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是第一次做嗎?”

這趟雲南之旅,上有老下有小,着實把李浔累得夠嗆。到家已經累癱了,他無暇顧及亂糟糟的行李,簡單沖了個澡就把自己發射進被窩,連手機消息都懶得看就合上眼。

不料睡意剛上來,房門被拍響。

“誰啊?”李浔皺起眉。

“是我啊,可以進來嗎?”

少年的嗓音熱情又綿柔,李浔的起床氣滅了三成。

一周多沒見,宋仰又換上了讓人眼前一亮的新造型,與在校園裏的運動風不同,他今天穿着件戗駁領的毛呢外套,內搭的毛衣很襯膚色,外套下擺到膝蓋彎的位置,将身型拉得修長,衣領與口袋都帶有滾邊設計,整體造型看起來倒也并不沉悶。

最讓人無法忽視的還是發型,宋仰前額和耳後的頭發剪短了許多,露出兩截斜飛入鬓的劍眉,一對桃花眼笑起來神采奕奕。

一聲“師父”,那剩下七成起床氣也跑得差不多了。

李浔呆了那麽一瞬,看見跟在他屁股後邊進來的李初之,小朋友的脖子上繞了條他從沒見過的毛絨圍巾,米白色,尾端有只卡通小兔子。

李浔轉眼看向宋仰:“你送她的圍巾嗎?”

“對啊,可不可愛?”

“嗯,你的眼光一向都好。”他在誇圍巾的同時也順帶把宋仰的新造型一起誇了,只是過于含蓄,宋仰沒能聽出來。

李初之揚了揚手裏的雪莉玫,炫耀道:“哥哥還送了我這個。”

又是娃娃。

真要命。

李浔頭疼地對宋仰說:“以後她的床頭你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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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麽問題!”宋仰頗為得意地從身後變出一個禮盒袋,“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李浔那張常年淡漠的臉上十分罕見地露出一個眉飛色舞的表情。

毫無疑問,東西是提前準備的,包裝精美,左上角用綢緞帶系了個蝴蝶結。

李初之的半截身子趴在他床沿上,期待地看他一點點揭開包裝紙,然後驚訝地張大嘴巴:“哇噻,好漂亮。”

李浔又一次呆住,因為驚喜,嘴巴無意識地笑出一道縫。

淺色的楓木畫框将一層又一層紙雕畫牢牢固定,形成了一幅立體的印象派畫卷。

透明的亞克力面板內,是個推弓拉弦的小人,他站在畫面的最左端,正是要向遠方放箭的造型,頭頂烈日當頭,浮雲層疊,腳下青草幽幽,在他的正前方是豎立着的箭靶與計時器,從各個角度飛過去的箭支都穩穩地插在箭靶中央。

畫面下端是整排觀衆,最顯眼的是一個小孩兒的背影,他高舉雙臂歡呼,僅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李浔就已經看懂了這幅畫的意義。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宋仰就坐在離他最近的位置。

他摸到畫框的一側的開關,才發現它不光是紙雕畫那麽簡單,他輕輕一推,藏在面板下的光源亮起柔暖的光,随着指尖的滑動,光源也由暗變亮,小人的下巴微微昂起,自信從容,栩栩如生。

年少時,他也收到過不少手作禮物,但這麽創意,這麽精致的真是挺少見。

它完美的像件藝術品,他甚至都不敢用力捏它。

就連李初之都松開了雪莉玫,伸手去抓他手裏的禮物,李浔高高把手揚起,擡手擋住她:“你別給我碰壞了。”

李初之撅起小嘴:“我就看一看嘛。”

“那就看一看,別上手,你那小手跟帕金森一樣,一會再給我摔了。””李浔把東西遞到她眼前,不到三秒——

“好了,看完了。”然後立馬撤走。

宋仰在邊上嘎嘎樂,李初之氣成河豚,圓溜溜的眼睛瞪着李浔:“小氣鬼。”

李浔理都不理她,問宋仰:“這你自己弄的嗎?”他問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有答案的,它的做工太複雜太精細了,不可能是自己弄的。

“對啊。”

宋仰的答案令他大為震驚,低頭反複端詳,所有的紙張精雕細琢,光源分布均勻,肉眼根本找不到什麽瑕疵。

“你怎麽弄的啊?”

“原理還是很簡單的。”宋仰坐在床沿,指着小夜燈耐心解釋,“其他先在紙片上畫好草圖,一層一層雕刻好,再疊起來用面板封好,最後在背後接上光源裝進畫框就OK了,就是雕刻這步比較難搞,我剛開始用的A4紙,發現根本不行,不夠立體,容易折,還老劃破,後來你猜我怎麽着?”

“怎麽着?”

“嘿嘿,我去文具店找了油畫紙,立馬成型,不過面板和LED燈是我在往上買的,我把後邊的畫框給打磨了一下,說出來你肯定不信,這木頭是我小學時候用的書桌上抽屜上拆下來的,色調還挺搭……”

李浔忍不住偷偷擡眸。

宋仰說話時嘴角總是彎彎的,因為皮膚白的緣故,能很清楚地看見他眼尾自帶一點淡紅。他還留意到宋仰的另一只手的食指上纏了一條創可貼。

“你手指是因為雕這個劃破的嗎?”李浔問。

宋仰低頭瞅了一眼:“這都被你發現了,其實也不是雕的時候弄破的,是因為紙張邊緣比較鋒利,我手太幹了,一不小心就破皮了。” 他說着,又捏了捏創可貼的位置說:“無所謂啦,早就沒感覺了。”

“你是第一次做嗎?”李浔問。

“對啊。”

少年人的雙眼在燈光下赤誠而坦蕩,李浔的皮膚頓時有種被貓爪撓過的酥麻感。

“怎麽想到送我這個?”

宋仰指指畫面裏的那個小人:“這個是你,這個是我,你沒看出來嗎?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他說話時神采飛揚,李浔擡眸看他,他又飛快低頭,避開視線。

“當然看出來了,你畫畫很厲害,初之的繪畫課應該找你報名的。”

李初之也被這盞雕畫小夜燈驚豔,想用手裏的娃娃和他交換玩兩天。

李浔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李初之“哼”一聲,被他那吝啬舅舅給氣跑了。

宋仰能看出來他很珍惜這份禮物,嘴角止不住上揚,這麽多天熬的夜都是值得的,無數次改稿也是正确的,一切都沒有白費。

他靠過去說:“這個畫框是胡桃木的,你可以滴兩滴精油當擴香器用,保準你每晚都是香噴噴的美夢。”

“難怪一打開盒子就有股香味,你噴香水了?””

“是精油,好聞嗎?”

“嗯,很清爽。”

“那我送你一瓶吧。”

李浔的視線掃過畫框,看向宋仰,嘴角極淡地勾了一下。“那我每晚聞着味道豈不是都會想起你了。”

“說不準,搞不好還會夢見我呢。”宋仰用開玩笑的語調掩飾自己的慌亂,卻遺漏了那點雀躍,它順着通紅的耳根攀上眼尾,兩截眉毛樂得都快飛出臉頰了。

他在情緒失控前清清嗓子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要是這幾天家裏沒什麽吃的就來我家吃年夜飯,我家飯菜多到吃不完。”

李浔應了一聲,笑而不語,等到宋仰離開後,他又忍不住端起那份禮物。

看得出來,宋仰在這個小東西上花費了很多心思和時間。

它的構思奇妙,獨一無二。

他心尖觸動,但又覺得費解。

因為從來沒有哪個男生會這麽認真地為他準備禮物,他也不會想到為任何人做一個這麽精細的東西。

他被一種很莫名,且前所未有的情緒牽引過去,開始好奇宋仰那些看似沒頭沒腦的問題背後藏着什麽小心思;好奇小家夥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制作這盞小夜燈的;也好奇他在開玩笑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這些問題就像淩亂的引線,他不知道一刀剪下去會迎接什麽場面。

躺回被窩卻怎麽都睡不着了,于是點進宋仰的朋友圈。發現好幾張自己的背影。

腦子更亂了。

可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無法像以前那麽輕松地忘掉自己開過的玩笑,也無法把那盞小夜燈看成一份很單純的新年禮物。

宋仰。

他凝視着這個備注良久,它忽然跳成“正在輸入”狀态,他的眉毛也跟着猛跳了一下。有種被上帝窺破了心思的緊張感。

【年初一上映的那部喜劇評分很高,要不要一起去看?】

李浔的指尖敲擊屏幕。

看情況吧。

删除。

我要陪我爸去醫院檢查身體,不一定有空。

删除。

你怎麽不約朋友一起去看?

删除。

……

磨磨蹭蹭輸入半天,最後宋仰只收到一個字。

【好。】

隔天是年初三,按理說還得到處拜年,不過李浔不需要。

他難得睡了個懶覺,吃過早點,把從雲南帶回來的禮物分類處理,一份要寄給王教練和他愛人。雖然他現在已經退出國家隊了,但多年恩情重如泰山,每逢過節他都會寄點禮物過去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一部分帶給學校的同事和校隊的那幫小畜生,還有一些留給平日裏照顧他們家的街坊鄰居,裏邊就包含宋仰一家。

李初之寫不出作業,一手抱着寒假作業本,一手抓着鉛筆橡皮去樓上找李浔求助,卻看見他站在鏡子前噴定型水。

這就很稀奇了。

距離她上一次在舅舅頭上聞到這股味道大概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她還記得他當時要去面試。

她張着小嘴,被鏡子裏舅舅的新造型驚豔。他身着一套嶄新的運動風羽絨服,頭發吹得微卷,全都後攏,露出光潔的前額,灰色的衣服很襯膚色,看着比平時白了一個度。

“舅舅,你是要去上春晚嗎?”

李浔嘴角勾了勾:“你再猜猜。”

李初之轉轉眼珠,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你是要去相親!”

李浔刮了一下她鼻梁:“去你幹媽家送禮物。”

“那你為什麽要打扮?”

李浔被問傻眼了,跟扣籃球似的按住她小腦門往外頭一轉:“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有這閑工夫管我你那寒假作業老早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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