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如果說以後仙魔客服要做一個紀年表,用以統計開服以來的大事記,那麽如果不出意外,煙雨這個幫會一定是出鏡率最高的一個。
從建幫和幾個仙族大幫聯合奠定湖光這個服務器的仙族地位開始,巨賈吃棗棗進幫,幫煙雨鞏固第一大幫的勢力,向來不近女色的幫主白澤為了吃棗棗悍然發動湖光開服以來仙族的第一場內戰,再到吃棗棗被爆人妖號,幫主白澤永沉鏡湖底,最後則是白澤堕魔,十分中二的在游戲裏卷起一場腥風血雨,而煙雨幫衆不但不引以為恥反而拍手叫好。
這就是一個神經病一樣的幫會。
遲早消息滞後,知道這個事的時候鶴歸的身份已經被扒出來一天了,等他後知後覺的跑去貼吧的時候,【鶴歸有病吧】這個話題已經成功更名為【白澤堕魔,鶴歸何方】和【白澤永沉鏡湖底】【吃棗棗今天從仙界下來了嗎】合并在了一起,一同飄在了貼吧第一頁。
遲早:“……”
他可算是明白了這陣子煙雨的人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都在幹什麽了。
帖子一樓一樓的翻,遲早發現孫澤坤這場事惹的不光挺聲勢浩大,他還幹的挺有紀律性,雖說爛殺但不只追着一個人殺,也不嘴炮,搞得還頗有一點古裝武俠劇裏的獨行客的意思。遲早有心把孫澤坤揪出來抽一頓,讓他醒醒,但礙于奉命來陪他的小妹妹的威逼利誘,又想到那天孫澤坤的哀求,最後只好作罷,安安心心的當着那個今天依舊沒有從天界下來的吃棗棗。
這場神奇的鬧劇在貼吧和游戲官網的熱度持續增加,褒貶不一,但每天都在持續更新,久居天界不下凡的遲早在幫衆抵死不透露的情況下,這才有幸知道了事情的進展。
鶴歸率領他身邊的主要戰鬥力煙雨以及新收的小弟若幹又殺過了潼關,奪下令牌,萬鬼臣服,自此潼關歸魔族所有。
今天鶴歸轉了個方向,一路奔向昆侖,在鏡湖前停了半個多小時!
這時候大家才徹底相信,鶴歸不光是打算掃了人魔兩界,他現在是準備直上通天大道,連仙界也不打算放過。神奇的是,自家陣地都要失守,仙族另外幾大幫會卻都跟說好了似的一言不發,甚至連自家湊熱鬧的幫衆也不管一管,看上去持默許态度。網上有人點贊說這票大的玩的好,也有外服仙族過來點蠟,認為這個服實在是玩不下去了。
但衆說紛纭絲毫沒有影響到鶴歸以及他的追随者,在昆侖山腳停留一天後,那渾身的道袍都透着一點血色的妖道率先一腳踏上了通天大道,身後一呼百應,直接殺上了天界。
魔族上仙界着實不易,仙族的要砍殺同族NPC也不是什麽容易事,他們上天的速度在這裏終于慢了下來,每一步都走的艱難無比。
鶴歸成功踏上天宮是在五天後,當時的遲早正閑着沒事又跑去了月宮蓮心湖,最開始只是在岸邊坐着,不多時就跳了下去,任憑自己的裙擺在水中浮起來,半張臉都藏在水下,頭頂就是蓮葉和不敗的碗蓮。
而鶴歸,也終于成了仙魔開服以來,乃至于後來直到閉服,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踏上了仙界的魔族。
仙界NPC自衛機制啓動,天兵天将一批一批不要錢似的往前沖,箭失雨似的往他身遭落,鶴歸揮劍劈落沖他心□□來的箭,躲閃不及,眼看另一天兵的長矛就要刺中他的胸口時,一道雪似的影子迅速閃到他身前,手中的匕首‘锵’的一聲替他擋住了同族天兵的一擊。
Advertisement
衣袍都快順着大腿撩上天的石轉轉空出手似乎完全忘了他們現在身處同一YY,百忙之中打了一排字。
[世界]石轉轉:幫主上啊!!!!
他這一喊,煙雨的以及一些不是煙雨的都開始刷了起來,有喊‘幫主上’的,也有喊‘白澤男神沖’的,再不羁一點的連‘兩位男神永結同心’的都喊了出來。
這些話雖然落在白澤眼裏全是一堆亂碼,但不妨礙他領會到大家的精神。
[世界]鶴歸:多謝。
他說完就走,身後一擁而上的天兵全被如狼似虎的追随者給埋了過去,向來清淨貴氣的白玉京瞬間成了一片莫名其妙的戰場。
這時那些之前拼死不願意相信鶴歸就是白澤的玩家們才如夢初醒,被狠狠的打了一下臉。
“那個魔族的妖道真是白澤?!”
“仙族老大白澤永沉鏡湖底之後跑去玩了魔族?!卧槽你逗我?”
“他從潼關井殺出來後逢人就殺縫NPC就砍,殺上仙界了還?瘋了吧他。”
“醒醒樓上的,他們煙雨又是散幫又是爆出了幫主夫人是人妖的,煙雨出的瘋子還少嗎?”
然而無論他們信與不信,白澤都已經以魔族的身份,再次殺上仙界了。
找到遲早并不困難。吃棗棗久居天界不下來衆所周知,而遲早在仙界的時候閑着沒事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月宮蓮心湖。
浴血太多,導致看上去比尋常的魔族更像魔族的妖道筆直穿過仙族天宮大殿,九曲的白玉回廊,鴻蒙的雲氣在他眼裏都不值一提,白玉京在他眼裏不過沙堡。他這號清貧的很,一只坐騎也沒有,只好禦劍飛行,衣袍獵獵,浩瀚的星海都為他分列兩旁。
鶴歸一路飛至月宮蓮心湖前,這湖裏的蓮花長得向來無視品種問題,想開什麽開什麽,沒有一點規律,蓮花碗蓮并蒂蓮什麽都有,肆無忌憚的蔓延去了無邊的星河,月宮裏向來自帶朦胧的光暈,遮天的月桂樹不分季節的飄着香,花絮都混在了月宮天生幽靜的背景音樂裏,随着偶爾蓮心裏的露珠遞進湖裏的‘滴答’聲,飄浮在空中。
細聽之下似乎有還人輕聲梵唱,美不勝收。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那個泡在湖裏的頭上還戳着一片蓮葉的五毒小姑娘,鶴歸剛到蓮心湖,一眼就看見了她。
這時留在身後善後的一群人終于趕了過來,跟天兵天将打架不易,他們裝備殘缺,看上去仿若一群要飯的。
“幫主!!!沖啊!!把棗男神接回來!!”
喊出這句話的男人話音剛落就被debuff耗掉了最後一點血,屍體心不甘情不願的倒在了地上,打死不願意回複活點,拼着全黑的畫面和單一的視角也要看完全程,遭受了戰友們的一直嘲笑。
那個在蓮心湖裏泡着的小姑娘,如雲的長發被繁複的銀飾盤定住,紅色的校服在碧波蕩漾的湖水裏微微起伏,紫色的碗蓮她身邊悄無聲息的綻放,那張臉捏的和她的操作者一樣,幾可入畫。
鶴歸在在無數游戲記者的驚嘆下,在幫衆和追随者的簇擁下,雙手捧着之前所得的所有城池令牌,緩緩地跪在了地上,與此同時,無數的煙花在蓮心湖裏炸開,點燃的紅燭柔美的花瓣瞬間将他和那個五毒包圍了起來,月宮就從未這麽明亮過。
【鶴歸在月宮蓮心湖對吃棗棗宣誓,日月為盟,天地為鑒。山高不阻其志,深澗不斷其行,縱前路荊棘遍布,亦将坦然無懼,仗劍随行。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永生永世,相許相從。】那個五毒終于自蓮心湖裏走了出來,水珠順着她的衣袍滑落,恍若一斛傾斜而下的珍珠,緩步走到了那個跪着的道長的身前。
鶴歸跪在吃棗棗身前,擡頭看向吃棗棗的眼神溫柔又憂傷。
“我按之前所答應的,以城池令牌為聘,誠心為之前所犯下的種種過錯道歉,請求你的原諒。”
那是棠梨花下的驚鴻一瞥,也是十年間無數個日夜的尋找與思念,我喜歡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再久一點。
“我請求你回到我的身邊。”
兩邊說話互相看去都是亂碼,不過看得懂的也大有人在,世界頻道随時都有雙族直播,遲早也大致能猜出他的意思。
“下樓。”
吃棗棗發完這句話後,大家等了半天也沒有別的動靜,電腦前的孫澤坤一直沒心情看別人的直播,也看不懂遲早在說什麽,只覺得心裏陡然一沉,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直到文小羽一個電話打給了林子陽,林子陽又沖過來開了外放。
“孫澤坤你他媽傻啊!!他讓你下樓!!人都出去半天了!!!”
孫澤坤這才如夢初醒的出了門。
兩個當事人都離開了電腦前後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
“沃日,吃棗棗和白澤兩個人是現實認識的啊你們忘了嗎!!下樓啊!他剛剛說的是下樓啊!”
。
月上中天,秋意漸濃,銀杏葉子已經飄了滿地。孫澤坤趕下樓時遲早已經靠着他們宿舍的大門前氣喘籲籲一會兒了。
“遲……”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蹿過來的遲早給抱着親了一口。
“孫澤坤我從小時候看見你那會兒就對你圖謀不軌了,之後兜兜轉轉沒想到我還是遇到了你,中途我受過很多的委屈比你想象中還要多還差點真死了,所以你未來絕對不許再折騰我也不許再騙我!我們兩個就算扯平了!”
孫澤坤那德牧眼看着眼睛又要紅了,止不住的說“好”。
“我以前覺得你這人真是太過分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麽流氓又不講道理的人,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還瞎說,完全不在乎別人經歷了什麽,真是太讨人厭了。但是我也從來沒想過我小時候對你造成過多大的傷害,我也沒想過你找了我這麽多年又有多難過,所以我們還是扯平了。”
但我後來才發現你是那麽的溫柔,你一邊替我遮蔽風雨,讓我在受到的傷害減到最低的情況下能夠和這個多棱角的世界和平共處,每一句不像人話的夾槍帶棒下都是你別扭的關懷。你依舊和那個偷偷拍着照片的小男孩一樣,就算長彎了一點,也沒有改變骨子裏的溫柔。
“哎呀,你還真是比我小兩三歲啊。你哭什麽啊。”
遲早那天穿着絨絨的毛衣,他像是一個大哥哥似的抱住孫澤坤,用一種促狹又缱绻的語氣問道:“孫澤坤你哭什麽啊。”
吻是從眼睫處開始的,遲早一點一點的吻掉孫澤坤的淚水,一路向下,最後叼住了孫澤坤的上唇,開始厮磨,同時嘴裏還含混不清的問道:“你哭什麽啊孫澤坤。”
他那羽毛似的吻太過撩人,手上撫摸孫澤後頸的動作又跟逗貓似的,把那先前還沉浸在破鏡重圓的喜悅裏的孫澤坤給撩的火都起來了。孫澤坤一開始還顧忌着天氣地點忍着,終于在遲早越發放肆的動作裏忍不了了,翻身把遲早壓在了牆上,反客為主。
最膩人的情和愛有時候甚至不需要太多技巧,就能讓人□□很多回了。
孫澤坤在遲早的脖頸處細細啃咬,惹來遲早一聲要哭不喘的笑:“狗似的你。”
狗似的孫澤坤又深處舌頭在剛剛的牙印處舔了一下。
就在兩人火要控制不住的時候,有人來攪局了。
“你們兩個能不能稍微注意一點影響。”
因為擔心跟着趕來的文小羽覺得老媽子這活真不是人幹的,這一出鬧他眼睛都要瞎了:“媽的往前往後都有房你們非得這樣嗎???”
臉都紅了文小羽被笑的打跌全副武裝的林子陽給拖走了,隔遠了還能隐約聽到文小羽低聲的咆哮。
“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啊!”
林子陽聽上去憋笑憋的挺辛苦:“對,他們不古,我們出去住去。”
這次笑的渾身顫的換成了遲早,他仿佛一灘被抽了骨頭的泥,背靠着孫澤坤笑的渾身都軟了,還是被孫澤坤半扶半抱的給弄回宿舍的。
回了宿舍的兩人面面相觑,就在遲早剛控制住自己的笑準備起身緩緩時,衣服就被孫澤坤捉住了,看上去眼神十分哀怨。
“幹嘛?”
孫澤坤眼神快冒火似的:“遲早你……管放火不管滅啊。”
遲早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看了他一眼,抱臂站在一邊忍不住笑。他看上去比初識時自信了很多,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加掩飾,好看的十分肆意。
孫澤坤回頭,恰好撞進了遲早的眼神裏——有一點點促狹,有一點點不懷好意,還有星海般浩瀚的缱绻和溫柔。
遲早彎下腰,在孫澤坤的耳邊輕言細語道:“沒大沒小的,你老實叫學長我就考慮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完!明天更新番外一最初的大綱也是到這裏,想讓兩個人解開一點誤會,遲早也變得不再那麽包子但是依舊會心軟,孫澤坤依舊挺霸道的但其實也很溫柔,就這樣結束。之後的一些小細節會有番外……的第一篇文,而且最開始的設定沒有重生也沒有網游,各種能力都十分不足,存稿不夠開始裸奔的時候每天都在懷疑人生,每天看前一天寫的東西都在想‘沃日我這寫的什麽垃圾。遲早和孫澤坤被我毀了啊麻痹!!!’,但還是咬着牙完結了,快完結的前一周我簡直恨不得放炮慶祝。
雖然後來我還是對不起了……這篇文的大綱中期被我砍了一半,本來搞不好還要再多個十幾萬字出來……遲早和孫澤坤的形象每天都在搖搖欲墜。
感謝沒有抛棄我的小天使,因為老是修文跟你們帶來了困擾我也很抱歉(新手上路你們原諒我orz)
感謝每一個留言的小天使,最開始有了困的留言的時候我真的是開心的都要炸了,每次看你們的留言就是我堅持的動力了QAQ我一開始覺得自己應該會玩一個單機世界,結果後來沒想到收藏竟然能慢慢的漲,下了新晉沒有曝光率這種東西後還是在增長,我真是太太太太開心了QAQ感謝經常陪我撸大綱的親友,每一個卡文的日子都有你(比哈特)
感謝編輯後來收留了我【哽咽】這篇文應該會完結倒V最後再次感謝大家,我會繼續努力講故事的w 等幾天就開始更新《道長重生反轉系統》啦,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吼!(比哈特)如果可以的話請收藏作者呀w
☆、番外一
和遲早那個暫住的外來人口不一樣,孫澤坤是土生土長的棠湖人。可能是棠湖的風景太好看,自古以來也出了幾個文豪,棠湖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口音都軟,不是吳侬軟語的軟,而是閑适日子過太久了的心寬。
孫澤坤也一樣。
小小的一個孩子,平常老是一臉大人樣,不哭不鬧,但每逢開口一定是軟糯糯的,像一只軟趴趴的小動物。
說來在五官長開前,小男孩和小女孩有時候真就只有一個發型的區別,同齡男孩子覺得孫澤坤長得太清秀了,是個假丫頭,又不愛說話,人顯得十分的傲氣,非常不招人喜歡,因此都不樂意帶他玩,說起來也不是很合群。
孫澤坤小時候話不多,比起跟那群男孩子滿地打滾玩泥巴或者扯小姑娘的辮子,他更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坐着看書。書看多了難免懂得也多,憑心而論,他也不是很看得上那群泥猴子。從小就正兒八經的貫徹了“我見諸君皆有病,料想諸君也如是”的思想,和平共處,求同存異,一直維持着兩方人馬之間搖搖欲墜的和平。
孫澤坤就在這種家長默許,同齡人不屑的安靜裏,一路守着心裏靠書本建立起來的世界長到了十一歲,無病無痛,無驚無喜。
孫澤坤比同齡人早熟,因此家人也放心讓他四處跑,他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非常喜歡往棠湖邊上跑,一坐就是很久。
不過對他而言棠湖邊也就是看書的地方而已,和家裏相比頂多占了個露天的便宜,并沒有什麽非常獨特的地方。
直到他遇見遲早。
棠湖邊有遲早,家裏沒有。
男生十一二歲,性別觀念還不是非常明顯,沒有青春期那麽多容易長殘的龌龊心思,是最容易懵懵懂懂就一見鐘情的年紀。
在他的記憶裏,遲早總是安安靜靜坐在他身邊,翻着一本他看不懂的書,上面都是奇形怪狀的公式數字,偶爾回頭看他的時候無論有沒有在笑,眼睛都是濕漉漉的。
他其實想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但那時候孫澤坤還是個情窦初開後有點腼腆的男孩,跟現在這個幾經磨練的老油條完全不能同日而語。他總是想“我憑什麽問呢?她會不會覺得我煩啊。我貿然問她是不是不太好呀。”于是這麽一來二去的糾結,他錯過了機會,遲早不見了。
孫澤坤長到七歲就被家裏懷疑天生情感缺失,五感六識都在,偏偏用不出來,直到十一歲那年才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像是陳年老舊關節生鏽的機器人,突然被上了潤滑油按了開關,整個人都開始‘嘎吱嘎吱’動了起來。
他僵着天生沒什麽表情的臉,四處奔走,甚至屈尊降貴的跟那群小混混搭了話,就為了詢問遲早的下落。
他小學那會兒正趕上青少年模仿日本視覺系的狂潮,不過那群半大孩子模範的通常不怎麽像,比起那群妖豔狂野的被稱為‘視覺系’的明星們,他們往往有一個更加親切又接地氣的稱謂——殺馬特。
很難說孫澤坤從那群不知死到臨頭的殺馬特嘴裏聽到真相時的心情,他得知遲早是男孩子的被欺騙感才剛冒了點頭,打嘴裏過一路都不夠嘗個味,就驟然被得知另一個事實後産生的怒火給席卷了——他們欺負遲早。
孫澤坤當時想:“所以他的眼睛濕漉漉的是因為他在忍着哭嗎?因為你們這些泥猴子總是欺負他嗎?”
他那顆尚顯幼小稚嫩的心感受到了針刺似的難受,但他的年紀并不足以讓他知道那就是心疼,他甚至沒想過自己那點懵懂的喜歡會真的直到墳墓為止。
孫澤坤任憑那群殺馬特嘲笑自己和遲早是大小娘炮,不作任何回應,只在要離開的時候深深看了他們一眼,仿佛是要把他們此時此刻的嚣張惡意全都刻進心裏。
然後孫澤坤就在那一夜春夢後給予了那群小混混一場非常別開生面的回擊——打了一頓,搶了領頭的女朋友,還逼着那群穿着裙子仿佛肉豬套布的殺馬特載歌載舞。
那群殺馬特盡管氣的随時都能用裙子勒死自己,但是也不敢回擊。過去安靜沉穩的小男孩為什麽成了現在這個魔王,他們心裏都明鏡似的,不想被整的更慘只能打掉牙和血吞,提都不敢提。
初中多中二,孫澤坤也沒好到哪裏去。
校服袖子挽上了手肘的孫澤坤靠在禿瓢似的棠梨樹前,把一本初中物理攤開放在了一顆棠梨樹下,自己趁着夜幕四沉,左右無人,也坐在了一旁,隔了很久才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他慢慢把那張照片貼在心口的位置,不過隔着校服和厚厚的毛衣,什麽也感受不到。
孫澤坤就着那個姿勢,目視前方平靜無波的棠湖,輕聲說道:“我幫你報仇啦,你還回來嗎?”
“孫澤坤,孫澤坤!”
趴在桌子上的孫澤坤猛然驚醒,厚厚的參考書和幾疊數理化的卷子放在桌子的另一邊,他們班女班長正站在走廊上踹他桌子。
“別睡了別睡了,作業做完了沒借我抄會兒。”
孫澤坤看了看時間,也快上課了,于是醒了醒神,在那一撩卷子裏抽出了一張遞了過去。
“謝謝啊,下課了還你。我昨天記錯時間了,沒做這張。楊光頭知道了不得弄死我。”
楊光頭是他們班數學老師,除了頭頂活像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以外,是個渾身上下都十分體面的嚴肅人,最看不得高三了還不熬夜學習的學生。
孫澤坤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行了快去抄吧。”
女班長看了他一眼,‘啧’了一聲,說:“行行好吧孫大少爺。你成績夠好了,還這麽熬夜學習,我們這些人臉往哪兒擱啊。”
孫澤坤一臉莫名其妙:“誰告訴你我熬夜學習了?”
他們這年紀看到別人一夜沒睡第一反應都是熬夜學習,又蠢又天真,但卻是美好無比的少年時光。
女班長露出一臉‘你少來’的表情,十分不走心的說道:“行行行你沒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孫同志,好好休息。”
孫澤坤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打了個哈欠,靠在窗戶上往樓下的操場上看去。
那時候是下午第一節課,高一的學生還沒有被剝奪上體育課的權利,正在四處瞎跑,十分的無憂無慮。而幾十米的距離,高三教室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鹹魚氣息,不是要死不活的做卷子就是尋死覓活的改錯。
離高考還有47天。
上課鈴響了,他們班主任走了進來。臨近高考,各班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十分鐘用,唯獨他們班主任仿佛天生不知道緊張是個什麽玩意兒,這時候了還嚼着進教室前才匆匆塞進嘴裏的饅頭,冒着被哽死的危險咽了下去後才慢悠悠的說道:“臨近高考了,大家情緒壓力都大。我相信大家對語文知識的掌握能力,所以我們這節課不上課,我們來談談人生。”
這場談的不合時宜的人生從他們還是個胚胎的時候說起,途經他們即将面臨的高考,直接奔向了百年後。
他們班主任說的聲情并茂,動情處還要長籲短嘆,有沒有把同學們嘆出感動孫澤坤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自己的同桌手上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這位生來大概比較适合去搞演說的班主任終于在下課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嘆出了自己的結束語:“四十九天以後高考完,你們整個中學生涯也就結束了。等着你們的是輕松多彩的大學生活和多重的選擇。我希望你們無論身處什麽環境也不要忘了這段日子裏的堅持和苦,因為這是高考這件磨人的事能給我們帶來的最大的財富。”
全班歡呼,不知道是歡呼他這番不怎麽成功的雞湯鼓勵還是下課鈴聲。班主任抄着自己還沒吃完的另一半零食施施然走了,孫澤坤還保持着上課前靠着窗戶的姿勢,完全沒有動過,到了這個時候,老師們已經不會因為坐姿這種小事而苛責他們了。
孫澤坤的同桌是個戴着眼鏡,笑起來能上哔哩哔哩鬼畜區的清秀少年,老師剛走他就捅了捅孫澤坤,問道:“孫澤坤你打算考哪裏啊?”
“留在本市吧。”
“哦喲?”那少年發出了詭異的一聲驚嘆,“我還以為你……那你和林子陽一起?”
恰好班長來還卷子,瞬間就湊了過來:“什麽什麽?孫同志留在本市?F大嗎?F大分數好高啊……不過我還以為你要深造的诶。”
孫澤坤笑而不語,從她手上把卷子抽了回來,折了幾折塞回了一堆卷子裏。
“幹嘛啊班長,你想随孫澤坤而去啊。”同桌在一邊陰陽怪氣,成功換來了他們班長十分彪悍的一踹。
“去你的!我随你而去行了嗎!”
臨近高考,班上很多司空見慣的打鬧細想之下都變了味,孫澤坤打了個哈欠,又往桌子上趴了下去:“你們繼續,動靜稍微小點,我睡會兒。”
他這困的也太不尋常了。班長和同桌同時放輕了聲音,班長比着口型,無聲無息的問道:“孫澤坤怎麽啦?”
同桌用鬼畜的表情更無聲無息的回答:“思春了。”
女班長直接‘哐’的一腳踹歪了他的桌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孫澤坤頭埋在臂彎裏,稍稍側頭,正對着窗外在初夏時節顯得格外澄澈的天空,動了動嘴角,露出了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他過去看書時總覺得主人公在一個地方苦守,甚至死後魂魄都還留在原地逡巡不去十分的沒有必要,也十分的無法理解。直到自己也走了一遭才大概明白了那是種怎樣的感情——我怕我一離開這裏,和你最後的那點聯系都斷了。
我怕我找不到你。
他念着當初在棠梨樹下看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和符號讀了理科,高三忙的讓人想要自盡,他多數的心思都分給了學業和前程,只有在這樣風和日麗的午後,或是陽光和灰塵都能和平共處的天氣裏,他才會從心裏将那顆棠梨樹下的記憶挖出來,祈求那人能入夢來。
說起來的确也是一場沒頭沒尾,無疾而終的春夢。
孫澤坤漸漸閉上了眼睛,似真似假的夢裏他又回到了小時候。
後來他偷看遲早的功夫練得出神入化,但難免有被抓住的時候。他渾身僵的仿佛一根棒槌,而遲早什麽都沒說,只是笑了笑,伸手幫他拿下了掉在他頭頂的花瓣,放在了他的書本中間,用輕細的嗓音問道:“你怎麽啦?”
談情說愛都顯得深沉壓抑的名著裏,突然被放上了一片粉白的花瓣,死氣沉沉的黑紙白字都顯得鮮活了起來。以花瓣落下的地方為中心,仿佛慢慢蕩起了一層漣漪,柔柔的晃進了那個小男孩心裏。
孫澤坤就是從那個時候喜歡上遲早的。
孫澤坤睜開眼睛,抓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淩晨六點了。卧房裏有遮光窗簾,冬季白天來的晚,清晨看上去都像深夜。
今天是周六,他和遲早都不用上班,遲早正睡在他旁邊,他坐起來時被子稍微往下滑了一點,遲早是裸着的,肩頭還有點不明的紅痕。冷空氣灌了進來,遲早往被子裏縮了縮,似乎是覺得冷,孫澤坤連忙輕手輕腳的把被子又給他掖了回去。
遲早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昨天晚上鬧的太厲害,他的聲音現在還是啞着的:“幾點了?”
孫澤坤靠在床頭,撥了撥他散亂的額發,輕聲道:“還早,才六點,再睡會兒。”
“嗯……”遲早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從被子裏伸手拉了拉孫澤坤,“你起來那麽早幹嘛。”
孫澤坤笑了笑,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頭發,道:“沒事,做了個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