後,一二三班的班主任,卻忽然轉變了風向。
他們自己主動出擊了。
這一天,方源走得晚,被數學老師唐老師叫住,帶到無人的走廊。
唐老師同時也是三班的班主任。他的年紀在三十左右,長了一張爽朗潇灑的臉,但似乎又寫了兩個字,花心。學生們誰都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結婚。
方源并不是女孩子,所以唐老師也不打算跟他委婉寒暄什麽,直接就開門見山地道:“方源,我關注你很久了。你的成績不錯,人又聽話。上次那道數學題,我帶的三班也沒人解得出來。如果你到了我的班裏,我會抽時間專門輔導你的數學。”
方源保持沉默,要不是跟顧盼有八中之約,他真心對數學不感冒。
他又覺得這樣沉默下去并不禮貌,還是說了句:“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