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看看那禿驢死了沒?
越過一片低谷,那片桃林緩緩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夕陽的餘晖渡在桃林上有如披了層薄薄的金紗,她哼着歌慢慢向前前進着。
遠遠看去就見那桃林中間,草地之中,一個半人高的黑影立在那裏,是那和尚,毒蟲已密密麻麻爬滿了他的身體,他卻仍保持着她離開時的姿勢,她不覺皺了眉,心想什麽臭石頭?竟這樣頑固嗎?
蜈蚣在他身旁停了下來,低頭猛吃着地上的細小毒蟲,毒蟲們見此亂作一團,極快的向遠處爬去,一層又一層的黑蟲褪去逐漸露出那和尚來,他仍盤坐在地上,一只手豎着立在身前,拇指與食指之間挂着一串念珠,他的臉上,手掌上,連帶着黃色的僧袍都已染上了點點猩紅,他的嘴唇蒼白,就連眼皮上都不能幸免。
她的手往他身上戳了戳,他的身子晃了晃向她倒來。
“喂!你快起來!“她抱着他,他的唇動了動,她側耳聽去,他竟還在念經!這木頭!她心想。
木屋之中,藥缸之內,和尚光着身子泡在一缸藥水之中,他只覺得有一雙手正慢慢拂過他的胸前,他朦胧睜眼,就與她那雙眼對上了,靈動萬分,好比天上的明月。
胸前的觸感還在,他低頭就見她的一雙素手正拂在他的肌膚之上,他臉色一變,便要起身,才起一半卻又坐了下來,只因他沒穿褲子,連條裹褲也無。
他将身子猛地向下沉去,藥水漫出藥缸,将她的衣衫打濕。
“你做什麽!“她的臉上有怒意,她本該将他扔在那山間,随他自生自滅的。
“女施主在作何?!“藥缸之中只餘他的一個腦袋在水面之上。
“救你!還能作何!“她回道,臉上怒氣未消。
“貧僧的衣服……“他的臉微紅。
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指向一角“那裏,怎得你以為我會污你衣服不成?!”
他慌忙搖頭“沒有,沒有小僧沒有這個意思“他有些局促”小僧……小僧只是“如何才能委婉的問她是何人幫他脫的衣服呢?他思考着。
她卻已沒了耐心,從一旁的竹籃中捧了一把不知是何的青草扔在了他的身上“既然醒了就自己搓洗傷口“
待她出了門,他才恍然,原來她竟是在救他麽?
他在她的木屋中已呆了三天了,木屋建在一座終年彌漫着毒物的森林之中,林中布滿了毒蟲,沒有她的帶路任何人也別想進來,當然也出去不了。
三日裏每日她都為他備好藥浴,只是除了昏迷那日的水是溫熱的其餘的都是冰涼的,北疆的三月說不上冷但也是不暖和的,他坐在藥缸中冷的瑟瑟發抖,身上被蟲咬過的傷口已結了痂想來再過幾日便要掉落愈合了。
他站在木屋外看着正蹲在地上搗鼓着什麽的她,也許是好奇心,也許是別的什麽東西驅使他向她走去,她的面前放着一個小陶罐,她的雙手正探入其中,三五只巨大的蜈蚣排着隊卧在她的一旁,一雙雙紅色的眼睛緊盯着那陶罐。
她的手慢慢從陶罐中拿出,雙手呈捧狀,領頭的那只蜈蚣站了起來,頭擡着朝她張大了嘴,他吃了一驚忍不住往後退去,三日前的那一幕還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就見她的手中一片密密麻麻的或黑或紅或五彩斑斓的奇異小蟲,此時她正捧着它們往那蜈蚣嘴裏倒去,那蜈蚣似吃了無比美味的東西,頭上的觸角晃動着,有些許小蟲從她手縫中掉落轉眼便又被蜈蚣尋到吞掉。
領頭的那只蜈蚣吃完往一旁爬去,另一只蜈蚣續上,一壇陶罐明顯不夠,她站起身來,見他站在她身後,頭一歪怪笑着看着他,将還在她手上爬動的一只烏黑小蟲揪了下來放在手心之中向他走來。
“禿驢,這蟲你識得麽?三日前就是它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你看看它們可不可愛?”她笑得天真又爛漫。
他閉上眼不去看那小蟲,她卻還是不肯放過他,他感覺有東西爬上了他的臉頰,那觸感令他不适,他猛的睜開眼,就看見了她的一張俏臉,此時她離他不過寸餘遠,她的眼睛裏布滿了興奮,此時正随着那小蟲的爬動而在他臉上移動着。
那小蟲爬的他有些難受,連帶着心間都起了癢癢的感覺,他呆在了原地,雙眼看着她,臉上傳來了一陣酥麻感,那小蟲已鑽進了他的皮肉之中,它的尾部極快的膨脹起來,她的眼睛終于從那小蟲身上挪開,看向他,很期待他下一步的動作。
但他只是呆立在那裏看着她,等那小蟲都已吸滿了血從他皮膚裏鑽了出來,他還是沒有動作,她沒來由的生起氣來伸手将那小蟲一捏,那小蟲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啪的一身響後,她将手掌攤開,掌心之中有點點血跡,血跡之後躺着那只已被拍扁的小蟲。
他阿彌陀佛一聲正準備誦經,她的手卻狠狠掐上了他的胳膊,痛感從胳膊上傳來,他低頭看向那擰着他胳膊的手,雙眼中寫滿了不解,她卻已放手。
“原來還知道痛,我還以為你這禿驢只會念佛不會痛呢!“她拍拍手将那幹癟的小蟲從掌心拍落。
他的眼睛随着那小蟲而移動直至它落到了泥土之上,他的眉頭微皺。
“女施主莫要殺生”他的聲音低沉。
她卻沒放在心上,順手又取來幾罐蟲罐,将裏面的毒蟲抓起喂到了剩下的幾只蜈蚣嘴裏,身後傳來誦經的聲音,她也全當他在唱歌,第一次在念經聲中喂食,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待将那幾只蜈蚣喂完,她站起身來,拍拍手,喚來蜈蚣便往外走,經聲停止。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見正被幾條毒蛇圍住的他。
“禿驢,你跟來做什麽?“她問。
他也不知為什麽跟着她,只知道想要跟着她“我還要誦經”他這般說着。
“怎麽?你是要度化我麽?覺得我這般十惡不赦的人若得度化才能凸顯你的佛法高深麽?”她伸着懶腰問。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心中也沒有答案。
她打了個哈欠“你說我要不要救你?“明明是個問句,但未等他回答,便見她朝他撒來一把粉末,那粉末落在了地上也沾在了他的身上,毒蛇退散,他看向她。
蜈蚣卻已馱着她向前走去,她的聲音悠悠傳來“還不快走,待會毒蛇追上來了我可不管你”
第 33 章
這是他與她相識的第二年,二年前他就該回京都的護彌寺了,可是偏偏遇見了她,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跟着她,只覺得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個人,她坐在這世上最那駭人的東西上,卻長了一張這世上最無邪的臉,還偏偏喜歡用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來吓唬他。
他對她感到好奇,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情緒,他自小被師傅收留,師傅教他說話教他寫字教他誦經卻從沒有教過他這種感覺叫做什麽?
就像是被人握住了心髒,見到她時心慌,不見到她時更慌,這種感覺讓他以為自己得了病,他也曾努力為自己治病,但都沒什麽用,所以他确定這是一種絕症,藥石無用。
她不讓他進樹林,他便在那林外搭了個草棚,反正出家人也沒有那麽多講究,只要能避雨只要能見她就行。
整整七百多天,他跟着她,每日清晨她出林,他便已站在了那裏,随着她,随便她到哪裏,他都跟着她。
她最開始還會吓唬他“禿驢!離我遠點!”他依言往後退去,幾步後停住看向她,她氣的将地上的石子扔向他“不是這個遠點!我是讓你別跟着我!”
那石子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新洗的僧袍染髒,他低頭看向那枚石子,輕輕将它撿起,雙手合十将它放在手心。
“禿驢!不是叫你念經啊!你到底能不能聽懂?”她從蜈蚣身上躍下大步向他走來将他手中的石子拿出,随手一扔,石子在空中劃過一個抛弧線落在了草地裏不見了蹤影。
“破石頭你也念經!你就這麽想度化我嗎?!“她将雙手環在胸前,有些不耐煩的看着他。
他覺得她這樣十分可愛,他想要贊美她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壓下變成了誦經聲。
她頓覺無趣,轉過身去一跺腳向那蜈蚣走去,蜈蚣馱着她繼續向前,她背對着他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他,像是在生氣?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生氣,他只能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她踏過花草他便為花草誦經,她捏死小蟲他便為小蟲超度,只要是她犯下的罪過他都願意為她承擔。
時間過得飛快,她也漸漸習慣了他,習慣了他的經聲,她很少趕他離開了,就連她的蜈蚣都對他熟悉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