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想我了,成天給我發消息,煩人
宋仰捧着手機蹲坐在角落,半天也不知道該回什麽。李浔之前也總拿他開玩笑,搞得他很難為情,但幾乎所有事情笑一笑就過去了,唯獨這件,他一點也沒覺得難為情,只感覺反常。
雖然他們私下關系挺好,甚至租住在一起,但到了學校,李浔是老師,他是學生,彼此間都保留着一種默契的分寸感和距離感,而這個玩笑顯然沖破了界限,違背常理。
他盯着屏幕上的頭像,回想起很多事情。
那個蕭瑟的夜晚,李浔到家又折返,帶着熱氣騰騰的雞蛋灌餅在火車站等他。
李浔每次逮住他和班上女同學聊天,都不給好臉。
上周末的比賽,李浔在衆目睽睽之下,貼到他耳側,只為問他要一份什麽禮物。
還有在俱樂部的走廊裏特意轉過身告訴他——“但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
這一樁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在他腦中串聯起來,有了一幀幀畫面。
柔暖的光暈下,李浔的眼神,語調,嘴角的笑意,都被放大,指引着他的思維往另一個層面裏摸索,讓他不由得産生懷疑,李浔為他所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僅僅是出于一個教練對學生的關心嗎?
還是說……
悠揚的鋼琴音樂響起,提醒他該上課了,學生三五成群,步履匆匆,夾着課本和點名冊的教授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宋仰回過神,随手戳了個表情包過去,快步走向教室。
教學樓正對着的便是體育部大樓。此時此刻,李浔也坐在辦公桌前愣神。
手機屏幕一亮,他立刻抓起來解鎖,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擴散。
宋仰發過來一只頂着兩坨腮紅,咧着嘴巴傻笑的小柴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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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表情包代入宋仰的臉,甚是可愛,真想捏捏他小耳朵。
不過之後就沒什麽其他消息了。
李浔三分鐘解鎖手機二十來次,拿起又放下。
就連坐他對面的章教練都看不下去,問他:“處對象了啊?”
李浔終于放下手機,厚顏無恥地“嗯”一聲,吊着眼梢,略帶那麽點得意:“想我了,成天給我發消息,煩人。”
“喲……”章教練覺得這事兒簡直匪夷所思,“啥時候處的啊?怎麽都沒聽你提過。”
李浔翹起嘚瑟的二郎腿晃了晃:““沒多久,他皮薄兒,不讓說。”
這場被全國網友熱議的“戀情”維持了不止一天的熱度。
宋仰經常收到朋友的@,說是某某大V發了他們的動态,又或者是B站上有了他們的視頻。有認識他的同學還在網上發布了一些他的私生活照片,有帥氣的,也有搞怪的,都是出于好意,給他帶去熱度。
他和李浔的微博粉絲數在一夜間暴漲。剛開始宋仰覺得新奇,總忍不住翻看留言,但期末考試的時間近在眼前,他之前和老爸老媽簽過“軍令狀”,不及格就退隊,他無暇顧及其他,咬咬牙,把微博給卸了。
他這一消失,就導致那些推廣和網媒全都找到李浔這來了,光是要獨家采訪的小編就有近三十個,因為這段時間,他的職業生涯成了大家熱議的焦點。
李浔看到這些,倒沒有太多情緒,這些外在的名氣虛得很,網友們的注意力很快就會被新的內容給吸引過去。他并不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值得那麽多人關注,于是婉拒掉采訪。
可這樣,越是激發起群衆們的好奇心。有人問他是不是因為國家隊待遇不好才退出,也有網友私信詢問他會不會複出,有些賬號為了博取一點關注度,甚至在網上編造一些莫須有的事情。
最令人咋舌的是有一條說宋仰要出道了,李浔是他的經紀人。
牛皮越吹越扯,搞得李浔很是頭疼,後來實在沒辦法,接了個比較靠譜的平臺的采訪。
這個記者是體育頻道的,叫王恺,以前還在賽場上采訪過他,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王恺不提,他已經忘了。
采訪時間就定在周日下午,他和王恺約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這地方離初之上繪畫課的少年宮就隔着一條馬路,采訪完了就可以直接接孩子回家。
咖啡廳冷冷清清,藍牙音箱播放着一首鋼琴曲。在開始錄制前,王恺給他看了臺本,問題不算多,卻很巧妙地貫穿了他整個職業生涯。
過去零零碎碎的畫面躍進他的腦海。
現在想來,有點好笑,他曾經也有過一段中二時期,那會兒他特崇拜劉翔,總在電視或者廣播裏聽見他的報道,幻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劉翔一樣,打破記錄一舉成名,無數媒體争相采訪,然後他能夠特驕傲地沖着外媒鏡頭說一聲,“誰說中國人拿不了冠軍。”
但怎麽都沒想到,十年後,他會以這樣的方式意外走紅,以這樣的形式告訴大家,自己熱愛射箭,曾經是國家隊的射箭運動員。
胸口猶如岩漿滾過,燒得慌。
他看着白紙上的黑字,懷念起那段不那麽清醒的時光,至少那會兒還有一個堅定的目标。
王恺靜坐在他對面喝咖啡,看見少年宮外有許多家長排着隊,大多都是些上了歲數的大爺大媽,有騎自行車,也有開電動車的,全都停在門口。
保安似乎不怎麽管事兒,那麽多車輛,幾乎快要将人行道給堵住了。
過了一會,他的視線從外邊收回,說:“如果有什麽冒犯到你的問題咱們可以修一修。”
“沒事。”李浔将臺本遞回去,“都可以問。”
“好的。”王恺一點頭,微笑道,“那我們就開始了。”
攝影師調整角度,黑色的鏡頭就好像人的眼睛一樣,聚焦在李浔的臉上。
“還記得第一次接觸射箭是什麽時候?”
“小學六年級。”
李浔的眼前出現一條青石板鋪成的羊腸小道,兩側是低矮的平房,白牆青瓦,日光下的陰影遮住了半條小巷,小道盡頭是喧鬧的集市,正是過年的時候,所有商鋪都把東西堆到門外叫賣。
很多小孩兒吵着要煙花,糖葫蘆,爆米花,糖炒栗子但他對那些東西全都不感興趣,攥着兜裏的一打毛票,走向中年大叔的攤位。
“那天抱走了三個娃娃,第二天再去,那個大叔的攤位就漲價了。”
王恺克制着沒有笑得太大聲,又問:“後來是什麽樣的契機,讓你踏入了這個行業呢?”
“十九歲那會兒,在全國射箭錦标賽上拿了冠軍,就被批準進入國家隊了。”
王恺:“那還記得你第一天進去報道的時候,是個什麽樣的情形嗎?”
“當然,那會兒正巧趕上冬訓了,北京的天很冷,我記得我到那兒已經很晚了,還下着雪,我不認路,只好打電話,找當時跟我聯絡的那個教練,問他怎麽走,結果他直接蹬着個自行車出來接我。”
王恺驚訝道:“那當時就你一個人去的嗎?”
“對。”
“十九歲的時候啊?從南城到北京嗎?坐火車過去的?”
“嗯。”
“不覺得害怕嗎?”
“現在想來是挺可怕的,畢竟是第一次去那麽遠的地方,走丢了就不得了了,但那會兒年紀很小,只覺得這座城市的夜晚怎麽這麽亮堂,飯店、夜市燈火通明,新奇多過于恐懼。”說到這,他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比劃手勢,“我還記得當時我教練接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來來來趕緊把衣服穿上’,他估計是怕我凍着,帶了件超厚的綠色軍大衣。”
“啊……我也有類似的經歷,在異地他鄉,這樣的行為會讓人倍感溫馨,甚至會影響到你對這座城市的印象。”
“嗯,”李浔重重點了下頭,“教練平時也很照顧我們,會邀請我們去他家裏吃飯,平時攢的小吃也都會留給我們。”
“感覺就像帶了一幫孩子,你現在是不是也深有體會。”
李浔笑起來。
王恺是個挺會聊天的人,采訪過程沒有李浔想象的那麽緊繃,越聊越輕松,如果沒有那臺攝影機,更像是和某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的聚會。
最後,王恺放下手中的臺本:“那麽最後我再替廣大網友們關心一下,你有想過重新回到國家隊嗎?”
這問題并不在臺本之上,李浔怔了怔,掃了一眼鏡頭,又看向王恺。
沉默思考之際,少年宮的又一次響起來,一大堆背着書包的小孩兒一蜂窩湧向門口。
李浔無意間瞥到李初之的身影,什麽心思都沒了,着急忙慌地起身:“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接一下小孩,一會兒她又亂跑。”
王恺驚訝地跟上去問:“你都有小孩兒了啊?”
“不是,是我外甥女。”
王恺和攝影師一直跟随李浔來到少年宮門口,攝影師的鏡頭一轉,拍到李浔牽起李初之的小手,小聲責備:“不是跟你說過下課了呆在保安室別亂跑嗎?馬路上車這麽多,危不危險?”
李初之知道自己“有罪”,啃着指甲蓋不出聲,李浔又給了他手背不輕不重的一掌:“還咬,你那指甲都啃成什麽樣了,你還想不想吃好吃的了?”
李初之小嘴一癟,眼淚水又開始打轉,拽着李浔的衣擺晃了晃:“我知道錯了……舅舅,我想吃哆啦A夢那個甜甜圈。”
“沒有哆啦A夢,只有面包,愛吃不吃。”
“好吧。”李初之無奈妥協,“什麽面包?有夾心嗎?我喜歡藍莓果醬的。”
李浔說:“我去晚了,只買到草莓的。”
“你為什麽去晚了?”李初之擡頭看到李浔不那麽愉快的臉色,接過面包,自我安慰,“好吧,草莓的其實我也很喜歡,但是你下次要記得給我買藍莓的噢。”
“我知道了。”李浔笑着揉她腦袋,本就松松垮垮的馬尾徹底散開,炸成鳥窩。
王恺覺得李初之也很上鏡,走過去,蹲下問:“小朋友你今年上幾年級了?”
“三年級。”李初之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敷衍大人的問題,默縮到李浔身後躲着,滿嘴草莓醬全都蹭在他衣服上,還是白襯衣。
李浔倒抽一口氣,咬牙切齒:“李、初、之。”
李初之的狗膽被吓得顫了顫,繼續啃面包。
王恺看向李浔:“平時都是你來接她回家嗎?”
“嗯。”衣服上的草莓醬留下污漬,擦不掉,李浔指指衣服,又狠狠瞪一眼李初之,“你幹的好事。”
李初之軟綿綿的道歉,又說:“回去我來洗嘛。”
王恺覺得他們的相處模式挺有意思,笑了笑,追問:“她父母很忙?”
提到父母,李初之很敏感地将視線從面包轉移到王恺身上。
李浔低頭看了一眼小家夥說:“都在外地工作,不常回來。”
李初之皺眉,補充:“是從來都不回家。”
王恺一愣,腦海裏已經冒出好幾種設想。
“還有什麽其他問題要問的嗎?”李浔把初之往車裏一推,“沒什麽其他事情的話我們得回去了,她還有一些作業沒寫完。”
王恺明白他不想多聊,倆人友好地握了握手,就此道別。
工作室的動作很快,當晚,李浔就在微博上收到了某日報的@,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他在咖啡廳的那段采訪,還有一小段李初之的鏡頭。
滿屏彈幕,全都在誇她漂亮,懂事,可愛,誇張到連底下字幕都給遮住了。
#李浔 男媽媽#這個話題又被網友們炒上了熱門。
簡直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宋仰在回校的路上把這段采訪給看完了,笑着跟他解釋:“男媽媽就是電競圈一個梗,後來不知道怎麽衍生成會照顧小孩兒的爸爸,總之網友們都是誇你的意思。”
“怪怪的。”
宋仰把手機插回他褲兜,看見襯衣上的那點污漬還在。
到家便說:“你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搓搓看那點草莓醬能不能搓掉。”
李浔有些不可置信:“你要幫我洗啊?”
“這種印記洗衣機肯定洗不掉啊,得用專門的洗滌劑泡泡再搓。”
“你真講究。”
“我經常看我老媽這麽幹。”
李浔笑着解了一顆扣子,像脫T恤似的,捏着衣擺往上一擡。
宋仰被他這陣仗吓一跳,盯着他的腹肌說:“有你這麽脫襯衣的麽?小心扣子崩了。”
李浔的腦袋都快從領口出來了,聽到這,又順原路套回去,背着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那你教教我該怎麽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