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飄》裏,白瑞德最終離開了他深愛的郝思嘉,對于白瑞德最終選擇離開的原因,一直有很多種說法,但是遲早一直偏信一種——哀大莫過于心死。

說來矯情,但遲早也選擇了離開。

他本來以為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他天天在孫澤坤跟前受苦受難,如今遇到這事好歹也是有膽子與孫澤坤一戰的,就像他們平常吵吵鬧鬧的那樣,但事到臨頭遲早才發現,他依舊是那個慫比。

遲早面無表情,看上去就和亂世裏一年四季都在披麻戴孝的平民一樣麻木,他蹑手蹑腳的出了門,幫孫澤坤和林子陽帶上了大門,十分貼心,可見天生就是個當聖母的命,之後下個樓都跟沒了魂似的。要說他最初心裏可能還有一點震驚,到現在哪怕丢進他意識裏的是塊巨石,大概也泛不起一點漣漪了。

遲早你真是個犯賤的命。

他在心裏冷笑,用從未有過的刻毒指責着自己。

你演着一個可憐兮兮的磕頭蟲,失敗了之後又想演好一個男神,都失敗了,你就是個合該失敗的天生賤命。

“遲早學長?”

遲早走到樓下,正好遇到渾身都散發着一陣普度衆生的光芒的李憬,他手上提着的仿佛都不是外賣,而是一顆佛光萬丈的舍利,整個人都笑成了一個心寬體胖的彌勒佛。

“你是來找孫澤坤的嗎?和我一起上去吧,他正好在寝室呢。”

“不,不用了。”遲早剛從那裏跑出來,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馬上回去面對的心理準備。

“哎呀走嗎。”李憬和他兩個室友比起來就是一朵小白蓮,不染凡塵的那種。他抓住遲早的手,不由分手的帶他往自己寝室的方向走去:“來來來,走。”

遲早被他拉着走了兩步,泥人還有三分血性,盡管李憬說起來還算無辜,但遲早還是沒能忍住他那點生根發芽的怨氣:“李憬,你平常和孫澤坤他們一個寝室,沒少被他們折騰吧。”

這要換別人來可能就聽出遲早不對勁了,他過去說話就從來沒這麽夾槍帶棒過,而李憬可能是真的天生缺心眼,要不也不能開了那麽一家淘寶店:“他們喪心病狂着呢。不過遲早學長你在的話就會好很多了,我最近時常覺得大哥犯病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他轉過頭十分浮誇的說道:“遲早學長你不知道自從有了你我覺得我生命的春天都要來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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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有畫面感了,遲早都快唱出來了。

“李憬……李憬你真是。”遲早搖了搖頭,眉眼間的神色看上去放松了許多。

我怕什麽呢?他想,我為什麽要躲着呢?勇敢一點不是他教給我的嗎?

而李憬在遲早垂眸的瞬間不動聲色松了一口氣。雖然他是挺逗的,但能開淘寶店做到超高好評,還能一人分飾所有客服的,終歸不是一個真的二百五。

“奇怪……我門不是沒關嗎?……對不起啊學長……我出門的時候沒帶鑰匙。”

“沒關系。”遲早對李憬淡淡一笑,看上去無比包容,這個裝蒜能力向來不錯的罪魁禍首生生把李憬給笑的更加愧疚了。

真受害者李憬正惡向膽邊生的準備擡腳踹門,以示事情的十萬火急,就十分驚恐的發現他們這向來斯文的男神學長非常不客氣的伸手在門上拍了起來。

雖說和真正的雪姨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但李憬就是從遲早那雙帶笑的眼睛裏看出了點來着不善的意味。

“學長……?”

遲早沒有回答他,依舊擡手不輕不重的拍着門。李憬覺得自己大概是餓昏了頭,不然怎麽會恍然間有了一種,遲早即将要哭出來了的錯覺呢?

“李憬你一天三頓不落甜點不少有餓到鑰匙都不拿的地步嗎,我——”

孫澤坤的聲音從門裏由遠及近,最後即将噴薄而出的不耐都在開門的一瞬間被橫刀砍斷,硬生生的又給他全塞回了嘴裏,看上去就像一個被澆了水的啞炮。

孫澤坤看上去有些錯愕:“遲早……你……”

李憬見兩人氣氛有問題,早在開門的一瞬間就利用自己比誰都矮的優勢,一溜煙兒的跑了。

“我怎麽了?”遲早笑了笑,随意的看了孫澤坤一眼,向來兔子似的人這一眼倒把孫澤坤這個老流氓看的有些心慌。

他們兩人一起進了孫澤坤的房間,遲早走在孫澤坤的背後,在進門的瞬間就關上了門。

“孫澤坤我有話跟你說。”遲早靠着門,“你先給我閉嘴,你要是打斷我我可能就說不出口了,而且說不定會想打死你。”

孫澤坤嗤笑一聲,對此表示非常不屑。

“我喜歡你。”

告白來的猝不及防,孫澤坤猛然擡頭,眼神十分錯愕:“你——”

“對,我,我喜歡你。我現在先說出來,不然一會兒大概就說不出口了。”遲早的笑容看上去就從來沒像現在這麽燦爛過。

“在你出現之前,從來沒有人用這麽粗暴的手段把我那點費盡心機弄出來的僞裝撕的一幹二淨,即便是看到了那樣卑微又廢物的我也從來沒有真的嫌棄過。也是你走進黑暗裏,把我一步一步的拖出來。然後你告訴我,即便是這麽醜陋不堪的我,也能夠安然的生活在陽光底下。”

“就算我經常想揍你,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遲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喘氣聲被他死死的壓在了胸腔裏。孫澤坤還沒來得及被他這一番話弄的不好意思,就被他的臉色吓了一跳,想倒杯水給他,被遲早直接按了下去。

“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覺得自己活的不是那麽累,甚至還覺得特別快樂。”

遲早朝着孫澤坤的方向微微笑了笑:“我聽說找到一個合适的愛人安全感和歸屬感一樣都不能少,我過去覺得很難,但是我現在似乎在你身上找到了。”

“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沒有用的人,比現在還廢物一點,一直搖尾乞憐,就像一只被抛棄的流浪狗一樣。”他苦笑一聲,看着孫澤坤,“大概流浪狗都比我好。”

“好歹它們還有人喜歡過,也知道怎麽看人臉色。”

他将之前在白澤面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只是這次用詞來的更加尖酸。他就像是一個自虐狂,言辭如刀,哪裏柔軟就往哪裏捅,絕不含糊。

“現在想起來,如果當時別人告訴我‘只要你跪下來親吻我的腳背我就和你做朋友’,我大概掙紮一下之後也會同意的吧。”他走到孫澤坤的書桌前,撇撇嘴對孫澤坤說道:“挺賤的對吧。”

“你——”

“挺賤的人都不會安什麽好心的。”他打斷孫澤坤的話,一個眼神讓孫澤坤坐在了原位不敢動彈,“學長說話讓你插嘴了嗎?”

“後來我來到了棠湖,在棠湖邊上看見了一個看書的小男孩。”遲早漫不經心的扣着桌面,像是回憶什麽的說道:“我想,憑什麽呢。憑什麽我費盡心機求半日安閑都求不來,憑什麽那個小男孩就能無視那麽多人的嘲笑旁若無人了呢?”

我嫉妒他,我那麽嫉妒他,于是我起了壞心,像個變/态一樣換上了一條小碎花的裙子,走到他身邊問他能不能坐在他的身邊。像他那樣的小男孩最喜歡的無非都是一些清純高雅的女孩吧,所以我每天都出現在他的面前,故意讓自己看上去眼淚汪汪的,每天都安靜的看書,不要臉的說,我把自己打扮的像是一個從畫裏走出來的少女。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也知道他在偷偷拍下我的照片。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遲早緊張的壓着自己的裙擺,腿上還攤着那本初中化學。陽光透過層層的花枝鑽下來,在草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遲早稍稍動動眼珠子,就能看見影子裏,那個小男孩正偷偷舉起了自己的相機。遲早面不改色,細長的手指又翻過一頁課本,在心裏對着那些化學中不變的聖律許下願望。

——如果可以,請你用這張照片找到我吧。

“一張照片而已,算得上什麽呢?”遲早笑道,他的頭微微揚起,上挑的眼角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風情,像是一個拿着煙杆輕輕一扣,扣下的煙灰裏就藏納了無數故事的最風/騷的蕩/婦。

“我沒多久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不過我後來良心發現,覺得挺對不起他的,還想着,如果可以的話……”遲早後面的話自動消了聲,看上去自己也覺得不是什麽好話。

遲早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上,看着棠湖消失在茫茫的雲海裏,終于無聲的哭了出來,最後演變成了一場嚎啕大哭。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看着你長大。

“那個小男孩後來肯定知道我是男的了。如果現在他認出了我的話。”遲早笑道,終于在孫澤坤慘白的臉色下将手伸向了那個被他倒扣起來的,放在床頭櫃的相框,“大概連把我扒皮抽筋的心都有了吧。”

“遲早,我——”

“我覺得我當時那條裙子還挺好看的。”遲早看着那張這麽多年他都沒有見過的自己的側顏,好笑的搖頭,“你覺得呢,孫澤坤?你當時拍我的時候在想什麽呢?現在又在想什麽呢?”

“我這麽多年來,其實一直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遲早走到孫澤坤的面前,微微彎下身,眼睛直直的盯着孫澤坤,嘴角兩邊都翹了起來,看上去又涼薄又調皮,唯獨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随時都會哭出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他內心深處的某一個角落開始坍塌,棠梨花,湖水,金線一樣的陽光全都被絞盡了那個回憶中漆黑的漩渦裏,成為了一攤攤的碎屑。那個脆弱的,卑微的,怯懦的,被逼無奈穿上了碎花小裙子的,玉一樣的少年,終于撐不住了,掩面發出了絕望般的哭泣。

孫澤坤,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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