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就直接上

李初之在保安大叔的帶領下,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小教室,圍棋課要下午開班,暫時沒有學生,只有第一排的課桌後坐着個男人。

男人聽見腳步聲,猛地擡頭,眼底有光在閃爍,盡管在來的路上他想過多種開場白,可見到真人的那種沖擊還是讓他失了神志,久久沒能開口。

李初之不明所以,正要回去上課,男人開口喊她:“你叫初之對不對?”

李初之轉回身,沒說話,只用眼神表達疑惑:“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男人起身上前,自我介紹:“我叫張寒,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李初之眨巴一下眼:“找我幹什麽?”

保安大叔盯着倆人好一會兒:“你倆長得還真挺像。”

張寒一上來就問李初之的出生年月,還有家庭人員的信息,李初之剛開始不樂意回答,但張寒竟然一下猜出了她的出生月份以及她全家人的名字,令她大為震驚,反倒關心起張寒的身份。

接着張寒又說了一大堆和她之前的認知相悖的事情,徹底把她給搞糊塗了。

張寒全程半蹲着,握着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誠懇地道歉:“爸爸特別特別地對不起你……我也很後悔當年跟你媽媽分開,我後來找過她,但是她怎麽都不肯見我。”

他滿是忏悔地低下頭:“當年我做過許多許多愚蠢的事情,我很對不起你媽媽,她跟我分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李初之聽得一臉茫然,但起碼是知道了,眼前這個不停祈求她原諒的人是和她有着血緣關系的親生父親。

他看起來年輕且英俊,很像影視劇裏的男演員,說到動情之處,眼睛紅紅的,下一秒就要掉淚的樣子,很難不讓人動容。

一種小孩兒特有的直覺在告訴她,舅舅那有很多事情瞞着她。

張寒看着她,問:“你舅舅從來沒告訴過你這些對不對?”

李初之搖搖頭,撅着小嘴說:“他說你們去了外地上班賺錢,等我長大了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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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騙你的。”張寒的眉頭深皺,“他從來就沒告訴過我你出生了,要不然我能把你扔在這邊不管嗎?他就是為了報複我才把你藏起來,所以我之前沒能找到你。”

李初之相信他的身份,但對這些指責的內容心存疑慮,她眼中的舅舅不是這樣的人。

“還好我在新聞裏看到你了……”張寒輕撫過她兩鬓的發絲,別到耳後,和善且輕柔地問,“你還願意原諒我嗎?”

保安大叔本在角落吞雲吐霧,聽到這,投來一個眼神。

以一個成年人的眼界和閱歷,已經能猜到這個男人此次前來的目的,也能聯想到這小孩兒和她的家人即将承受的一切。

命運起伏,生活動蕩,都在人的一念之間。

但在對社會,對情感的認知還不怎麽健全的小朋友眼中,原諒這個人,全都是好處。

以後她就和其他同學一樣,有爸爸接送,周末還可以去游樂園玩,寫作文再也不用瞎編一個父親。

多一個疼她的人,有什麽不好的?

所以電視劇裏那些因為怨恨而甩開生父雙手,轉身離開的戲劇性情節并沒有在她身上發生,她甚至有些欣喜地點了點頭,說:“沒關系的,我本來也沒有生你的氣。”

她的話給了張寒莫大的鼓舞,之後便以各種角度打聽她這些年的生活狀況。

當他得知李浔在學校當體育老師,薪資水平一般,李國濤中過風,半身不遂,還經常把她丢給朋友照顧後,他此行的目的越發堅定。

他的律師朋友和他聊了聊解決方案,首先肯定是要和孩子熟悉起來,然後再找孩子的家長談這件事情,能給錢解決的都是不什麽大事,要是對方不樂意再上法庭。

律師還給他喂了顆定心丸:“你這樣的情況我見多了,孩子年紀很小,沒有行為能力,法官更多的還是會考慮家庭因素,一個生父,一個是舅舅,真打起官司,他們沒什麽贏面的。”

而這段時間李浔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大運會的事情上,和幾個參賽隊員一起,每天訓練到很晚才休息。

某個周末的下午,初之的繪畫課結束,他接到少年宮老師的電話。

老師的聲音有些焦急:“初之的爸爸過來接她,說不上課了,這事情你知道嗎?”

李浔正帶着一大幫人繞操場跑圈,風聲很大,他聽得雲裏霧裏:“什麽爸爸?誰的爸爸?為什麽不上課?”

老師一邊盯着走廊裏的人,一邊交代着來龍去脈。

“就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鼻尖上有顆小痣,之前來過挺多次了,都是給孩子送些吃的,我一直以為是什麽親戚,今天才跟我說他是初之的爸爸,要把孩子帶回北京住一段時間,我不知道什麽情況。你現在忙嗎?趕緊過來一趟吧。”

她的描述讓李浔遍體生寒,停下了腳步:“我完全不了解這件事情,麻煩你先看着初之,我現在馬上過來。”

宋仰第一時間察覺李浔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問:“什麽情況?初之怎麽了?”

李浔沒說明理由,只是說:“我現在有事兒得回去一趟,你們一會兒相互計分,我晚點再回來。”

宋仰立刻說:“我也去。”

回去路上,每過十分鐘,李浔都得打一通電話過去,問初之是否還在少年宮。

老師在電話那頭說:“你別着急,現在已經下課了,初之就在我身邊呆着,哪都沒去,我在少年宮對面的咖啡廳,那個男的也在。他在等你過來。你路上慢點開,不着急。”

李浔短暫地松了口氣,油門不減:“麻煩了。”

宋仰挂了電話,好奇地問:“那個男的是誰?”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到如今,李浔也不得不坦白:“我應該跟你提起過,初之有個生父,叫張寒。”

宋仰記得剛認識李浔那會兒,聽他說過,初之的母親是未婚懷孕,後來那男的劈腿倆人就分了手,那會兒初之已經六個月了,李沨不舍得把孩子打掉,就這麽生了下來。

宋仰對初之生父的印象就兩個字——渣男。

他搞不懂,這男人都結婚了,按道理和初之的生活毫無瓜葛,為什麽又突然跑過來找人。

李浔的車速極快,兩小時不到就到了少年宮門口。

窗外起風了,卷起滿地的落葉,天邊燃燒的夕陽被層層烏雲攪了局,頃刻間暗下來,有種要下暴雨的趨勢。

李浔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張寒,他的五官、身型和十年多前相比沒什麽變化,穿着打扮比以前更人模狗樣了些。

老師和初之他坐在對面,桌上點了一大堆東西,還有超市裏買的零食,李初之正用小勺戳着面前的一塊巧克力蛋糕。

她看見李浔回來便招手,幸福從眼睛裏溢出來:“舅舅,你過來吃吃看這個。”

在她尚未健全的世界觀裏,所有對她好的人都該是相親相愛的,例如宋仰,幹爸幹媽,還有孫老師。

但李浔卻冷臉問:“我允許你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了嗎?”

他這話帶着尖銳的攻擊性,誰都聽得出怒意,李初之立馬放下小勺。

她最怕被李浔責罵,膽怯地,小聲地抵賴:“不是我主動要吃的。”

張寒起身看着李浔:“好久不見啊……浔哥。”而他的這聲“哥”,配着他一側嘴角揚起的笑意,聽起來并沒有什麽敬意。

李浔嗤笑,單刀直入:“你今天找過來想幹什麽?”

張寒揉了一把初之的小辮:“我就是來看看初之,我都不知道她長這麽大了,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畢竟我是她爸爸,不過沒關系,這件事我不怪你。”

他的這句話成功把李浔激怒,手指跟槍杆子似的戳在人胸口,雙眼幾乎要冒出火星子來:“你他媽有什麽資格來看她?”

運動員的手勁巨大,就點了那麽兩下,張寒像個被掀翻的玩偶,倒坐回沙發裏,低着頭,一言不發。

不光是李浔,宋仰都被他這話給惹惱了,什麽叫——我不怪你?

搞得好像犯錯的人是李浔一樣。

李浔突然飙高的嗓音引來了顧客和服務生獵奇的目光不說,還把李初之吓一跳,一頭紮進他懷裏,顫抖着圈住李浔後腰:“舅舅你不要生氣。”

李浔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抵着她後背,往宋仰那邊推過去:“乖,你先跟哥哥去一邊玩,我們還有事情要談。”

宋仰識趣地牽起她的手,可李初之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呆在原地沒有動彈。

以前李浔雖然經常兇她,但任何事情都會和她細細說明,從沒遇到過這種需要她回避的情況。

李浔陰沉的臉色,讓她産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她寸步都不敢離開。

李浔沖宋仰使了個眼色,宋仰直接抗麻袋似的把她運到李浔車裏。

咖啡廳三面都是落地玻璃,雖然聽不見,但裏邊的情形還是一覽無遺。

宋仰一邊安撫初之,告訴她不會有什麽事情,一邊謹慎觀察對面的情況。忽然冒出來的生父對自己養了快十年的崽子示好,任誰都不可能平靜。

不可避免的,李浔和張寒有了言語上的沖突,倆人嗓門都不小,服務生仿佛被按了慢動作鍵,豎起耳朵聽八卦。

“那是因為你一直把她藏在身邊!你要告訴我,我至于對她不聞不問嗎?”

“你還有臉說這種話?你覺得你配當她父親?當初跟我姐分手的時候,你管過他們娘倆的死活嗎?”

“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在法律上我就是他爸,我有權利把她帶到身邊,也有義務撫養她長大,反倒是你,有什麽資格霸占着她?”

後來不知道張寒又說了些什麽,李浔将人從椅子上拎起來就是一拳,宋仰倒抽一口涼氣,直沖向馬路。

李浔單手攥着張寒的衣領,腿一勾,一下就給人掀翻在地,連同桌椅一起被帶翻,鐵一樣硬的拳頭直接揮向張寒的下颌,緊接着又是一拳打在臉上,店裏服務生吓得沒敢靠近。

一切如電光石火,張寒來不及反應,只感覺眼前一黑,身體忽然麻木了,等所有神經細胞反應過來,密集的刺痛傳遞到大腦,他疼得龇牙咧嘴,舌尖嘗到了血腥味。

“我操。”暴怒之下,他渾身的力氣都彙聚在一處,握拳朝李浔的太陽穴揮過去。

可李浔的反應太迅猛,擡手一擋,又給了他一拳,張寒連續吃癟,怒氣值直接轉化成能量,胡亂地揮動四肢,能打着哪裏就是哪裏。

他這種沒有任何招數的打法反而讓李浔猝不及防,小腹和手臂先後傳來痛感。

李浔用膝蓋将他抵在地上,右手掐住他脖子:“你再敢亂造謠試試。”

“我說的都是事實!我這裏還有照片,今早拍到的,他手都伸到初之衣服裏了。”張寒一手捂着出血的牙龈,怒目橫眉,“新聞裏那麽多小孩子被強暴的事情,都是身邊熟人幹的,她要是有什麽心理陰影了,你負得了責嗎?”

李浔短暫遲疑的一瞬,鼻青臉腫的張寒發起進攻,倆人就跟喝醉酒似的,扭打成一團。

宋仰撥開一堆堵在門口,猶豫着要不要報警的顧客,沖過去握着李浔手腕,不顧一切地想将人拉開。

他從沒見過李浔發這麽大脾氣,可他知道李浔那臂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萬一下手重了些,張寒被打死估計也就三兩拳的事情。

混亂間,他抱住李浔的側腰往後拽:“你別鬧!有什麽事情坐下來談。”

偏偏張寒這會兒舔到了一顆松動的牙齒,氣血上頭,破口大罵,連蹦好些髒字,不管不顧,擡腳就踹,剛巧頂在宋仰膝蓋窩,宋仰沒防備地向前栽去,雙膝跪地,差點兒就給李浔磕一響頭。

“疼不疼?”李浔趕忙把他扶起來。

宋仰咬牙搖頭。

李浔能看得出他在強忍,原本已經降下來的心率因為宋仰挨得這一腿,又飙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上前就是一腳。

張寒捂着肚子蜷縮起來,五官因為疼痛而扭曲在一起:“我關心我女兒有錯了?”

李浔又想上腳時被宋仰給拽住了。

“初之還在呢!你真想跟這種人鬧到警局?”

李浔眼底赤紅,指着張寒:““就你他媽最不是東西還有臉說別人!”

張寒好歹也是個男人,在衆人面前挨了那麽多下,氣哪裏消得下去,随手抄起手邊的一塊菜單立牌朝李浔胸口砸過去,可立牌飛出去的一剎那他就知道糟糕了。

角度偏了。

李浔也瞬間意識到這一點,伸手去擋,可立牌很薄,竟穿過他指縫,狠狠砸在宋仰的鼻梁骨上。

只聽“嗷”一聲,圈在李浔後腰的雙手一松。

宋仰捂着口鼻蹲了下去,疼得根本睜不開眼,生理性的眼淚止不住往外冒。

李浔顧不上其他,蹲下握着他的手掌一看,舌頭都哆嗦:“你別別別、別動,出血了,把頭擡起來。”

這下所有人都消停了。

最疼的那陣持續了半分鐘左右,宋仰逐漸緩過勁,鼻子還在流血,李浔不讓他亂動,用紙巾堵着,随後把車開過來停到咖啡店門口,再把人扶到車裏。

臨走前,李浔反手指着張寒的方向對服務生說:“弄壞的桌椅板凳算一算,多少錢他來賠。”

張寒伸長脖頸:“憑什麽啊?”

李浔沒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初之看到滿臉是血的宋仰吓到崩潰,哭得像是見了世界末日:“哥哥,你是要死了嗎?”

宋仰成功被她逗笑。

李浔看到他還能笑出來,就知道肯定沒大事,本來想去醫院做個檢查,處理下外傷的,但宋仰死活不要。

暴雨傾盆,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太麻煩了,排隊都要等半天,買點消毒藥水擦擦就沒事了。”

“真沒事?骨頭疼不疼?疼的話就得檢查。”

“真沒事,我自己的傷自己心裏有數。”宋仰鼻子裏塞着紙,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那個人怎麽辦啊?”

李浔煩悶地掉了個頭,往家方向開。

“不用管他。”

宋仰換了兩張幹淨的紙堵着鼻子,又問:“他剛才跟你說什麽了,你還動起手來了。”

李浔沉默好一會兒。

理由很簡單,張寒說看見宋景山對初之動手動腳,居心不良,也變相地責怪他作為監護人,監管不力。

一個抛妻棄女的男人,回過頭來居然質疑別人的人品,責備別人對他的孩子照顧不周,李浔氣不過就動手,想讓他閉嘴。

不過現在冷靜下來,李浔想通了,張寒就是找各種理由争撫養權罷了。

有關宋景山的部分,李浔不方便開口,只說:“他說的每句話都挺讓人來氣的。”

“也對。”宋仰說,“那下次他再約你,你可千萬得把我帶上。”

“為什麽?”

“我怕你們一言不合又打起來。”

“不會的。”

“什麽不會!”宋仰指着自己鼻子,“合着這個我自己摔的啊?”

“放心,我說了不會就是不會……”李浔擡眼,從後視鏡裏看他,“我跟你保證好不好?”

他的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這讓宋仰想起老爸向老媽允諾的時候。

他也心軟得一塌糊塗,小聲嘟哝:“你說什麽就什麽呗。”

李浔勾勾嘴角。

宋仰臉上的傷勢說重不重,說輕不輕,鼻梁被蹭掉一塊皮,眼睑下方也被帶到一點,流了不少血,到家的時候,大片血跡已經幹涸,黏着皮膚。

窗外悶雷陣陣,雨點在玻璃窗上敲出節奏。

李浔用濕巾一點點擦拭宋仰的皮膚,直到傷口顯現出來,初之坐在床沿上圍觀,四只眼睛盯着一處,比動手術還緊張。

“我要擦消毒水了,會有點疼,你忍忍。”

宋仰半睜着眼,抖成篩子:“你就直接上,別提醒我啊,要不然我緊張。”

李浔擰蓋蓋子,用棉棒沾了點消毒水,邊抹邊說:“你那會兒就不應該跑出來,你不攔我也不可能真把他怎麽樣。”

“那我哪裏知道啊……咝……”宋仰皺眉看他,委屈得不行,聲音很低,“我又沒見你發過這麽大脾氣,我當時就想,你要是一拳頭把他給打死了怎麽辦,我以後得去監獄裏看你了。”

李浔被他的腦回路弄得哭笑不得:“我下手還是有分寸的,後來我踹他是因為他先踹了你,你要不出來我也會收手。”

“噢!”宋仰眼睛瞪得圓溜溜,“你這是在怪我多管閑事咯?”

“我這怎麽是怪你多管閑事呢,我的意思是下回遇到這種事情……”

他的說教進行到一半,宋仰低下頭沒吱聲,但是擡手遮住眼睛,抹了一把,嘴巴撅得能挂水桶。

李浔的小心肝一顫。

盡管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碰見了,他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半響,他放下東西,伸手一勾,将人摟進懷裏,一手輕撫後背,一手揉着有點紮手的後腦勺,不停道歉:“是我的錯,我不該動手打人,語氣也有問題,但我真沒有怪你的意思。”

宋仰沒想到會被抱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李浔想起宋仰被張寒踹得雙膝跪地那一下,又問:“你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膝蓋有點疼。”宋仰今天穿的是條比較修身的褲子,褲管沒法翻過膝蓋,但肉眼可見,布料被磨破了,邊緣有一圈深色的血跡。

李浔轉頭叫李初之回避一下,宋仰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就脫啊?”

“不然呢?”

“我都沒帶運動褲,脫了不好穿回去。”

“我有。”李浔說着就到櫃子裏翻出一條寬松的褲子丢到床上,“你試試看這條,應該可以穿。”

宋仰拎起來看半天,确認是條睡褲,絲質的,和他身上的衣服一點兒也不搭。

“你就讓我穿這個出門啊?”

“你也可以選擇不出門。”李浔說完,又丢給他一條睡衣和一條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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