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禁地驚魂

舒晚沒想到自己還是來晚了, 地上的易沉瀾滿身是血,被鞭子打的沒有一處好皮肉。她的心立刻被緊緊揪住,沖上去一把抓住了舒戚打過來的長鞭。

舒戚在氣頭上被人制止, 眉目一沉,看清來人竟是自己的女兒後,更加怒不可遏:“放手!你又來為這逆徒求情麽?!我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是不是我平時日裏太縱着你了!”

舒晚從未被人這樣吼過, 縮了縮身子,忍着下意識的害怕咬牙說道:“我不是求情,我就是來說清楚, 阿瀾師兄沒有挾持我,是我提出放他走的!”

舒戚臉色更加陰沉, 一把将鞭子從舒晚手中抽出, 指着地上的易沉瀾問道:“他到底給你下了什麽迷魂湯, 讓你這般護着!這裏沒你說話的份,等此事了結了我再教訓你!滾開!”

舒晚身子一抖, 卻沒讓開,而是跪在易沉瀾身邊, 小心地将他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易沉瀾的血立刻染了她滿身,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流了這樣多的血。

易沉瀾卻不知怎麽了, 似乎十分不安的想躲,可是卻沒有力氣,掙不開自己的手。

這模樣讓舒晚心疼極了, 握着他的手以示安撫,看着舒戚懇求道,“爹爹,我說的是真的, 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阿瀾師兄是為了我才那樣說的,是我錯了,不要打他……”

易沉瀾僵硬了一瞬,此前他還試圖從舒晚溫暖的手心中掙脫,現在卻仿佛被人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了。

舒戚瞥了二人一眼,沉聲道:“舒晚,你立刻給我讓開,不要讓我對你失望!”

舒晚抓緊了易沉瀾的手,拒絕:“我不能……這件事真的是我錯了……”

她心裏十分害怕,明明書中舒戚壽辰這一天,易沉瀾被關在水牢裏根本沒人想起,她特意挑了這一天,卻想不到最終竟然把對方害慘了。

舒晚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這樣好的阿瀾師兄,為她擔下所有事,自己卻傷成這樣,她一定能護住他,不讓他再承受這些無緣無故的委屈。

女孩的手臂小心地避開他的傷處,易沉瀾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終于,他一言不發地閉上了眼睛,不再抵抗舒晚的懷抱,微蹙着眉心,無力的靠在舒晚肩膀上的頭似乎輕輕地蹭了蹭。

舒晚感覺到了易沉瀾無聲的脆弱,心中又愧又悔,紅着眼睛哀求舒戚:“爹爹別再打了,阿瀾師兄已經傷的很重了,這樣打會把他打死的……”

舒戚冷冷地審視着易沉瀾,咬牙切齒:“我倒是沒瞧出來你還有這等心機,剛才怎麽不見你這般柔弱?原來你就是這樣哄騙我女兒的!”

他指着舒晚恨鐵不成鋼地怒罵,“我居然有你這樣蠢笨又不知廉恥的女兒,被這魔頭之子迷的暈頭轉向,丢盡了我的臉!”

舒戚氣的胸口上下起伏,一旁的宋安之趕緊上前來勸:“二師兄,別跟晚晚動氣,她才多大,受人蒙騙怎能怪她?可恨這賤種是個會演戲的,晚晚來了便擺出這種姿态!”

他轉過頭對舒晚低喝,“晚晚!還不把人放開!不要不懂事!大庭廣衆你和這魔頭之子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要對不起阿揚、對不起你逝去的大師伯嗎?!”

宋安之不提舒晚還想不起來,這話一說舒晚腦中的弦忽然斷了,她越發攬緊了易沉瀾,不管不顧地大聲道:“我沒有對不起大師伯!對不起大師伯的是你們,阿瀾師兄他才是——”

她話語未畢,忽然被一物擊中了喉嚨,喉頭一甜,頓時發不出聲音了。

地上躺着一個舒戚常年帶在手上的玉扳指,而扳指的主人臉色煞白,指着舒晚的那只手劇烈的顫抖:“你、你這逆女……”舒戚的臉色複雜極了,眼神冰冷,甚至似乎閃過了一絲模糊的殺意。

一時間大堂內寂靜了三息,大家都被舒戚忽然出手傷自己的女兒這個行為震驚到了,看舒晚一直咳嗽說不出話,似乎已經聲帶受損了。

宋安之皺眉道:“二師兄你……”

舒戚猛地擡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平複了片刻,終于冷聲說道:“把大小姐帶下去,交給周遠好好檢查,易沉瀾給她下的迷藥已經損及神智,致使她這般失态,請諸位大俠勿怪。”他臉色難看,疲憊地向衆人一一拱手。

“怎會?舒小姐也是受害者,無辜的很。”

“舒大俠放寬心,我等不會與舒小姐計較,她也是着了賊人的道……”

……

舒晚心中越來越涼,以她對舒戚的了解,也許他不會殺了自己,但他有的是辦法叫自己永遠開不了口,或者是,忘記不該她知道的事。

而且,就算舒戚能給她一條生路,那易沉瀾呢?他會允許他活着麽?

舒晚微微低頭,易沉瀾已經不知何時昏厥過去,她心中不安極了——如果她真的被人拿下,等待他們二人的命運會是什麽?

還不等她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她一手架着易沉瀾站了起來,另一手出掌如電,頃刻間将上前捉拿她的四個人紛紛打倒。

舒晚随即背上易沉瀾,施展輕功向門口奔去,她身姿靈動飄逸,如游魚一般滑過去,再加上衆人始料未及,倒真叫她成功跑了出去。

舒晚片刻不敢停歇,她本想往山上跑,但又害怕終山派高手如雲,自己後勁不足,沒跑到山頂就被抓住。秋天的晚風吹來,涼透了滿身的冷汗——

怎麽辦?他們快追上來了,怎麽辦?

舒晚漫無目的地往前跑,視野前方是一片密林,她一頭紮進去的時候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了這個地方。

這是終山派的禁地。

書裏易沉瀾練成了獨步武林的雪山招之後,下了雪夜山來的一個地方就是終山派。他大開殺戒,将這裏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

除去他本來沒想殺的周遠、宋安之等人,還有一些人僥幸活了下來,就是因為江揚帶着他們撤進了禁地中。

這地方只能開啓一次,開啓之後機關自動銷毀,她竟然誤打誤撞來了這裏!

舒晚加速奔跑,她已經看見禁地的大門了,而身後紛亂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

“攔住她!不要讓她進入禁地!”

舒晚心猛地一沉,舒戚是堂堂門主,手下衆多又自恃身份,居然會親自出手抓她?莫非禁地中除了那個東西,還有其他的、她也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暗夜中禁地的大門越發顯得漆黑厚重,如同安靜的猛獸,神秘地蟄伏在密林裏。

舒晚一口氣跑到門前,還沒碰到門環,忽然斜裏落下了一個人,一把拿住她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宋安之一言不發,雙手成爪迅速向舒晚抓來,舒晚護着易沉瀾,立刻側身閃避。

“咳咳咳……”她急得想開口說話,卻因為聲帶被傷發不出聲音,只好拼命地打手勢,指指易沉瀾,對宋安之又搖頭又擺手。

他才是江玄風的兒子!不要害他,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然而舒晚的動作落在宋安之眼裏,卻成了為易沉瀾求情,他臉色一沉,再次出手擒拿,舒晚運起全部的內力,曲手纏住宋安之一臂,向外一甩,将他擲退三步。

“晚晚!你真要為了他和我動手嗎?!”宋安之趔趄幾步,滿臉的不可置信。

舒晚被他斥的眼圈一紅,她也不想這樣不尊敬的對待三師叔,可若是不全力抵抗,她怎麽能跑脫的了?只要讓她把易沉瀾送走,她回來一定會好好向宋安之賠罪的。

舒晚苦于不能說話,整個人又急又怕,眼淚不由自主地往外流,委屈的任誰看了都心軟。

宋安之動作一頓,收了招式低斥道:“你這孩子!你哭什麽哭!”

她不想打傷宋安之,也根本沒時間和他纏鬥,舒晚心中越發焦灼,眼淚流的更兇,張着嘴卻說不出話的感覺讓她絕望,只好慌亂的雙手合十不斷搖晃,無聲的懇求宋安之讓開去路。

宋安之皺了皺眉,面色不忍,手微微動了一下:“你……你這是……”

“安之!攔下她!別放她進那門!”

宋安之猛然回神,不再遲疑,出手如電去抓舒晚的肩膀,似要将易沉瀾從她背上甩脫。舒晚連連後撤,一手正要勾回去護着易沉瀾,忽然感覺他動了。

易沉瀾垂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輕輕一晃,似乎甩出了什麽東西,只見宋安之身形瞬間亂了,腳步一滞,眩暈的扶住額頭頓在原地。

“安之!”

“你這不孝女!竟讓那魔頭毒害你三師叔!還不給我站住!”

舒戚已然在幾丈開外,舒晚咬咬牙,心中默道“三師叔,我保證會回來道歉”,轉身跑到了禁地門口,拉住門環向左擰了一圈半,用力向裏一推,随即閃身進門。

進了門,一切聲音倏然消失。

門外的黑夜還有月光與火把照亮,視物絲毫不困難;而門內卻沒任何光亮,漆黑的令人心慌。

舒晚進來便将易沉瀾小心放下,自己也洩了勁癱在一邊,千般滋味一齊湧上心頭:對易沉瀾的自責、對舒戚的氣恨、對江湖中那些所謂大俠的失望、對宋安之愧疚……

“晚晚。”

忽然易沉瀾輕輕的開口,在這無邊無盡的黑中,他的聲音越發顯得清越而充滿磁性,只是語氣似乎很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了誰。

舒晚下意識的張了張嘴想說“我在”,卻又忘了自己聲帶受損發不出聲,這一動之下喉嚨劇痛,她捂着脖子,疼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我們一會出去把事情說清楚就好,是我挾持了你,我也确實對你用了迷藥……只要你承認,你爹爹會原諒你的,一切會和以前一樣。”

舒晚一邊委屈的擦掉因疼痛而流下的眼淚,一邊忍不住有點疑惑,怎麽阿瀾師兄還要這樣說?一切和以前一樣又是什麽意思?再說,他們也出不去的,機關已經銷毀了。

“三師叔不會有事,”等了半天依舊是一片沉默,易沉瀾又低低地開口,聲音更輕,“那藥粉無毒,只是會讓人內力暫失,身體無力,幾日便會恢複的。”

我知道啊。

舒晚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不明白易沉瀾為什麽要向她解釋這些,她從來沒有覺得易沉瀾會把宋安之怎麽樣,只是她無法說話,便想去拍一拍他的手以示安撫,卻伸手摸索了半天也沒碰到人。

而易沉瀾也再沒開口說話了。

舒晚等了一會,卻不見他再出聲,正擔心他是不是又暈過去了,忽然她的手被輕輕地握住了。

易沉瀾的手帶着十分的小心試探,細微的顫抖着,仿佛舒晚下一刻就會将他甩開一般:“晚晚,你別哭了……”

他聲音澀然,艱難地說,“求求你,不要恨我……”

他想哪裏去了?!她怎麽可能恨他?根本沒道理啊!舒晚一轱辘爬起來,反握住易沉瀾的手,她握的很用力,還揉了揉他的指尖,仿佛這樣就可以證明她一點也不恨他,希望他不要多想。

她的手很小,兩只手合起來才堪堪包住易沉瀾的手掌。舒晚搓了搓易沉瀾冰涼的指尖,将他的手放平,纖長的食指在他手心上認真的寫:

“阿瀾師兄,我不恨你,別亂想。”

易沉瀾感受着掌心的一筆一劃,末了他将舒晚的手抓在手心,遲疑地問:“晚晚,你怎麽不能說話了?傷到哪裏了?”

舒晚愣了一下,看來易沉瀾在她聲帶受傷之前就昏過去了,對她不能發聲這件事毫不知情。她想了想,又慢慢地寫:“沒事……”

“晚晚,我們現在就出去,出去說清楚,讓周師叔給你治傷,”易沉瀾溫柔極了的幫舒晚擦去眼角頰邊的淚水,聲音輕的像嘆息一般,“你不必……不必再護着我……”

他語氣大有痛苦之意,舒晚心中一揪:阿瀾師兄都傷成這樣了,一定很疼,卻還在拼命地關心她,惦記要周師叔給她看傷,他怎麽就從不體貼自己?

舒晚拉過易沉瀾的手,動作很輕地寫道,“阿瀾師兄,你是不是很疼?你別亂動,我幫你調息一下。”

易沉瀾沉默了很久,終于澀聲道:“我不要緊。”

他又說:“我們出去吧。”

“出不去的,機關開一次就壞了,”舒晚認真寫道,“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易沉瀾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舒晚的手指劃過自己掌心,明明很輕,卻仿佛透過了骨血刻在了自己心上。

“到底誰傷了你?”他沒再提出去的事,又問了這個問題。

舒晚的手指猶豫了一下,輕輕在易沉瀾掌心動了動,卻什麽都沒有寫。

“是舒戚,對麽。”易沉瀾的聲音很沉,黑暗中,沒人能看見他眼中盈然的戾氣。

舒晚無端端的覺得有些冷,她縮了縮身子,緩緩地點了點頭,而後才反應過來易沉瀾是看不見她點頭的,正想動作,卻感覺到易沉瀾的手動了。

他小心地、試探地慢慢合攏手指,将她的手包攏在自己的手心。

“怨我。”易沉瀾低聲嘆道。

他又這樣,什麽事情都大包大攬的,舒晚扁了扁嘴,固執地反駁寫道:“不怨你。”

黑暗中,易沉瀾微微揚了下唇角,慢慢搖了搖頭:“晚晚,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麽處境。

你這樣傻乎乎地帶我跑了,可知自己将會失去什麽?

易沉瀾頓住了未完的話語,只是輕輕摸了一把舒晚的小腦袋。

舒晚沒在意易沉瀾沒頭沒尾的話,打算給他處理傷勢。她先順着他的脈門注入了一道內力,想護住他的心脈,而內力在他體內游走一周後,舒晚卻驚疑不定的愣了半晌,顫着手拉過易沉瀾寫道:“你的內力怎麽沒有了?你的丹田……”

怎麽會毀成這個樣子?

“沒什麽的。”易沉瀾輕描淡寫,想縮回手,他十分不願自己這樣脆弱無用的一面展現在舒晚面前。

可舒晚哪裏可能讓他躲,死死拉住他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掉,胡亂地在易沉瀾手上寫:“是不是他做的?是不是他做的?”

她寫的又急又快,來來回回寫了很多遍,易沉瀾早就看懂了,他遲疑了一下,大手慢慢落在了她瘦弱的背脊上,慢慢輕撫安慰:

“晚晚,別哭了,別哭了……你的嗓子還傷着,別這樣哭,”易沉瀾無奈的擦着舒晚越來越多的淚,耐心地輕哄,“其實這也是件好事,他也算幫了我大忙。”

他沒有說謊,舒戚将他抓回後第一件事就是廢掉他的烈陽真氣,但是與此同時,他仿佛烈火焚燒的痛楚也消失了,丹田雖空蕩,卻也不那般難捱了。

這說法舒晚自然不信,只當他是在哄她安心,雙手抱着易沉瀾的手抽噎個不停,眼淚越流越兇,又傷心又自責。

他武功盡失,內傷嚴重,一定很疼……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她看着他像拂去落塵的明珠一般越發耀眼,如今卻驟然失去所有,她都這般難過,那阿瀾師兄該有多難過……

舒晚哭的越發傷心,上氣不接下氣。扯到喉間的傷,不由得大聲咳嗽起來,可憐極了。

易沉瀾眉心微微一擰,只感覺兩輩子的手足無措都在這一刻湧上來了,他輕輕圈攬了一下舒晚,見她沒有抗拒,才慢慢收緊手臂,哄小孩一般拍她的後背,“這是怎麽啦?怎麽這樣委屈?晚晚,別再哭了,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舒晚把額頭抵在易沉瀾肩膀,哭的抽抽搭搭,易沉瀾越是溫柔,她心裏就越難過。原本進入禁地之後,她就私心想着要把書中江揚在這裏得到的東西交給易沉瀾,如今看來遠遠不夠,她不僅要把這裏的寶貝給易沉瀾,她要把她所知道的、能給的一切都通通給易沉瀾。

什麽公平分配,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公平分配,阿瀾師兄是最好最好的人,這個世界裏再好的寶貝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可她沒有沒有別的能力,只有把這些送給他了。

這樣一想舒晚心裏終于好受了些,她攥着易沉瀾的手,一邊抽噎一邊認真寫道:“會好的,會好的,阿瀾師兄,我保證治好你……”

易沉瀾知道自己是什麽狀況,但仍然被她孩子氣的話語哄的心中一暖:“好。那別哭了?嗯?”

舒晚終于注意到自己剛才一直靠在人家懷裏哭,頓時覺得臉紅又歉疚,輕輕掙了一下,易沉瀾便立刻松了手。

他似乎嘆了一聲,而後又輕笑:“小哭包,可算是不哭了。”

舒晚揉揉眼睛,臉頰早就紅了。想起傷口還沒處理完,她趕緊點點易沉瀾的手心,接着寫道,“阿瀾師兄,你的傷不能再拖了。這裏沒有藥,先給你簡單包紮一下,止血。”

她寫完就去撕裙擺的布條,易沉瀾挨了一頓刑鞭,四肢還好點,只是後背的傷太嚴重了,失血過多也會要命的。

幸好和周師叔學過幾天簡單的外傷治療,還真沒白學。

舒晚一手拿着布條,一手輕輕拍了拍易沉瀾的肩,示意他靠過來一點,卻不知他是沒懂還是怎麽,僵硬在那裏不動。

她只好自己向前傾了身子,為了将布條從易沉瀾身後繞過,她不得不環抱住他,努力把布條穿過來。

女孩溫暖的馨香忽然靠過來,離的這樣近,易沉瀾下意識呼吸一輕,微微擡手推了推舒晚的手臂,“晚晚,我……我自己來吧。”

你自己怎麽來啊?舒晚說不出話,只好把易沉瀾的手拽下來,按在他的腿上,還輕輕地拍了拍——乖一點,別動。

給易沉瀾纏到第二圈時,舒晚再次湊近,鼻尖處萦繞的濃重血腥味讓她連害羞也顧不得,心疼的下手越發輕柔。

“……”易沉瀾輕輕抽了一口氣,似乎是側過了頭。

舒晚手一頓,有點心虛。千小心萬小心,難道還是弄痛他了?也是,這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也許碰到了他的傷口也說不準。

她就近在易沉瀾的肩膀上寫道:“我……”

不過舒晚一個字都沒寫完,就被易沉瀾一把抓住了手。

“晚晚……”他呼吸有些重,聲音裏有一絲忍耐的意味,“你退開些,我自己來。”

哦……舒晚有點委屈的放了手,果然她還是把阿瀾師兄弄疼了,聽他的語氣不容反駁,而且好像很不高興。

黑暗中只有布條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舒晚聽的連連皺眉,她包紮的時候動作特別輕,一點聲音都沒發出的,阿瀾師兄向來不知道愛惜身體,聽這聲音就知道他下手多重。

舒晚摸上去攔住易沉瀾,擔心的在他手上寫:“你輕着點。”還不如讓我來呢。

“嗯,”易沉瀾微微笑了,“已經處理好了。晚晚,這門我們出不去,那就只能往前走了。”

他撐着地站起來,摸索着将舒晚拉起來,“我們快些找出路,出去找大夫給你看嗓子。”

舒晚胡亂地點頭,拉着易沉瀾的手搖了搖,表示十分同意。她也很害怕,不知道舒戚下手有多重,自己別再成了個啞巴,一輩子說不出話來。

再說,易沉瀾的傷不輕,也同樣急需治療。

她示意完正要把手撤去,易沉瀾卻攥緊了指尖沒讓她把手抽走,有些遲疑的輕聲道:“這裏這麽黑,我們最好牽着,莫走丢了。”

雖然黑暗中不辨方向,但舒晚記得自己描寫的這個通道應該不寬,大概能容三四個人并行,這裏就他們兩個應當沒那麽容易走丢吧?

不過,阿瀾師兄握的這麽緊,好像擔心她不同意,難不成他很怕黑?也有可能,每個人恐懼的東西不一樣,世上有各種各樣的恐懼症,怕黑是很常見的。

舒晚很貼心地回握了易沉瀾的手,反正自己不怕黑,會護着他的。她牽着易沉瀾慢慢往前摸索,因為惦記着對方的傷,她走的并不快。

一片漆黑中,易沉瀾慢慢彎起唇角。

這一夜,山窮水盡又峰回路轉,他終究是得償所願了。

……

這通道極長,舒晚早就心裏有數,他們走了好久,舒晚停下來在易沉瀾手上寫了幾個字,問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事,我們不要在這裏多耽擱,”易沉瀾立刻否決,“晚晚,我們快些走,早點出去。”

他看不見,不知舒晚究竟傷的如何,心裏早就一片焦灼,偏偏晚晚走的極慢,他幾番催促,她也不聽。

舒晚笑了笑,感覺易沉瀾比之前精神了一些,她心裏也放松多了,一邊走還一邊有心思玩笑,“阿瀾師兄這麽怕黑麽?你身上有傷,我們不要走太快,有我在不用怕的。”

易沉瀾感應完手上的筆畫,簡直哭笑不得,想了想卻沒解釋,只說:“我确實很怕黑。”

果然舒晚又乖乖的握緊了幾分,她正要接着寫字讓他別怕,卻驀地一頓。

那一瞬間,舒晚感覺到自己的發絲微揚,輕輕拂過臉頰帶來一絲癢,然而她的背心卻陡然竄上一股涼意。

舒晚驚恐地攥緊易沉瀾的手,另一只手慌亂地寫了半天也沒寫全一個字。易沉瀾将她拉的更近,幾乎與自己相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知道,我感覺到了。”

得到他的承認,舒晚更加緊張了,她沒有感覺錯,剛剛竟然真的有一個人,從她身邊瞬間掠過。

此人武功深不可測,閉氣功夫又十分到家。若不是他滑過時帶起那一絲絲微風,自己根本察覺不到他。

可是怎麽會呢……舒晚的心跳的極快,剛剛還輕輕松松說自己不怕黑,現在面對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頭皮都發麻了。

她不知道他們已經走出多遠、距離第一道機關還剩多遠……

察覺舒晚有些發抖,易沉瀾心下憐惜,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別怕,我們先往前走。”

……

兩人又一起往前走了很久。卻再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舒晚一陣陣的毛骨悚然,卻強撐着淡定自若的姿态不敢再次露怯。試問,她已經吓成這個樣子,本就怕黑的阿瀾師兄豈不是比自己更害怕。

她得抗住才行。

然而話是這麽說,舒晚卻越走越絕望,這個通道會這麽長,全都是因為自己的設定。她已經在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萬次豬頭,正當越來越沒底的時候,他們終于摸索到了一面牆壁。

碰觸到這層阻礙時,舒緩激動的都快要哭出來了。第一層機關終于到了,這就說明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到達中心機關室,那裏長燃着燈燭,不會像這裏這樣黑漆漆的了。

舒晚摸了半天,終于在頭頂上方的位置上摸到了一個轉盤。書中江揚他們破解這個機關試了很多次,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破開。但自己知道方法心裏有數,倒是不會浪費很多的時間,只是這機關麻煩的一點在于需要兩手同時操作,她不能說話,沒法将複雜的操作方法告訴易沉瀾,所以只能自己來。

可是現在的舒晚草木皆兵,一旦松開易沉瀾的手,即便他還是站在自己身邊,她心裏還會覺得毛毛的特別沒底。

“阿瀾師兄,”舒晚拉着易沉瀾的手寫道,“我去開啓機關,要……松手。”

易沉瀾察覺清楚,正待放手,卻被舒晚又慌忙地一把握住,接着寫道,“但是我害怕,你不要走開。”

易沉瀾溫聲道:“我不走,就在你身邊。”

舒晚還是不放心,猶豫着寫,“要不然你抱着我吧,抓着我的腰。”

“……”易沉瀾沉默了一下,微啞着聲音低斥道,“胡鬧。”

舒晚也覺得自己的要求不太合理,只好不放心的又寫了一句“那你千萬不要走”才松開手,去摸上頭的機關轉盤。

機關轉盤是木質的,硬邦邦的上面滿是灰塵,她先将整個轉盤摸了一遍,在心裏大致描繪出了樣子:外輪廓是圓的,中間八根木條縱橫交錯,每一個木條上都有一個凸起。舒晚了解清楚了,沒着急開機關,先是回手去摸易沉瀾。

太久沒碰到人,她有些不安。

易沉瀾立刻牽住了她的手,壓低聲音:“我在,不怕。”

舒晚略略安心,拍了拍易沉瀾的手背,示意他自己這就開啓機關。

她将正北和東南兩個方向上的凸起同時用力按下,然後向左轉動轉盤。古老陳舊的機關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舒晚把住轉盤,又按下西南方向的凸起,将轉盤向右轉去。

“轟隆隆——”

巨大的石門移位聲音猛然響起,震耳欲聾連綿不絕,整個通道都在顫抖,震的人頭腦發暈。舒晚向前邊揮了揮手,發現牆壁已經消失,石門果然開啓了。

“晚晚——”

“隆隆”的聲音還在持續,舒晚隐約聽見易沉瀾在叫她,聽着聲音有些焦急,只是淹沒在機關碰撞聲中,聽不真切。

舒晚忙不疊地去拉易沉瀾的手,對方也立刻緊緊攥住她的指尖,沉默地牽着她向前走去。

剛才阿瀾師兄可能吓壞了,舒晚想着,石門開啓的太突然,聲音又那麽大,自己也吓了一跳。

好在走完這一小段,就可以進到有光亮的中心室了,舒晚将這個好消息寫在易沉瀾的手背上,告訴他不用擔心,他們很快就會出去。

不僅會出去,還有一個好東西在等着他。

不過這句舒晚沒寫,她想着給易沉瀾一個驚喜。

“小啞巴,你在我手上亂七八糟的畫着什麽?我看不懂。”

一道陌生至極的聲音在耳邊乍然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提前發了寶貝們,評論區随機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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