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明明都是你在弄我好吧!

沙灘就在民宿的後邊,走過去只需要五分鐘,但宋仰還是選擇跑的,像是發現獵物的豹子,越跑越快,直到海邊的砂石鑽進他的鞋襪,磨得生疼,他才不得不慢下來。

十一月是澳門旅游的旺季,這裏雖不是什麽有名的沙灘,但也聚着不少散客,還有攝影師團隊在為一對新人拍照。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伸長脖頸,在偌大的海灘上尋找目标人物。

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細長。

李浔坐在岸邊的一塊礁石上,插着耳機聽音樂,看見宋仰朝這邊走來,便把耳機摘了,和手機一起塞進褲兜,摸出兩小袋蜜桃味的果凍。

宋仰伸手接過,但眉心是皺着的,也沒一下塞嘴裏,而是把果凍捏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估計是離不開比賽的事情。

李浔拍拍礁石,示意他坐下。

“沒想到這邊還挺漂亮的。”

“嗯。”宋仰将襪子塞進鞋裏,放到一邊,腳趾頭埋進細細的沙子,埋得很深,感受到一點日光的餘溫。

李浔在等他的下一句,可是等了好久,宋仰也沒有開啓新的話題,他用腳碰碰宋仰的。

被海水浸泡過的,濕漉漉的沙子都蹭在宋仰光潔的腳背上。

“還難受呢?”

宋仰垂着頭,雙掌在膝蓋上來回蹭,脊柱幾乎彎曲成一道拉滿的弓。

即使他一言不發,李浔也能充分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懊惱與不甘疊加在一起,變成無力的,深深的自責。

空洞的安慰多半是不起什麽作用,李浔只能換個角度:“我跟你提過我教練嗎?”

“嗯,你采訪時聊過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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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也來了,誇你打得不錯。”末了,又笑着補充,“尤其是和于慎微那場,太精彩了。”

宋仰不太确定地問:“你在笑話我?”

李浔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後腦勺,頭發剛剪了沒多久,還有些紮手。

“你第一次跟韓國隊打,會緊張,這太正常了。”

宋仰側過身,認真解釋:“其實我最難受的不是因為我輸給安志宇,是因為我讓所有人的期待落了空。”

李浔說:“那你不妨換位思考一下,假如站在臺上的人是我,輸給安志宇的人也是我,你會對我感到失望嗎?”

宋仰頓悟,搖搖頭說:“我會期待你的下一場。”

海邊的風停了,潮水卻還是一下一下地往上湧,很積極地想要觸碰他們的腳背。

宋仰翹了翹腳趾,還是悶悶不樂,說到底還是因為他自己沒發揮好,如果能把和于慎微那場的成績和上一局換換,他起碼還有和安志宇打加時賽的資格。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可是哪有如果。

李浔輕輕捏着他的後頸:“我知道你這會兒肯定不甘心,甚至是覺得屈辱,這些我都能理解,因為我也經歷過。”

宋仰擡起了頭,其實他也就是随口抱怨抱怨,并沒有過多地期待李浔的回應,這些字眼讓沉浸在孤寂中的他得到一絲安慰。

原來他的痛苦是有人理解的。

李浔繼續說:“你得想明白一件事情,我們是運動員,不是神仙,不可能順風順水地贏下去,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做到,輸了就輸了,身為運動員,你得試着承受,學會翻篇,以及接納自己的不足。假如你已經把你最好的水平發揮出來了,就沒什麽好難受的。”

但是他沒有,宋仰滿腹惆悵:“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那會兒就是緊張,心率也不穩,打到後邊都頹了。”

“因為你太把他當回事兒了,你把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輕視的眼神都收在眼裏,因為他傲慢又自負,你就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把非贏他不可,對不對?”

宋仰不說話,代表默認了他的話。

李浔說:“但這樣也很容易影響你的心态,當你更在乎外界其他因素的時候,你的心就沉不下來了。”

“嗯……”宋仰将字字句句消化下去,“我明白了。”

這會兒的風有些冷了,攝影團隊撤了,租借游泳圈和沙灘球的店鋪陸續關門,海灘上的游客也少了一大半。

宋仰沒動,李浔也不想動。

月色朦朦胧胧,整片海灘就只剩下海浪翻湧和他們起起伏伏的說話聲。

宋仰撕開果凍,“滋溜”勾進嘴裏,沒嚼兩下就咽了。

李浔歪了歪腦袋觀察他:“現在心情好點了?”

“嗯。”宋仰也轉頭看他,唇角笑意漸漸變深,“有一個前輩真好啊,每次你一開導,我的心情就會好很多,你教練以前也這麽開導你嗎?”

李浔大言不慚:“都靠我自己領悟。”

“呿。”宋仰邊笑邊拿腳丫子踹他,不輕不重,李浔也回敬一腳,一來二去,倆人在岸邊追趕着打鬧起來。

宋仰的爆發力強,可耐力不及李浔,越跑,感覺身後的喘息聲越近,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逮住。

快被追上時,他耍無賴地,使勁地踹了一腳地面,空中細沙翻飛。李浔避閃不及,挽起的褲腿裏卡滿傻沙子,他顧不得拍掉,鉚足了勁在後頭猛追。

“你別被我逮到!”

回應他的是宋仰清清亮亮的笑聲。

倆人繞着沙灘跑了一個大圈,幾乎又要繞回原點,白天的失落與恥辱都被翻湧而上的浪花給卷走了。

宋仰實在是跑不動了,喘着粗氣,繞岸邊一塊巨大的礁石轉圈,李浔往左他往右,李浔往右他向左。

就在他以為自己找對了地方,得以喘息之時,李浔忽然縱身一躍,翻過石頭,蹦到他跟前。

他們靠得很近,李浔個子又高,幾乎将背後的月亮遮了個嚴嚴實實。

宋仰往後倒退,卻被一塊凸起的小石頭絆倒,一屁股摔進沙裏,李浔趁機彎腰,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沙子,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分量往他腿上揚,一副要把他埋起來的樣子,一丁點兒老師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宋仰邊笑邊罵,連滾帶爬,還沒爬出一米遠,就感覺腳踝被拽住了,他想反抗,蹬了蹬腿,可是李浔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身體被人野蠻地拖着走。

最後,李浔一屁股坐住他的大腿,不懷好意地往指尖哈了兩口氣,從衣擺裏鑽進去。

皮膚剛一接觸,宋仰就癢得不行,又哭又笑地求饒,李浔一點都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宋仰在他身下扭成一條崩潰的毛毛蟲。

微涼的海水漫上來,打濕了他們的褲腿和衣擺,李浔這才揪着宋仰的胳膊,将人從沙子裏拖起來。

“還跟我鬧嗎?”

“明明都是你在弄我好吧!”

宋仰抓了抓頭發,頭上像下雪一樣掉沙子下來,有些鑽進衣服黏在後背,有些跑進了他褲子裏,他起身弄了好久也弄不幹淨。

他拍拍屁股抱怨:“怎麽辦,好像跑到我內褲裏去了。”

“是嗎?”李浔勾着他的褲腰,腦袋探過去,“我看看。”

宋仰吓一跳,攥住褲腰往後退了一步,拿瞧流氓的眼神瞧他。

然而李浔厚臉皮地聳聳肩:“是你問我怎麽辦的。”

宋仰嘴唇翕動,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個屁。

頭頂冒出許多星星,他們并排坐在岸邊。宋仰很沒形象地張着腿,食指戳進沙裏,畫了個靶子,又畫出一支精準射中十環的箭。

李浔瞅了一眼,宋仰以為他要嫌棄畫技太爛,然而并不是。

“這是你的箭嗎?”李浔問他。

“嗯。”

李浔琢磨了一會兒,又補上一支,說:“這樣它就不寂寞了。”

宋仰癡癡地盯着那兩支相交的箭,咧嘴笑了。

浪又要打上來了,宋仰擔心這幅巨作要毀,快速拍照留念,設置成微信頭像。

李浔看見他一通操作,說:“也發我一張吧。”

宋仰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思緒萬千。

明明李浔口中的每一個字,手上的每一個動作都與愛情無關,卻總能讓他捕捉到暧昧的成分,整個人像好像浸在蜜糖罐子裏,他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跳。

傳好照片,他們一起擡頭,正巧有兩個穿着同款上衣的男生從他們跟前走過。

宋仰的視線追随過去,小聲說了句:“他們穿的好像情侶裝啊。”

李浔“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他的目光黏在宋仰白白淨淨的腳背上,掙紮了一會兒,補充:“我們也可以穿。”

宋仰倏地轉頭,但他的第一反應是:“你是說國家隊隊服嗎?”

李浔:“……”

他的沉默以及眉宇間透出的一種無奈感,讓宋仰意識到自己這個答案并不是李浔心中所想,再結合機場的那個很突然的,令人驚慌的吻,以及李浔今晚的種種反常,他再不往那方面聯想就真是傻子了。

宋仰還想再問,卻不料李浔先他一秒開口:“我想跟你說件事兒。”

“什麽?”

李浔問:“你還記得今早我在車上跟你說,我做了個夢嗎?”

“嗯……”這話題太突兀了,宋仰不明白這和他們聊的有何關聯,但嘴巴還是很配合地一張一合,“然後呢?”

“我說我夢見你變成一只貓來舔我。”李浔說到這,頓住,嘴角揚起不那麽單純的笑。

這種突兀的話題,和十分罕見的停頓,讓宋仰預感到接下來會是一些難以啓齒的,會讓人渾身發燙的內容。

不出意料,李浔像是拿捏住主角把柄的反派,笑得更歡:“其實我壓根就沒睡着。”

“……”

仿佛有一道銀光劈過,宋仰腦內電閃雷鳴,他張口結舌地瞪着李浔,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昨晚的下流行為,很是羞恥。

而且這種羞恥感并沒有被李浔那個并不介懷的笑容削弱半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喉嚨偏偏發不出聲音。打在他腳背的好像不是水花,而是火苗,他的每寸皮膚,連帶着五髒六腑都要燃起來了。

李浔看着他慌亂又失神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身體一寸寸前傾,去看他瞳孔裏的倒影:“但你好像有一個地方漏掉了。”

宋仰在一片混亂中,拼盡全力将自己的神志拉回來,試圖回應點什麽,可李浔并沒有等他回應,就擅自動嘴,将他們之間的距離縮減為零。

唇瓣相觸,氣息交融,宋仰的雙眼瞪得更大,心跳得更快,整個人又陷進雲山霧罩的世界裏,方寸大亂。

他聽見海水湧上沙灘的聲音,看見黑夜裏的飛機在沖他眨眼,聞到李浔身上特有的淡香,也感覺腰後有一只手在收緊,他們的身體一寸寸,貼得更近,直到嚴絲合縫。

都是情場青銅選手,李浔的閱歷讓他在這種事情上顯得格外鎮定從容,甚至有那麽一絲娴熟。

他的另一只手先是覆上宋仰的眼睛兩秒,再轉移到後腦勺,迫使他微仰起頭,然後舔了舔那道唇縫。

宋仰抖了一下,思緒紛亂——也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他什麽都看不見,可他的心髒在顫,胳膊在顫,呼吸在顫,睫毛在顫,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在戰栗。

他不會接吻,也從沒有深入了解過這個過程,只是學着李浔的動作,輕輕咬了咬那片柔軟的唇瓣,含進嘴裏,感受它的溫度,感受李浔起伏的呼吸和心跳,感受無窮無盡的溫柔與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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