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是誰
陳晝夜能夠下床時，已經是兩天後。雖說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比全真游戲世界緩慢, 但陳晝夜已經耽擱了三個世界, 在現實中也躺了足有好幾個月。
她行動遲緩地握着欄杆散步時，艾雯跟她講述這幾個月裏發生的事。
“發現你醒不過來之後, 會長着急死了, 你業績那麽好，他可不想損失你。”艾雯在她旁邊撐着傘, 說，“後來他還去找了Luchs的董事長嚴明, 想讓他們動用服務器的高級權限來搜索你, 但是失敗了。”
“失敗了？”陳晝夜詫異地問，“那這樣說來, 我應該醒不過來才對。”
Luchs是發明全真游戲的跨國集團, 至今已經發展了五十多年，利用游戲賺到的巨額收益，他們在全球投資各個産業，成為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撼動的超級經濟體。防沉迷協會的很多工作都需要和Luchs接洽, 迄今為止每一個迷失在游戲裏的人, 只要是Luchs的服務器無法搜索到的，都喚醒不了。當初的陳星河也是如此。
艾雯猛烈點頭：“是呀, 所以說你是個奇跡！嚴明還提出要見你呢, 說是等你身體好些了, 就會安排會面。”
嚴明是Luchs最早的投資人之一, 現在已經90多歲了, 公司早交給職業經理人管理。如果不是發生了大事，他輕易不會出現在公衆面前。
陳晝夜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問艾雯：“我先前接過的客人，有什麽異常嗎？”
艾雯聳了聳肩：“你也知道啦，從游戲裏被喚醒的人多少有點心理問題。你昏迷前接的那個單子，路宇軒，他醒過來之後就自閉了，現在還在療養院呢。”
修養的時間裏，陳晝夜把錯過的游戲圈新聞都看了一遍。她注意到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內，有關沉迷多年的玩家忽然醒來的例子比以往增加不少，這顯然無法用協會的喚回師忽然水平提升來解釋。
想起那個男人在游戲裏對自己說的話，陳晝夜忍不住想再去看看哥哥。
遠郊的特殊病院裏，走廊裏的氛圍和陳晝夜上次來時有了極大的不同。死氣沉沉的醫院仿佛多了些朝氣，有兩個醫護人員走過，興奮地讨論着：“305室的病人有快速眼動現象，最近可能又會清醒一個。”
“真是菩薩保佑，你說這游戲公司也是造孽，讓這麽多家庭骨肉分離，還好現在奇跡出現了。”
“沒辦法，誰讓人們都喜歡呢。發明這東西的人啊，準是個天才。”
“這話你可別亂說，據說現在Luchs都不讓提他們的創始人了……”
陳晝夜邊走邊思量，到達最裏面的房間後驗證指紋和瞳孔進入。陳星河仍舊安靜地躺在游戲艙裏，被營養液浸泡着。
陳晝夜先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接着在病房四周的光屏上登錄協會數據庫，調動所有權限範圍內可查看的Luchs創始人資料。Luchs集團就是以這個人的名字命名的，他早年居住在國外，二十多歲時回國創業，經過原始資本的積累和嚴明等人的投資，慢慢将公司發展起來，直至研究出全真游戲，一躍成為世界首富。
看着這位首富先生留下的為數不多的照片，陳晝夜總有種面熟感。難道是在游戲裏帥哥見多了？看見一個帥哥就覺得眼熟？
奇怪的是，在人均壽命提升到百歲以上的現在，Luchs四十多歲時離奇在游戲中陷入昏迷。而她的傻哥哥陳星河，Luchs的狂熱崇拜者，竟然利用喚回師的權限，進入了Luchs最後待的服務器，然後跟着長睡不醒。
所以，陳晝夜先前對這個首富先生是沒什麽好感的。然而現在浏覽起他的生平，她卻漸漸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資料中寫到，Luchs有高清圖像式記憶。公司的某高管說，他甚至記得自己十年前某天的早餐吃了什麽，號稱“不會忘記生命中的任何一件事”。Luchs還在國外學過格鬥和槍械，被某個國際大師誇獎天賦過人，遺憾沒能收為親傳弟子。他甚至參與涉及了國內第一款民用飛行器，被授予國家特別貢獻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怎麽都這麽熟悉呢……
答案呼之欲出，陳晝夜卻不敢相信這種事兒居然被自己給碰上了。
嘀嘀嘀，嘀嘀嘀——
房間內忽然響起急促的提示音，陳晝夜一回頭，眼尖地發現陳星河緊閉的眼睛正在顫動。
“哥哥！”她慌忙按下房間裏的呼喚鈴，手摸着游戲艙的強化玻璃，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醫護人員很快跑進來，先給陳星河做了初步檢查，然後驚喜地說：“這是醒過來的跡象，還請陳小姐陪在這兒，跟患者說說話。”
陳晝夜便挑小時候的事，故意渲染得很凄慘，父母雙亡的兄妹，寄人籬下過一段時間，後來又出來自己打拼，好不容易兩個人都開始賺錢，生活有了起色，哥哥卻陷入昏迷。在陳晝夜口中，自己俨然成了個沒有哥哥就被衆人欺負的小可憐。
陳星河的意識漸漸被醫療器械捕捉到，心理幹預師也已趕到現場，密切關注着他的狀況。
陳星河睜開眼時，神情是全然的迷茫，他被從游戲艙轉移到病床上好一會兒，才嗓音幹澀地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小夜，你長大了。”
陳晝夜別過臉去，哽咽着道：“陳星河，你最好快點給我好起來。”
蘇醒後的一系列治療和檢測，沒有給兄妹倆留下太多的聊天時間。期間陳晝夜接到會長打來的電話，敲定她和嚴明見面的時間。
後來陳星河得知此事，嚴肅地對她說：“夜夜，這件事沒這麽簡單。我懷疑，嚴明在利用全真游戲達成一個危險的目的。”
“哥，你說。”
“我當時進入Luchs最後失蹤的服務器時就感覺不對，那裏不是被個人或團隊構築出的游戲世界，而是一片荒蕪。”
“荒蕪？”陳晝夜推着他的輪椅，來到療養院樓底陽光充足的草地上，醫生說多去戶外對他的恢複有好處。
“是啊。”陳星河看着陽光明媚的天際，發出一聲憂郁的嘆息，“那裏什麽都沒有，那玩意兒就像一個心靈探測器，能挖掘出人潛意識深處的恐懼，然後構造出噩夢般的場景，用不同的方式讓人去經歷。”
“有的時候我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世界，喜悅地和你相逢，但下一秒，它又會将你拖入絕望的深淵，你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在這個過程中，我的靈魂都好像被分裂了。再後來我就變成了不同的身份，在一個個虛幻的世界裏經歷別人的人生。”
聽到這裏，陳晝夜面色一變，恍然大悟中帶着些微惱怒：“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意思，我早該想到的。”
“小夜？”
陳晝夜半蹲下來，握住哥哥的手：“游戲裏的NPC們，有好多都是真人。Luchs集團把人們引誘沉迷，最終的目的是使他們的意志力變得薄弱，不論是通過享樂還是恐懼。這些人在游戲裏‘精神分裂’，就像哥哥你一樣。這樣龐大的數據處理量，嚴明不知情的可能性很小。我會找出他的目的。”
還要搞清楚，陷入昏迷的首富先生究竟經歷了什麽。
陳星河凝視着她，從天際灑下的，那點點躍動的金光在她眼裏跳躍。
“哥哥錯過了你太多的成長。”他摸摸她的發頂，手臂瘦骨嶙峋：“我會努力好起來，所以你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陳星河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清醒的，他最後的記憶是在某個世界裏走入了一條通道，是有人引導他去的。
和嚴明的見面約在他的家裏，這個對外并不公布的住所坐落在相當偏僻的鄉間，嚴明标明的下飛行器的地點在山口，剩下的路程說是有人來接。
只是，陳晝夜還沒等到來接的人，另一架純黑色的飛行器速度極快地飛過來停到了她面前。
“陳小姐，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從飛行器上下來的兩個男人穿着黑色的特質連體衣，完全貼合住身體表面，一看就很适合打架。
陳晝夜手往後一背，調出手環裏的緊急報警界面：“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對面的男人道：“Luchs先生想請您走一趟。”
陳晝夜一怔：“他醒過來了？”
“不是的。不過，您如果繼續留在這兒，恐怕會遭受厄運。這裏是嚴明隐居的地方，到處用高科技技術武裝起來，即使是我們，也無法在裏面追蹤到您。”
她聽明白了，敢情這群人之前就在追蹤自己。
“如果我不跟你們走呢？”
飛行器裏陸續走下來更多身着同款裝束的奇怪男人。
“那就別怪我們得罪了。”
看着那些人手上見都沒見過的武器，陳晝夜選擇投降。即使黑色飛行器的速度很快，他們仍然飛了很長時間，當飛行器隐沒在黑夜中時，陳晝夜确信他們已經過了國境線。
她沒有問問題，安靜地看着飛行器降落在一個海島上。島的面積不大，大部分地界都被茂密的植物覆蓋，載她進入島嶼深處的車碾過崎岖不平的林間道，最後停在一棟綠色的圓頂建築前。
“謝天謝地，終于到了！”
一群穿白大褂的人跑向陳晝夜，同時有四個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合力把她拽進了建築物內。
陳晝夜穿過數不清的白色儀器，被帶到最裏間。這間房裏被控制臺圍繞的，是一臺複雜升級版游戲艙，上面連接着十幾條通向別處的數據線。而在這臺游戲艙旁邊，還有一臺小型的游戲艙，就和陳晝夜平時躺的那一款一模一樣。
“陳小姐，事不宜遲，您趕快進入服務器吧。錯過這一次，以後我們追蹤到Luchs先生的幾率會越來越小，他很警惕的。”
陳晝夜沒有答話，她穿過重重連線，走到Luchs躺着的游戲艙面前，注視着男人年輕的面孔。
“這是Luchs？”她心中微動，隐隐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我見過他四十多歲的照片，不是長這樣的。”
這張臉過于年輕，很遺憾，現在世界上還沒出現讓人返老還童的技術。
“這是Luchs先生的克隆體。”身後的一個研究院回答了她的問題，“真正的他，早在十年前就化為灰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