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謝謝,我不射
每當宋仰回想起那個熾熱的夏天,嘴角就止不住地上翹。
因為那場比賽結束後,他不光擁有了和李浔的合影,還通過撒嬌賣萌的方式獲得一支李浔在賽場上用過的箭。
當然了,那會兒他也不懂什麽賣萌,只是老媽要他喊哥哥,他就照做了,因為害羞不懂事,語調略微那麽不同尋常(嗲)了一點。
至于李浔為什麽會送他那麽珍貴的箭支,他也不是特別清楚。
也許是沒見過那麽小的觀衆,又或者只是贏了比賽覺得高興而已。
許多射箭運動員的弓箭都是定制的,還要在箭支上做上标記,方便裁判識箭。
黑色的箭杆上印有李浔名字的縮寫,箭羽是梭形花羽,和他的弓把一樣,都是黑金配色,少見又奪目。
唯一的小缺憾是李浔将它送出手前,将箭頭拔掉了,導致它無法使用。
宋仰嘗試過為它重新配一個箭頭,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記憶中的那個帶一點弧度的銀色箭頭。
它成了箭盒裏最獨特的存在,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樣。
宋仰不知道這支箭陪伴李浔走了多久,但這支箭陪伴着宋仰經歷春生求殺,潮起潮落。
從七歲到十七歲,稚嫩髫年也變得意氣風發。
這中間,宋仰無數次地想要去現場看一次比賽,然後告訴李浔,當初賽場上的那個小朋友長大了,并且愛上了射箭,有機會賽場上見,但不是因為賽場太遠,來回成本過高,就是碰上考試,沒那麽多時間。
他總想着未來還有機會,誰知道這麽拖着拖着,等來的會是李浔要離開國家隊的消息。
宋仰刷到這條動态時完全是蒙的,那種心情就猶如初戀嫁人,山呼海嘯。
射箭隊的官方解釋是:李浔需要休息,也将會開啓新的人生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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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仰的推測是李浔有了女朋友然後回家結婚生娃去了,從此過上了波瀾不驚的凡人生活。
雖然此推測毫無根據,但宋仰依舊會一邊想象着李浔刷鍋洗碗奶娃哄妻的畫面,一邊毫無立場地埋怨對方為什麽不多堅持堅持,那麽早結婚幹啥。
他自己也分析過對童年男神失望的原因。一方面是不敢,也不願意相信李浔竟然會為了一些紅塵瑣事放棄夢想,而且是在事業的巅峰期,這不符合戰神的人設,也不符合所有人對他的預期。
按套路,他應該一路披荊斬棘登上奧運賽場,然後風光無限地摘下獎牌,或許站在領獎臺時,還會笑着說一句:“感覺不錯,下次還來”。
怎麽能成天想着奶孩子!
而另一方面是自己沒能在李浔退役前看一場比賽的遺憾。
他還沒來得及和男神單挑一局呢!
前者是李浔的人生,他無法幹預,所以只能想辦法彌補最後這小小的遺憾。
于是他挖空心思撲在李浔的社交賬號上尋找蛛絲馬跡,就連給李浔點過贊的網友都不放過。
就這麽锲而不舍地關注了大半年,終于被他發現了李浔常去的一家箭館。
穿楊射箭俱樂部。
宋仰在地圖上搜到地址,就在南城的上嶺區,從家坐地鐵過去大約半小時左右。
“媽!我晚飯可能不回來吃了啊!你和老爸先吃,不用等我!”宋仰出門前喊了一聲。
在廚房刷鍋的李慧瑛女士也扯開嗓子嚷嚷:“你又要野哪兒去啊?作業寫完了沒有?”
“我和洛洛一起寫!”宋仰把手機揣兜裏,彎腰換鞋。
“你別老上人家裏蹭飯,下回叫洛洛來咱家……”李慧瑛的脖子從廚房伸出來,“啧”了一聲,“你書包都沒拿寫個屁作業,你給我回來!”
宋仰的鞋子穿到一半,保持着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嘿嘿一笑,一蹦一蹦地往樓梯挪:“多虧您提醒了,我這就上去拿。”
李慧瑛氣得兩片眉毛都快立起來了:“我剛拖的地,你要敢把你那髒鞋踩下去……”
宋仰趕緊把運動鞋拔了,光腳跑上樓,然後把鞋丢在卧室門口。
他确實感謝老媽提醒,要不然就忘記照片的事情了。
雖說李浔現在不是國家隊運動員了,但他還是想要個簽名留作紀念。
臨走前,他換了套新衣服,把自己捯饬幹淨,還特意用洗手液搓了搓手,準備沾沾神射手的好運氣。
地鐵上沒搶到座,宋仰一手握住杆子,一手劃拉手機,李浔的微博動态停留在兩周前。
李浔Archer:房東阿姨送的小白兔貍藻,還以為是哄小孩兒的,沒想到真的長出了小白兔。
配圖就是一盆很可愛的綠植,它的花莖很密,又細又長,每一根花莖上都開出了白色的,半透明的小花,形狀酷似小白兔。
直男的清奇拍攝角度也阻擋不住它的可愛。
留言的人還挺多,看得出來,大多數都是李浔以前的粉絲,不過李浔一直維持着在賽場上的高冷,沒啥正事兒一般不回複。
廣播響起到站提示音,宋仰重新戴上右耳耳機,順着人流擠出地鐵。
俱樂部位于上嶺區SOHO大樓的一層,弧形門店,全落地窗設計,透過玻璃,能看見10米和15射程的兩片新手區域,有幾位穿制服的教練正在指導學員射箭。
進門後,前臺小姐姐起身問:“請問有沒有預約?”
宋仰搖搖頭:“沒預約不能進去嗎?”
“當然不是啦!”小姐姐很熱情地說,“我可以帶你進去參觀參觀,感興趣再預定也沒關系。”
前臺的設計是有高度的,當小姐姐從裏邊走出來時,頓時矮了十公分,宋仰一低頭就看見了她的頭頂。
小姐姐仰頭說:“你好高啊,有一米八五吧?”
宋仰嘿嘿笑:“我上學期量出來一米八三,現在可能又長高了一點點。”
“你應該還在讀書吧。”
“嗯,今年高三。”
“哇……好小啊,現在的小孩兒營養都好好。”小姐姐從員工飲水區拿了瓶礦泉水和紙巾一起遞給他,“跑過來的嗎?擦擦汗吧。”
宋仰連聲道謝。
這家箭館的規模比宋仰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一眼都望不到頭,有個房間裏挂滿不同款式的反曲弓和複合弓,還有一些是帶鎖的私人櫃子,應該是VIP客戶自帶的弓箭。
灰白色的牆面上貼滿海報,其中包含教練員的照片和個人資料和賽績。
在看見李浔的照片時,宋仰驚喜地“啊”了一聲。
小姐姐回過頭。
宋仰指着海報,激動地問:“他今天也在嗎?”
小姐姐翻了翻手機,說:“在的,不過他在二樓的特訓區帶隊,要晚點下課。”
“沒關系,我可以等。”
俱樂部的收入來源除了培訓費之外,還有弓箭的售賣,宋仰站在休息區的展櫃前,看見嶄新的,排列整齊的弓把和弓片,最貴的弓把要上萬。
箭羽也是五顏六色的,不過沒看見李浔常用的黑金配色,裏頭有套競技賽專用的高階碳箭,一共十支,售價三千多。
這也就是為什麽老媽不支持他玩箭的原因之一。
太燒錢了。
一切過分燒錢的業餘愛好,都會被老媽劃分到“不務正業”那個分類,偶爾玩玩還成,要真當成職業,會被打到屁股開花。
家裏的弓箭是老爸用私房錢出資給買的,很便宜,但射程很近,15米開外就不好使了,瞄也不是很準,基本都是靠感覺射。
他一直想攢錢買把新的,磅數高一點的,可以射得更遠,但看看這價錢,今年肯定是沒希望了。
“哥哥,你在看什麽呀?”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宋仰回過頭,看見一個紮着雙馬尾,穿着吊帶裙的小屁孩兒,她的個子很矮,瘦瘦的,像根蘿蔔條,大概剛升小學。
估計是哪個工作人員帶過來的。
因為休息區那邊有個粉色的卡通書包和一大一小,兩個水瓶。
宋仰趴在透明的玻璃展櫃上說:“我在看弓箭啊,你覺得哪個顏色好看?”
小朋友也趴在展櫃上,鼻子被玻璃壓得扁扁的。
“我家有好多好多弓箭呢,這些都沒有我家的好看。”她用一種略帶炫耀的口吻說。
小屁孩兒吹牛皮是常事,宋仰也沒當回事,指着一堆箭羽說:“那你知道這羽毛是幹什麽用的嗎?”
“是粘在箭的尾巴上,保持平衡和方向用的。”
“嚯,”宋仰驚訝地低頭看向她,“誰告訴你的啊?”
“我爺爺啊。”
兩人聊得正起勁,宋仰背後又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初之,拼音都寫完了嗎?”
這聲音低沉耳熟,輕輕撥動了某人的心弦。
宋仰轉過身,大腦一片空白。
李浔的真人比電視上看見的還要高,身材和退役前沒什麽變化,寬肩長腿,黃金比例,穿着耐克的短款帶帽夾克,頭發很随性地往後一抓,皮膚保養得也很不錯,看起來清爽又幹淨。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年紀,會以為他是大學生。
“我早就寫好了。”叫初之小朋友一把抱住李浔的大腿,“我想上廁所。”
“大的小的?”李浔從兜裏翻出一包紙遞給她。
“小的。”
“那就自己去啊。”
“廁所的燈壞了,很黑,我一個人不敢。”
“那我也不能陪你上女廁所啊,我找個姐姐帶你過去,你先憋一憋。”
“快一點,我有點憋不住了。”
“早幹嘛去了?”
“就是看見你以後,忽然就想尿尿了。”
“……”
宋仰撲哧一笑,他看見李浔彎下腰,一把兜住小孩兒的大腿,輕輕松松抱到懷裏,他的動作又快又娴熟,還能空出一只手提水瓶,像是長期帶小孩兒才練出來的本事。
這過程中,李浔的視線都沒離開過小朋友,自然也就沒關注到宋仰,所以當他轉身看見一個差點兒怼到他下巴的腦袋時,吓得後撤了一步。
“老師您好!”
李浔擰水瓶的動作頓了頓,環顧四周,發現沒其他人,然後用一種打量異類的目光打量起宋仰來:“叫我啊?”
宋仰點點頭,亮出一張合影:“您還記得這個嗎?十年前,您在南城參加過全國錦标賽,當時我在觀衆席!”
李浔甩了甩手,又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才接過照片。
宋仰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觀察起李浔的表情,發現他先是擰了擰眉毛,過了幾秒,又緩慢地舒展開了,嘴角還微微翹起,像是想起了什麽。
宋仰一臉期待,而李浔只是指着照片上的小孩兒說:“這你啊?”
宋仰點頭如搗蒜。
李浔用一種驚詫的口吻“哦”了一聲,然後把照片舉到宋仰的耳邊進行面部對比:“原來你是個男孩兒啊!”
宋仰瞳孔地震,頭頂是電閃雷鳴。
這個“哦”是怎麽回事!這副不可置信中透着點失望的表情又是怎麽回事!他的性別好像很出人意料一樣!
宋仰的心底在咆哮,不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并且有些期待地問:“您想起來了嗎?我當時和我爸媽一起看比賽的,就坐在第一排。您還送了我一支箭!黑色的,我到現在還留着呢!”
李浔點點頭,很輕地“啊”了一聲說:“有點印象,不過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女孩兒。”
合着是喜歡女孩兒才抱抱的嗎!?
你這個色胚!
宋仰的小拳頭握緊了:“其實我一直都是男孩兒……”
“廢話,你要是中途變的就有點吓人了。”
宋仰忍不住笑出了聲:“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李浔沒說什麽,從前臺的筆筒裏随便抽了支筆,在背後簽上大名。
大概問他要簽名的人挺多,字體一看就是設計過的,線條流暢,很有藝術感。
宋仰顫抖着接過,夾回課本裏。
見李浔在整理箭支,他又邁着激動的步伐跟上去:“我是看您的比賽長大的!您一會兒要射的話我能近距離觀摩觀摩嗎?”
“……”李浔轉過頭,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謝謝,我不射。”
宋仰一看時間,還很早。
“為什麽不射了啊?那您下次什麽時候射,我過來觀摩觀摩。”
正巧初之小朋友從廁所出來,李浔把弓箭鎖到櫃子裏說:“因為我要回家做飯了。”
宋仰看看孩子,又看看李浔,無限悵然地說:“真沒想到您孩子都這麽大了,都上小學了吧。”
初之仰着脖子說:“他是我舅舅,不是我爸爸。”
意外得知李浔沒結婚,宋仰莫名松了口氣。
初之又說:“我舅舅連女朋友都沒有呢!給他介紹的對象他又都不滿意,很挑剔,我爺爺說他再這樣下去可能要孤獨終老了,哥哥,你知道孤獨終老是什麽意思嗎?
李浔被一口水嗆得滿臉通紅,一把捂住初之的小嘴巴:“不用交代得這麽清楚!”
宋仰實在沒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
等李浔和初之小朋友離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李浔沒結婚,自己為啥要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