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病了
我仰目望去,病房窗戶封上鐵欄,房門緊閉從裏頭根本打不開。外面的綠意蔥蔥的院子,只有保安模樣的大叔站立。旁邊床上的人裹在薄薄的被子裏,只露光潔額頭黝黑的短發。
是夢?好真實的夢。
我松開拳頭,指尖戳了戳手心。細微的疼意順着手上一路傳到了心底。背後一冷,我大步踏進最近的洗手間。熟悉而陌生青年立于鏡子裏,我微紅眼角旁細細的疤真實存在着。
我…我複活了?
“大白鵝…大白鵝?”我摘下腦袋上的綠帽子,“你說話呀。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青鳶山精神病院,好熟悉…淩铖在這家精神病院呆過!我真的複活了?為什麽還呆在小說世界裏?”
“宿主…對不起,我太弱了,沒有保護好你。”綠帽子小的只有我掌心大,它聲音虛弱許多,委屈又愧疚輕蹭我的手指,“小說世界監管者察覺主角攻受的異常,它動手分離查龔和白蓮的靈魂。在它追蹤到我們之前,我帶着你躲到最近的原著人淩铖身上。這次,監管者沒有發現。可是…可是我們出不去了嗚嗚嗚……”
“出不去?為什麽?”我無奈捧着狂流淚的綠帽子,“好了,別哭了,你說清楚,我們一起想辦法離開。”
“嗚嗚嗚…本來在淩铖的身體裏找一個小角落呆着,可是他的靈魂突然震蕩連着我們一起掉入了這個地方。”綠帽子抽抽鼻子,閉着的眼不停落淚:“對不起,我試了很多次,怎麽也沒法離開。我好困好累,好怕被淩铖的靈魂吞沒。”
綠帽子害怕的蜷在我的手裏不願離開。我的心卻慢慢鎮定下來,指腹撫摸它的帽頂,輕聲道:“我大概能猜到,這個精神病院是淩铖記憶的一部分。你先養好精神,我來想辦法。”
“宿主,你不怪我嗎?”綠帽子小心望着我的表情,它的歉疚仿佛很深重。
“怪你做什麽?我很開心有你陪着我。”我笑出了聲,将綠帽子放進胸前的口袋,“我還沒在精神病院待過呢。走,哥帶你漲漲見識。”
“一點也不好。”綠帽子貼住我的心口,它小聲提醒道,“你的靈魂很脆弱,小心別受傷了。”
我鄭重點頭,踏出了洗手門。病房外走廊舒緩響起輕柔的鋼琴曲,禁锢的房門豁然打開,白衣護工立于門前,“休閑時間,出來吧。”
隔壁病床上忽然有了動靜,穿着寬大病服的少年抱着暗紅的書籍,淩亂黑發半遮住他清俊的眉眼。我一眼認出來人:“淩铖?你也在這!”他樣子似乎小了很多,只有十六七歲的青澀樣子。
少年卻看也不曾看我,他默不作聲捧着書走出了病房。護工檢查完少年,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就放他出去。我跟上去自覺擡起雙臂,一直低頭的護工擡眼看了我一眼,張開嘴:“啊——”
我:???
“啊——”護工面無表情,嘴張得更大連小舌頭都能瞧見。
午夜兇鈴,山村老濕一系列驚悚片嘩啦在我腦海放過。我抖了抖身子,丢棄節操張大嘴:“啊——”
護工終于滿意了放行,我抹着辛酸淚一路小跑遍巡四周,終于在閱覽室瞧見低頭看書的淩铖。他沒有選別的書,手上仍是帶出病房的紅書。
好奇心起,我輕手輕腳走到淩铖旁邊的書架,探出腦袋看他認真閱讀的書。下一刻,淩铖擡頭盯住我,琥珀的眸子微微眯起,“小啞巴,你想死嗎?”
一股可怕的冰冷直鑽進腦門,身體比腦子很快做出反應,我瘋狂的搖頭說道:不想不想。
“啊——”再度張嘴,我沮喪認識到自己只能發出“啊”的音。淩铖的一句話,讓我真的變成了啞巴。好在綠帽子與我的交流不受限制。
綠帽子悄聲對我說,不論這是哪裏,淩铖的靈魂主宰着一切。我最好遵守規定,盡量不要惱怒淩铖。然而,為了尋找出路,不得不接近淩铖。
我贊同點頭:黑道大佬,不敢惹不敢惹。
我暗自小心觀察淩铖兩天,他每天準時服藥,讀書,入睡,執行得一絲不茍。若非身着病服,他倒像是來度假的。
“他真的有病?”
成年後的淩铖殺氣騰騰,随時暴起拔木倉發飙。而且他曾雙目通紅,對穿成查龔的我說過一句:“拜你所賜!”
查龔嫉恨淩铖,精心為他設計悲慘結局,淩铖卻早早的發了瘋。
聽說淩铖瘋言瘋語精神不正常,查龔頓時索然無味,随口提了一句:“送他進精神病院,每日盯住。如果是假的,讓他出也出不來。”
綠帽子咬着手指頭:“小說裏沒有詳寫淩铖的病情。只是從天子驕子變為身無分文,父親因打擊去世,母親帶着他改嫁。落差太大,他的精神難免受到很大打擊。”
如果那時有人陪着他好了。我不知為何閃過這個念頭。
淩铖的母親改嫁了一個平凡的男人,只有偶爾捎來一封信,囑咐他好好養病。淩铖将信完整埋在了大樹下,仿佛埋葬着孩時珍貴的玩具。
“可我還是看不出他哪裏不正常。”
我曾經想過,淩铖本來沒有病,作為正常人被關進精神病院,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後來難免會變得瘋瘋癫癫。小說沒有記載,一切不得而知。
很快,我被打臉了。
小說世界,我本該是個黑戶。到了淩铖這兒,自動賦予我新身份——患有妄想症的啞巴病友。
一天來一出,坑死爹了。一次戲瘾上來,我出演一位餓肚子的透明人,到處亂轉乘機找精神病院的出口,後退時不小心撞上淩铖。
“你餓了?”他的漂亮眼睛盯住我,伸出手露出幹淨細嫩的腕部:“來,給你吃。”
看着少年比白蓮還幹淨無害的笑,我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淩铖的臉色頓時變得慘兮兮:“連你也不要我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扭頭站上鎖得嚴嚴實實的窗臺,聲嘶力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哐哐——”
“5464又犯病了!快打鎮定劑——”醫生護士聯手制住淩铖,臉上不可避免挂了彩。
“你們困不住我哈哈哈——”淩铖放聲大笑如同被捆綁的小獸奮力撕咬,恨恨不已陷入昏睡。
綠帽子抖得比我還厲害:“宿主,千萬別刺激他,你沒看到外面的天都變了嗎?”
電閃雷鳴的暴風雨,整整澆灌了七天七夜。大水漫上一樓,我懷疑精神病院會不會被洪水沖走。
轉頭嘆氣,我盯着裹在被子裏的淩铖說不出話。綠帽子藏在茶水間,聽到了別人口中剛進來的淩铖。
平時真的很乖,很招人喜歡的少年。可是一發病就瘋狂想逃離這裏。淩铖他很聰明,差點成功了三次。一旦被抓回來,他開始想着法兒自殺,甚至鼓動病人造成騷亂,自己安安靜靜自捅刀子割腕。
如果不是有人吩咐着給淩铖戴上生命體征檢測儀,随時随地派人盯住少年的東西,淩铖早不知道死八百回了。
“反派也有情,反派也有病。”綠帽子老媽子似得嘆氣,恨不得将淩铖哄在手心裏。
我一定傳染了綠帽子泛濫的同情心。
三天兩頭盯着淩铖,不許他靠近危險的物品。少年不好好吃飯,想着法兒跟食堂大媽換些小零食。躁郁症男人揮舞掃把四處襲擊時,我瞅準機會抱起專注念書的少年就跑,氣喘籲籲狂奔在漫長的走廊仿佛沒有盡頭……
拽下陽臺上的少年,我壓住他的手腳,掏出寫滿大字的字的紙怼到他眼前: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想出去,我幫你!
淩铖空洞的眸子灑進一點光亮,我竭力展示自己的自信滿滿,胡亂打着手勢:
我可以!相信我!
淩铖似乎看懂了,他放棄抵抗,仰面呆呆躺在地上。我挂上老媽子身份,牽着他離開。
“你是真的嗎?”他這樣問着。
淩铖不止一次把我當做虛假的存在,當慣隐形人的我不爽的強調:“真的,比珍珠還真!”
淩铖笑了,不是癫狂的大笑,不是絕望的苦笑,一種我從未在他身上看過的表情。少年澄澈清亮的雙眸,微微勾起的嘴角盛放着孩童般希冀。
“淩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綠帽子好奇道,“我從來沒做過夢,這是什麽感覺?”
如果做了噩夢,他會當真的吧。我為少年輕輕蓋上被子:“做個好夢吧。”
撿起翻來的紅書我放在淩铖的枕頭旁,合上書蓋的時候我驚得拿起書,三摸索燙金的六個大字——《金主的粗大腿》。
“小說?這個世界的小說?”我望着獨自呢喃的少年,震驚得不能動彈。
如果一個人發現自己的存在,不過是一本小說的角色,性格和命運早已注定。他會怎麽樣?淩铖,他…是不是早就洞察了這個世界的虛假。
“假的,都是假的。”淩铖腦袋埋進膝蓋,片刻不離的紅書倒落在床腳。
那麽,淩铖成為查龔最大的宿敵,是否明知結局,一步步走向既定終死亡的命運?
我不敢細想,綠帽子卻顯得氣憤:“他明知道與主角攻作對會死,為什麽不去試圖改變命運?”
綠帽子熱衷拆散主角二人,對淩铖覺醒,反變小說的結局自然是樂見其成。
我卻有點悲哀:“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淩铖怎能不恨查龔?他拼上了一生報複查龔。”
最終,淩铖從精神病院出去了。淩铖否定綠帽子提議的挖地道逃跑計劃。我裝成醫生偷看病案室的筆記和測試答案,淩铖得到了主治醫生蓋章認證的病愈。
雞飛狗跳的精神病院終于告別淩铖。一層樓的病友拍手相告,夜裏能睡個好覺了。
而我一覺醒來,躺在了淩铖的沙發上。少年沒有在乎我的神出鬼沒,他回到外面自由的世界得到第一個消息:母親重病已久,期盼他看望。
淩铖身上的錢被偷走,超市打一天零工後坐上一天一夜的火車。晨曦時分,他趕到繼父家中。淩铖的母親,一生得到無數寵愛疼惜的女人已然離世兩小時。
淩铖沒見到母親最後一面,說上一句話。繼父拍了拍少年單薄的後背:“小铖,別怪她,她一直在等你。”
消瘦的青年渾身發抖,他露出慘淡的笑踉跄逃離了那個房子。
淩铖再也沒回去那座城市。他仿佛忘記了一切,從不要命的街頭混混開始,踩着別人的屍體當上黑幫的一把手。
當所有人對上淩铖的眼神裏只有畏懼時,他遙遙望住查龔衆星拱月的身影,冰冷的眉眼殘忍而癫狂的笑意。淩铖在問又似乎并不需要答案:“猜猜看,我和他,誰先死?”
十年來,綠帽子縮水只有指甲蓋大小。我不斷換着身份。當完老媽子病友、忠心打手小弟、萬能煮飯保姆,我太明白淩铖的個性,配合啪啪鼓掌比出大拇指:大佬威武!查龔廢物!
淩铖募地放聲大笑:“沙馳律,有空拍馬屁,不如去練練木倉法。”
“大佬在,我不怕。”我裝瘋賣傻比劃道。
掌握生死大權的主兒在這兒,我怕個球球?
我當真這麽想,一不留神死掉,真不是我的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何況是喊打喊殺的黑道?
可是我護着淩铖死了,他跟沒事人兒一樣,反而終日鬥勁十足給查龔找麻煩,也太沒良心了吧?
我的靈魂保存在小綠帽裏,游蕩在淩铖身邊。偶爾看到他自言自語,擔心這人病的不輕。
直到淩铖抹上豔麗口紅,穿上女醫師的白大褂,長卷的頭發披在肩膀。他裝成女醫生進入查龔的病房,我跟病床上的人一樣捂住胸口。
只是這一次我不是怦然心動,而是驚恐自己又一次的淪陷了。
綠色光芒籠罩我的四周,大白鵝興致勃勃的将我的靈魂包圍:“宿主,我們的任務值滿了!我的綠光值補足,可以離開淩铖的夢境啦。诶,宿主,你不舍得走嗎?”
病房裏裏剛穿越成查龔的我一臉單純樣,讓淩铖耍得一愣一愣。“原來這是淩铖的夢,也太漫長了。”我不忍回首。
綠帽子似懂非懂,開開心心的告訴我,任務分析報告已經出來了。
白蓮和查龔共享一個身體,他們的靈魂也共存相通。白蓮知曉查龔心底真正的想法,他不愛他。白蓮心灰意冷的離開了,他遇見真正對他好的人,而查龔直到失去後才懊悔,挽留白蓮失敗後過上了醉生夢死潦倒街頭的日子。
綠帽子很興奮籌劃複活的計劃,我忽然問道:“淩铖呢?他的結局是什麽?”
“他啊,看着查龔慘就很開心啦。”綠帽子避重就輕道,“诶,你不會想留在這個世界吧。你的債我都替你還清了哦,回到現實多好啊。”
“大白鵝,”我忽然請求道,“我能看看淩铖現在的樣子嗎?”
綠帽子遲疑一下,痛快地答應了:“去吧,我的能量可多了。你先用查龔的身體吧。”
一擁有真實的軀體,我飛快奔往淩铖的家,叮咚的鈴聲一陣陣響。大門緩緩打開,淩铖微亂的發尾散在額前,他醉意朦胧微紅的眼角上挑:“沙馳律?”
我還未開口,淩铖撲了上來将我一路推進房裏。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淩铖啧了一聲,“啧,為什麽偏偏是查龔的臉?”
“你不是查龔。”淩铖仿佛在告誡自己,他嘆一聲伸手蓋住我的雙眼,充耳只有他磨牙不耐的聲音,“不行,這張臉太讓人讨厭了!你滾吧。”
感覺躁動的下身,我的世界觀受到強烈震動。一路跑出門我不敢回頭,下意識不去想淩铖會不會找到自己,也慢慢忘記那種說不清的感覺。
“宿主,你是不是動心了?”綠帽子見火澆油。
“開玩笑,我才不會喜歡男人!”我再三強調,“谷欠望不代表愛,我用手也會有感覺。”
傻`逼兄弟說要睡我的時候,我沒有讨厭同性戀的意思,只是無法接受這種關系落在自己身上。所以,我狠狠揍這傻`逼兄弟一頓,本該就此揭過了。
結果,又碰上了淩铖這個家夥,奇怪的讓人無法招架的瘋子。做朋友有意思,別的,就算了吧。
“走吧,這裏不屬于我。”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番外篇:蒙眼+女裝play和諧了。
簡述一下:
沙雕攻回到現實,胖揍偷他屍體的傻逼兄弟,一個人去浪跡天涯。
酒吧裏爛醉如泥,沙雕攻跟着紅裙的豔麗“女人”回家洗了一個澡。
隔天醒來,沙雕攻雙眼蒙住被綁住了。
原來,淩铖在綠帽子幫助下追來現實世界,他想對沙雕攻醬醬釀釀,結果求愛不成反被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