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一

方源與顧盼重逢的第三天早上是周六,不用上課。

方源主動提出,想跟顧盼去水上世界下餃子。因為方源知道,顧盼喜歡游泳的習慣改不了,那麽就到安全的地方去游吧。

顧盼欣然答應:“好嘞,現在馬上出發,期待顧老師為你安排的魔鬼訓練吧!”

“我沒說我要學啊?”方源心說不好,上賊船了!

令方源感到慚愧的是,他在水上世界耗了一個多小時,僅僅學會了怎麽閉氣,但也沒怎麽熟練,更別提能學會游泳了。

他不好意思地對顧盼說想上岸了,讓顧盼自己去游,或者兩個人去玩水上項目。

顧盼非說哪兒都不去,偏要把方源這頭屢學不會的笨牛教會為止。

“唉……你別歧視牛。黃牛都會游泳。”方源自嘲道。

顧盼站在岸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在水裏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撲騰的方源,笑得蔫壞蔫壞的。

“水裏的小旱鴨子,你家飼養員顧小哥警告你哦,要是你的手腳再這麽不協調,晚上我去你家看球的時候,我支持的隊伍每進一個球,你就得親我一下。”

“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敢再加一條,我們巴薩要是進五個,我親你十下,見證你家皇馬的末日!”方源一高興,嗆了兩口水,咳了好半天才緩過來,“不對,巴薩皇馬的比賽貌似是明天?”

“我說了是足球了嗎?是籃球哦!”

方源腦海裏頓時出現了無數的籃球,蹭蹭地往籃筐裏飛。

三十個,四十個,五十個……

“籃球你大爺!”他憋足了一口氣,今天非把姿勢學會不可,哪怕是狗刨!

恰在此時,廣播裏響起了通知,人工造浪區即将在十五分鐘後準時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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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顧盼轉頭看看水裏和岸上的人潮,大家都開始往造浪區那邊移動,“圓,人工造浪要開始了,我帶你去體驗一下被巨浪掀飛的感覺怎麽樣?”

“你去吧,”方源拍打着水面,有氣無力地回道,“我有點累。”

“不,一起去。”顧盼當着方源的面,從容不迫地躍進湛藍的泳池裏,激起方源心尖上的水花。

方源被顧盼拖着拽着,見顧盼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心中豁然敞亮,罵道:“顧盼你好黑的心!憑什麽非要扯我過去,明擺着是耽誤我學游泳的時間,讓你自己的奸計得逞。”

顧盼裝作沒聽見,但是嘴裏悠悠的口哨聲暴露了一切。

吹着吹着,他就愈發得意,還唱了一首歪歌:“我家圓圓,最好騙~~”

“孫子!”

造浪區看似危險,實際上非常安全,只要穿着救生衣,到最後都能浮起來。

但是水性好和水性差的人總有區別,在浪頭打來時,水性差的人被淹沒在水裏的時間肯定更長。顧盼估計,方源連憋氣都不熟練,肯定要飽飽地喝上幾壺。

造浪開始了。

顧盼一直在方源身後。每次浪頭打過來之前,顧盼就從後邊摟住方源的腰,陪着他一起被淹沒在水裏,然後自如地托着方源,浮上水面。

然而在某一次浪頭即将劈頭蓋臉地打過來時,方源卻沒來由地心頭一緊,他似乎感覺不到後面的人了。

他轉頭尋人,冷不丁地被大浪打進水中。

他艱難地在水中睜開眼睛,繼續四處張望。這是他第一次在水裏視物,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顧盼雖然喜歡欺負他,但是顧盼絕不可能跟他開這種玩笑。

方源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他得趕緊叫旁邊的人幫忙,再找人幫叫救生員,暫停造浪。

方源撲騰着,好不容易快要浮出水面,卻在猝不及防之際,被另一個遭浪頭掀飛的男人壓在身上,再次沉進了水裏。

方源這次入水的地點擠滿了人,他沉得也深,被別人踩了好幾腳,怎麽也上不來。

他心裏罵着娘,想找機會上去。

這時候,一雙柔軟而有力的手臂環住了他,帶他浮出了水面。

方源想到自己尋找顧盼的時間又被耽誤了,急得想哭。

“噢噢……別又哭了啊,好哭包。”

方源一聽是顧盼的聲音,表情就更委屈了。到底怎麽回事?害他好找!

顧盼幫着方源抹掉了臉上的水,方源看清顧盼那張表情愧疚的臉,忽然覺得不管是罵他還是揍他都已經不重要了,只管摟住顧盼的胳膊,嘴裏發出嗚嗚的埋怨聲。

顧盼護着方源離開了依然如火如荼的造浪區,上了岸。

方源身心俱疲,腦袋枕在顧盼大腿上睡着了。

等他睡飽,睜眼一看,發現自己躺在自家床上,床邊坐着一個人。

那人居然是急上眉梢的沈雁鳴?

沈雁鳴見方源醒了,轉頭喊了聲什麽,方源沒聽清。

沈雁鳴把方源的胳膊從被窩裏拽出來,雙手握着方源的手腕,高興得直笑,眉不見眉眼不見眼的。

方源揉揉眼睛繼續看,沒錯兒,就是那個不矜持的家夥。

“我的媽啊!”方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方圓圓,”沈雁鳴眼底溜過一抹清淺的笑意,嘴角調皮地彎了彎,“記不記得我曾經警告過你,如果你不提前想好跟心上人重逢的措辭,你就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來一句失态的‘他媽的’!”

“真是醉了,”方源服了這家夥的歪理邪說。郁悶的是他居然被這種歪理給說中了,“怎……怎麽是你?”

“什麽叫‘怎麽是我’?”沈雁鳴托着腮幫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琢磨着方源的用詞,“你是糊塗了吧?不過你雖然糊塗了,卻還記得我是誰,真是萬幸呀!”

“萬幸你個頭。說吧,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雁鳴恢複嚴肅的表情,跟方源說了事情梗概。

他說,方源兩天沒聯系他,他打電話沒人接,急得不行,索性帶上自家媽媽和撬鎖人員,到方源家來撬門。

他們闖進房裏,發現方源躺在床上,樣子像是睡得香甜,可是為什麽那麽大的敲門聲和撬鎖聲,方源都沒反應,現在也同樣叫不醒?

“我本來想call救護車,不過剛好我媽媽認識一個住在你家附近的醫生,叫了他過來先檢查。醫生檢查以後,說你身上什麽問題都沒有,健康得很,也沒患什麽睡了以後叫不醒的病。”

“然後呢,怎麽處理我?”方源問。

“肯定是送到醫院診斷,要是還查不出來,就只能送回來,全天看護了。我準備先把我家的保姆喊過來。但是畢竟我家保姆還要做事情,如果你今天還不醒,幹脆就直接多請一個專門的人過來看護吧。”

“我說沈雁鳴,你居然還嘚吧嘚吧地安排上了?你想幫我請看護請到什麽時候?”

“當然是到你醒了的時候啊……”

“要是永遠都不醒呢?”

“那就一直……”

“等等,”方源打斷了沈雁鳴那聽起來理所當然的語氣,“我有那麽大臉面?你媽媽怎麽可能幫你的一個同學出那麽多錢?你們知道可以找我大伯要嗎?”

“什麽大伯啊?我還不知道你有什麽親戚呢,”沈雁鳴愣住了,他明白了方源的意思,“雖然我說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已經正式征得爸媽的同意,就算你一輩子不醒,我都要照顧着你。我會從上大學開始,慢慢地打工還錢給我媽媽,不過估計還是得上班以後,才能慢慢還清了。雖然我會讨不上老婆,但是既然你都這樣了,我的老婆還是浮雲了吧……唉,本來不管你出沒出事,我都想讓老婆浮雲了的。”

沈雁鳴說着說着就停住了,像是做錯事情怕挨罵一樣,等方源訓斥他。

“為……”方源眼眶一紅,急得話都講不順了,“為什麽你也是這副德行?!你都跟你爸媽說什麽了?啊?!你這個豬腦袋,你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我就跟我媽媽說了剛才我跟你講的這一段啊。”

“什麽?!你、你……你馬上去道歉,聽到沒有?要不然你現在就給我滾蛋!”

方源的音量越來越高,訓得沈雁鳴擡不起頭。

“發生什麽事了呀,雁鳴?”方源聽到房間外頭響起了一道溫婉的女聲。

一位盤着優雅發型的女士進入方源的視線,走到房門外,雖然她知道房裏的兩人都在看着她,但還是禮儀周全地敲了敲房門,示意自己要進來打擾。

“方源,你醒了啊,身體還舒服嗎?有什麽需要我這笨兒子做的,盡管差使他,別客氣。”

“不用了,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我只是做夢的時間有點長而已。”方源一邊說一邊想,似乎并不是夢。

“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們之間所有的事情。”

方源忽地轉頭看向沈雁鳴,沈雁鳴剛才說話的聲音很輕,但他分明聽到了。

“怎麽了,雁鳴,說什麽呢?”沈母問道。

方源現在沒心情糾結沈雁鳴所說的話,他看着沈母,覺得沈母的态度有些詭異。

沈雁鳴不比從六年級就向父母攤牌的顧盼,沈雁鳴應該是從來沒出櫃過的。怎麽沈母現在那麽淡定?

方源在顧盼那邊呆了兩天半,所以在沈雁鳴這邊,也同樣經過了兩天半。

沈雁鳴打了他兩天電話他沒接,今天上午沈雁鳴才帶着媽媽來撬門,僅僅在這半天裏,沈雁鳴就對媽媽說明了性向,而他媽媽居然欣然接受,現在還表現得特別自然……

怎麽想怎麽有問題!難不成沈雁鳴還真是像顧盼一樣,從小就出櫃了?

不可能啊,沈雁鳴一直聲稱自己是直男。

方源打算把這蹊跷事情弄明白,就對沈雁鳴那對母子說:“沈雁鳴,麻煩你出去一下,我有話想問一下阿姨。可以嗎,阿姨?”

“啊,好的。雁鳴你出去吧。”沈母欣然答應。

沈雁鳴露出了如同當年被蒙老師關在門外的表情,在方源看來,沈雁鳴此刻就跟被灌了一杯生地似的,從心裏苦到臉上。

方源與沈母進行了短暫的交談,開口就問沈母,什麽時候知道沈雁鳴的性向的。

“就剛才沒多久的時候啊。我吓了一大跳!馬上打電話通知了我丈夫,他也很震驚,但是我們經過商量,都決定支持兒子的選擇,我丈夫還帶着哭腔說,他估計要悲傷個好多天,才能緩過來。唉,雖然很突然,但我們也認了。我挂了電話,告訴兒子,今後,方源就是我們的家人了哦,你既然要養他,可別中途放棄。”

方源如同被天打雷劈般地愣住了。

到底是心有多大的父母,才會這麽淡定?!像顧盼的父母那樣恨不得馬上把自家兒子帶去矯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吧?

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

“我想知道,為什麽兩位都那麽……”

方源還沒說完,沈母就笑開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如果我給你說說我家兒子以前的故事,你大概就能理解我們身為人父人母的反應了。”

方源一聽便知,沈雁鳴這個渾身撲朔迷離的家夥,身上必然還有其他謎團。

方源有些害怕,是否今天又會像上次在蒙老師宿舍裏那回一樣,将他心中早已認定的事情徹底颠覆?

在接下來的交流中,沈母告訴方源,在沈雁鳴還小的時候,她和丈夫的事業正好處于起步的關鍵期。夫妻倆都是事業狂,為了讓心愛的寶貝長大後有個優渥的生活,兩人常年在各地奔波,只留了個保姆和家中的老人來帶孩子,兒子在不經意間變成了留守兒童。

翰陽雖然名義上是八中的附中,卻是一所民辦學校,校址也不在八中旁邊,不論是生源還是教學環境,都與八中有着天壤之別。

翰陽縱然有很多優秀的老師和學生,但不受管制的官家子弟和富家子弟也遍地都是,校風混亂。

這一切,在外頭奔波的夫妻兩人都不知情,直到孩子在學校鬧出了事情,他倆才發現,已經無法挽回了,自己的孩子在學校就像個小霸王,聚衆鬥毆、恐吓老師同學,簡直是除了殺人的事情以外無惡不作,他甚至還企圖在學校裏放火。

他們夫妻倆為了壓下這事情,不知花了多少好不容易掙來的錢,也不知踏遍了多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網。

可孩子依舊故我,繼續在外頭犯事,回到家不僅頂撞母親,還與父親打架,母親背地裏不知流了多少眼淚。

中考結束,孩子趁夫妻倆沒注意,又偷跑去學校打架。

結果孩子回到家,忽然就像換了個人,一開口就“媽媽~”“爸爸~”“我回來啦”叫得可甜了!夫妻倆還以為孩子犯了大事情,準備跟家裏要錢擺平。

孩子第二句話就是“我不想去九中了,我想去……什麽來着,讓我想想。”

第二天早上,孩子說自己想通了,決定去念八中。夫妻倆問他什麽原因,他說想去找一個人,但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沈父沈母發現,自己的孩子雖然記憶還在,但是性格完全變了樣,連一些細微的習慣、愛吃或者讨厭吃的菜,全都改變了。

他們用各種方式測試,甚至偷偷驗了DNA,一切都證明,那就是他們的兒子。但夫妻倆的直覺告訴他們,內裏早就已經不是了。

夫妻倆陷入了崩潰和迷茫,就像當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學校犯了事以後一樣。

試問,哪家的父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自己的兒子已經不再是自己兒子了?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他們從一開始的彷徨無助、四處瞞着孩子求神拜佛,甚至咨詢心理醫生,直到徹底接受現實,慢慢地接納了兒子的轉變。

他們的兒子現在變得無比孝順,而且還勤快,家務樣樣幫着保姆做,每天“爸爸”“媽媽”地叫。

父母只要不出差,他就搶着來捶背揉肩,就算父母出差了,也天天打電話過去問候。

在這三年間,夫妻倆自身已經改變了許多,不再是以前光顧着掙錢給孩子花、卻不顧孩子感受的不合格父母了,他倆已經成為了教育孩子方面的有心人,而自己的孩子也在不斷的相處中,與夫妻倆之間産生了不可磨滅的親情。

“方源,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起來大概會覺得殘忍。但是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麽殘忍。

“我與丈夫都非常清醒。我倆早就決定,不把沈雁鳴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因為他真的根本就不是。父母的心都是敏銳的,我們真正的孩子是那個從不服從管教的混賬貨,而不是現在這個天使一樣的乖孩子。”

方源聽到這樣的話,猶如被天打雷劈一般,張了張嘴唇,卻發現喉嚨幹澀,不知該說什麽好。

沈雁鳴出櫃了,父母雖然震驚,但是卻并不打算幹涉,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這對父母認為這不是自己的兒子,所以他們沒必要管?

沈母看着方源慘淡的面容,不由得笑了出來,那笑聲卻如春風拂面:“沈雁鳴作為我們心中所認定的養子,但也是我們心中不折不扣的第二個兒子,同時是我們如今唯一的獨子。我們的第一個兒子已經沒有了,被我們的愚蠢給毀掉了。第二個兒子是上天的安排,我們願意永遠做他眼裏的親生父母。反過來在我們的眼裏,他也同樣是我們最親愛的寶貝兒子。我可能說得很繞,但你明白嗎?”

方源遲鈍而又緩慢地點點頭。

“剛才,雁鳴注意到廳裏那張雙人照,忽然就跪在那兒,跪了好久好久,表情像失去了什麽人一樣難過。我忽然想起,他以前說要去八中找一個人,然後我就明白了。也許我家雁鳴就是照片裏的那個孩子吧!我不清楚那孩子原來的父母在哪裏,可是雁鳴現在已經是我的寶貝兒子了,如果他有什麽不能完成的夙願,媽媽都支持。媽媽只希望,他不要再消失了。”

方源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躺了兩天多,身體雖然有些疲憊,倒還自如:“不會消失的,你們放心。他那麽優秀,不會做傻事的。”

“優秀嗎?……其實我們也沒把現在的孩子養好,還是有點兒養歪了,”沈母用歡快的語氣說道,“我們太慣着自己的新兒子了,整天把他當寶貝捧着,養久了以後,性格就有點兒娃娃氣。”

“……”方源竟無言以對。難怪沈雁鳴的內在本該是成熟穩重的顧盼,卻被養得又嬌又嗲,成天哼哼唧唧,要人慣着、哄着。

方源從床上下來,伸展四肢,向沈母證明他已經沒事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房間去。

“雁鳴?雁鳴,你在哪兒呢?”沈母叫了幾聲。

沈雁鳴放在玄關的鞋子不見了,剛才穿的拖鞋規規矩矩地放回了鞋架。方源這才發現,沈雁鳴穿的拖鞋是他以前留給顧盼的。

方源會随着年齡的增長,每年給顧盼更換拖鞋的尺碼——于是,就被沈雁鳴成功霸占了。

“雁鳴跑去那兒了?”沈母拿出手機,想給沈雁鳴打個電話。

“不用打了,我猜他不會接的。放心吧阿姨,我去找他。”

方源匆匆安慰了沈母幾句,跑下樓找沈雁鳴。

他四處張望沒見到人,心裏琢磨出兩個沈雁鳴可能會去的地址,他決定先從近的地方找起。

方源穿過了輕工小區前邊的大馬路,跑進顧盼家的商業小區,果然在顧盼家樓下見到了沈雁鳴。

“別看了,現在那家裏沒住着人了。”方源站在沈雁鳴背後說。

沈雁鳴搖搖頭,一雙晦暗的眸子裏毫無生氣。

“我有顧盼媽媽的電話,你要不要?如果你想清楚了,打個電話給她,讓她回國看你,一切都還來得及。不過……你總得急事急辦吧,你确定要把你現在的媽媽一個人丢在我家那邊?”

“我沒有呀!可是……”

“讓我猜猜,”方源走過去,牽起沈雁鳴的手,“你害怕已經不能再喊她‘媽媽’,就慌慌張張地逃跑出來?”

“我……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媽媽。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沈雁鳴抿了抿嘴,一副小心思被徹底拆穿的模樣。

“果然是被養得心理低幼了,退化成小孩子脾氣了啊!”方源大驚小怪道。

“對不起,”沈雁鳴蔫頭蔫腦地,“怎麽辦,你快幫幫我,方圓圓……”

“你自己的家事,我要怎麽幫得了你?”

“怎麽是我自己的家事了,你是我未來的媳婦兒啊!你不幫我嗎?”

“媳!”方源一下子語塞,簡直急火攻心,就開始口不擇言,“你連自己媳婦的公婆都搞不定,居然還要媳婦去幫你搞定!……當然我只是打個比方,我并不是說我是……”

“沒錯哎!你說得太有道理了,”沈雁鳴沒等方源辯解完就打斷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怎麽能連一點身為老公和兒子的擔當都沒有,居然一個想不開就跑路了。”

“別別,你給我站直了,永遠別回去,我走啦,你別跟着我!”方源急急忙忙地說着,轉身就要溜。

沈雁鳴緊跑幾步,拉住方源不讓他逃走。

“要走就快點,”方源狠命地抽了抽手,沒抽開,氣哼哼地道,“阿姨還在等你回家。”

沈雁鳴一邊哼哼唧唧一邊甩着方源的手玩兒,乖乖地跟着方源往輕工小區走去。

“唉呀,圓圓!我們還得買菜呢,到了煮中午飯的時間啦。”沈雁鳴走着走着,沖旁邊的菜市場指了指。

我的天……好有自覺。方源心中嘆道。

沈母說自己兒子孝順,方源只是聽聽就過了,畢竟口說無憑,沒想到還真是個模範。

從菜市場出來,方源想着自己的門鎖已經被撬了,就跟正在忙碌的鎖鋪師傅說了一聲,讓師傅待會兒過來換鎖。

至于門口最外面的那扇防盜門,他倆合計了一下,決定先回去做飯,省得沈母等得着急。晚些時候他們再重新買一扇裝上好了。

方源聽着沈雁鳴話裏不停蹦出來的“我們”,覺得自己快變成菜市場裏賣的“心裏美”蘿蔔了。

到了方源家門前,沈雁鳴滿臉忐忑地伸手,想敲方源家的門,就被方源罵了一聲:“豬腦子,門都撬壞了你還敲。”

“對不起,我太緊張了,”沈雁鳴囧着臉推開門,被方源從身後推搡着走進門,“媽媽我回來……”

他正喊着,自家媽媽就繞到玄關來,給了兒子一個仿佛久別重逢的擁抱。

他吃驚得手腳僵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雁鳴,以前爸爸媽媽出遠門回到家,都是你主動過來擁抱我們。現在也讓媽媽抱抱你吧!媽媽知道你是從好遠的地方過來的,沒關系,媽媽愛你,爸爸也愛你,你別丢下爸媽,好嗎?”

“我錯了,媽媽。”沈雁鳴嗫嚅了半天才說出這一句聲音有些變調的話來。

“你別哭!媽媽心疼。”沈母給沈雁鳴拍背。

方源站在旁邊看着,扯了張紙巾,沈雁鳴也很聽話地閉上眼睛,讓方源幫他擦眼淚,時不時吸吸鼻子,幸福地哼唧兩聲。

不知怎地,雖然沈雁鳴哭得梨花帶雨,方源卻分明感受到了和樂融融的家庭氣氛。

方源突然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對不起,熊,可是你哭唧唧的樣子好可愛哦,很符合你的性格。”

“你背地裏叫就行了,但是現在我媽在呢!”沈雁鳴急得中止啜泣,慌裏慌張地警告道。

“熊?……”可惜來不及了,沈母已經開始看笑話了,“啊,雁鳴,這不是你號稱買給心上人的那只小熊嗎,跑這兒來啦?”

方源定睛一看,沈雁鳴送他的小熊鑰匙串正好被他擱在玄關的櫃子上,方源這下也啞口無言了:“沈雁鳴,用你的爪刨個洞吧,我倆一起鑽。”

方源幫着沈母做了一頓簡單的午飯。

令方源郁悶的是,沈雁鳴在菜市場時,砍價、挑菜、看稱、數錢……樣樣技術無比娴熟,現在回到家以後,居!然!不!來!幫!忙!

沈雁鳴哼着歌,搶了祭桌上面一瓶顧盼的橘子汁來喝,翹着二郎腿看電視:“哇!進啦進啦進啦!”

沈母一面忙碌,一面搖搖頭嘆口氣,模樣很失望。

方源想沖出去把沈雁鳴的眼睛給挖出來。原來這家夥嬌生慣養到這種程度嗎,只會買菜不會做飯?

“奇了怪了,我家雁鳴平時不是這樣的……唉,還是方源你勤快,算他賺到了。你可別慣着他啊。”

方源不好意思地傻笑,忽然心裏一亮:什麽?平時不是這樣?

他偷偷地伸個頭去觀察外面的沈雁鳴,發現沈雁鳴也偷跑過來看,正趴在牆邊往廚房裏瞧,一臉的好奇。

兩個人目光相遇,沈雁鳴害羞地笑笑,臉上泛起了梨渦。

方源頓時明白了一切。原來沈雁鳴本身是個勤快孩子,菜市場裏的那個沈雁鳴才是真本色,但是現在沈雁鳴卻故意裝懶,目的是反襯出方源的勤快,給方源在未來的婆婆面前加分?

方源想轉身抄把菜刀飛出去——老子不需要你這種身為人夫的自覺啊啊啊啊!

三人吃過一頓簡單的午飯,裝鎖的師傅也把鎖安上了。

沈母說自己在這邊呆的時間有點長了,公司那邊還有事處理,就告了別。

“你不回去嗎?”方源戳戳沈雁鳴。

“我困啦,想睡覺。我家好遠哦~”沈雁鳴撅着嘴,揉了揉忽閃忽閃的眼睛,那眼睛周圍還泛着紅潮。

“好吧,那就擠擠,”方源推了推他,“你別跟我耍小心機,就好像剛才你裝懶費了好大力氣似的。”

沈雁鳴輕輕擁住了方源,在方源耳邊呵了一口氣,是薄荷的清香味。

以前方源偶爾住在沈雁鳴宿舍時,沈雁鳴每次吃完飯以後就去刷牙,順便把方源也拎過去。久而久之方源也養成了習慣。

現在天氣熱,方源開了空調,兩個大男生在一米五寬的床上躺下了,有點擠但還算過得去。

沈雁鳴一翻身,就擠到方源身邊,使出熊抱功,把方源拉進懷裏。

“我冷……嗚嗚。”沈雁鳴低聲哭訴,雖然方源嫌他作怪,但沈雁鳴剛剛哭過不久,眼角泛紅,如今一鬧起來,竟然又是眼泛淚光的嬌氣病弱模樣,方源實在不忍心罵他。

方源艱難地從沈雁鳴的臂彎裏伸出一只手,把擱在枕邊的空調遙控器拿了來。

這是一臺新空調,方源在夏天不怎麽開,所以動力非常強勁。

方源勉勉強強把溫度調到28度,實在不願意再妥協了。

他心裏揶揄沈雁鳴,成天病嬌病嬌的,真是難伺候。

方源弱弱地嘆口氣,縮回了沈雁鳴懷裏,他對如此自覺自發去給別人暖床的自己感到心累:“要不我去搞床厚點的被子過來?你別感冒了。”

“嗯~~不要,我抱抱你就好啦。我喜歡天然的方圓圓牌暖寶寶。”沈雁鳴的腦袋貼着方源的額頭搖來搖去,搖着搖着,忽然“麽”的一下,在方源的額頭偷了個吻。

方源被吻得心慌,但也不說他,由着他去了。

誰知沈雁鳴得寸進尺,左手伸進方源的衣領,右手從方源的睡衣下擺探進去,手指像頑皮的蛇一樣,在方源的肌膚上恣意游走。

方源從沒這樣被人摸過,很丢人地打了個顫,被沈雁鳴看在眼裏。

“噢……”沈雁鳴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贊嘆聲,好像在回味剛才方源打顫的樣子。沈雁鳴的手指也沒停,就像一支上乘的毫筆,點在方源的鎖骨和人魚線上。

筆尖掃過之處,仿佛紅蓮盛開。

“你滑滑的……就像牛奶。”沈雁鳴低聲驚嘆。

方源被摸得身上舒服,心裏也癢癢,忍不住朝沈雁鳴拱了拱,想讓他用點力摸。

忽然間,方源醒悟過來,發現情況不好,自己正被牽着鼻子走?!

沈雁鳴不是說困嗎?有這種困法的?

方源又氣又惱,用膝蓋踢了沈雁鳴兩腳,誰知他用力過大把沈雁鳴踹得疼,沈雁鳴“哇”地叫起來,在被窩裏掙紮不休。

方源繼續猛掐沈雁鳴,沈雁鳴摟着方源不肯放,但是卻又想躲,伸出長腿借力将身子一翻,就帶着方源一起翻了過來,他正好趴在方源身上。

方源被壓得差點嘔血,令他真正要抓狂的是,沈雁鳴還沒住手。

方源抓着薄被想要遮羞,被子卻被沈雁鳴給掀了。

沈雁鳴忽然在方源的腰間輕輕一掐,方源不情願但沒忍住地哼了聲,沈雁鳴又壞心眼地繼續掐,方源禁不住疼,腰身扭了扭,就像被按在砧板上待宰的魚兒。

他卻沒料到,自己的腰在不經意間扭出來的弧度,刷地點燃了沈雁鳴眼底的火苗。

當方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跟沈雁鳴的位置已經颠倒了,他此刻臉朝下地躺在沈雁鳴身上,沈雁鳴像供奉着一件珍寶似地,雙手支撐住他的肩膀,讓兩人的臉保持距離。

方源發現,沈雁鳴現在沒束縛着他,他現在有一萬個逃跑的機會。

“我累啦,圓圓。”沈雁鳴又開始睜眼說瞎話,支撐着方源肩膀的雙手慢慢地往回撤,方源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上半身慢慢下落,兩人的臉靠得越來越近。

當兩人之間的距離歸為零,沈雁鳴的輕吻落在方源唇上的時候,方源垂頭喪氣地想,大概他自己都不允許自己跑路了。

沈雁鳴以紳士般的動作環住方源,下手依舊溫柔。

他剛才還在口口聲聲地喊冷,如今身體的溫度卻猶如火爐,炙烤着方源的皮膚,燙出了隐隐的紅潮。

方源也不知道自己被沈雁鳴折騰了多久,沈雁鳴就像是方源小時候最喜愛的裕江,時而涓涓潺潺,時而澎湃奔騰。

裕江,孕育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母親河,承載着他幼時的憧憬和虔誠,也淹沒了他少年時代的愛恨。

方源倦了,偎依着沈雁鳴,像是胚胎裏的嬰兒一樣,渾身柔潤,惬意地漂浮在羊水中。

沈雁鳴将手一擡,忽然看着自己的手指,輕聲笑了笑。

“啊~~張嘴~”沈雁鳴誘哄道。

方源此時腦中的思考能力已經見底,老老實實地張開嘴,任由沈雁鳴的手指滑進自己的雙唇之間。

方源的舌頭條件反射地迎出來,跟沈雁鳴柔軟的指腹打了個招呼。

這家夥的手指怎麽黏黏滑滑的……搞什麽啊。方源想着,眼皮子直打架,連自己被坑了都沒反應過來。

沈雁鳴估計,方源得睡醒才想得起來了。

沈雁鳴得逞之後,輕手輕腳地做清理,再跑去櫃子裏拖了一床比剛才稍厚實的毯子,将兩個人嚴嚴實實地包起來,就像一只二人餡兒的春卷。

方源睡得迷糊,只聽見沈雁鳴在他耳邊呢喃。

“快睡吧。

“我,還在那邊等你。

“你一定不會丢下我不管,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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