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詛咒之言
聽段月仙自報門戶, 易沉瀾眼眸微垂,沉默的打量了她幾眼,卻沒說什麽。
段月仙撫着胸口, 似乎不太好受,她暗自壓制毒性,上前一步道:“我沒騙你, 我的确是落仙山莊的莊主。三天……十年前,我為了阻止江玄風對戰易衡,來終山派找他, 他卻不肯聽我的勸阻,還是去了。我氣的與他大吵一架, 本想回山莊再不與他往來, 卻不曾想着了舒戚那小人的道!竟……竟……”
她“竟”了半天, 顯然是氣的狠了說不出話。段月仙閉眼平複了一下,再度開口:“若不是我懂得閉息之術, 也不會活到現在了。可這功法傷身不能再用,我從兩日前醒來便找尋出口, 卻始終沒有頭緒……可恨我都不知那賊人為何要這般害我!”
她不知道,易沉瀾心中卻清楚的很——能一見面就将他錯認成江揚,想必她是見過江玄風的夫人的。
重活一世, 他知道自己與她長得像。
見易沉瀾始終沉吟不語,段月仙皺眉道:“我與你父親是朋友,不會害你, 你快解了我身上的毒,”她一指舒晚,“這是舒戚那狗賊的女兒吧?把她交給我。”
她話剛落,易沉瀾的目光就掃了過去, 漫不經心卻帶着令人畏懼的壓迫感。
段月仙怔了一下,竟不由得退了半步。
易沉瀾低頭看了一眼舒晚,舒晚在他懷裏睡的很安靜,白淨的小臉十分乖巧無害,就是身上髒兮兮的,看着有種可憐巴巴的狼狽。
他的面孔終于流露出一絲柔和來。
段月仙張了張嘴,“江揚——”
“我叫易沉瀾。”
易沉瀾擡起頭,平靜地看着她,“你認錯人了。”
“不可能!”段月仙立刻否認,失聲叫道,“你怎麽可能不是江揚?!你和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易沉瀾……易沉瀾……我知道了!是舒戚騙了你!他騙了你……”
她喃喃地搖頭,“我就知道,他嫉恨江玄風,只會打這種龌龊的主意,怪不得他要害我,是怕我活着會認出你……他告訴你你是易衡的兒子?你不是!”
“你快給我解毒!我們出去說個清楚!讓舒戚的惡行大白于天下!”
她越說越激動,而易沉瀾始終神情自若,他微微抱緊了些懷中的舒晚,淡淡拒絕了段月仙,“我不能給你解毒。你恢複了內力便要傷她性命,我武功不如你,那時我如何能攔得住?”
段月仙不可置信的瞪着易沉瀾:“你瘋了?你要護着她?!她可是舒戚的女兒!”
易沉瀾漠然道:“是又如何。”
“你是江玄風的兒子,這麽多年你和世人都被蒙蔽了!我可以做你的證人,你——”段月仙上下掃了幾眼易沉瀾,恨道,“看你這一身鞭傷,你這些年想必不曾好過吧?舒戚那僞君子必定換着花樣折磨你,你難道不想複仇麽?”
“我可以幫你,撕了舒戚那令人作嘔的面具,把他踩在腳下,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你要為了護着這小賤人殺了我?!”
易沉瀾臉色陡然陰沉下去,“段莊主,看在你和江玄風是故交的份上,我可以讓你死的輕松些。你若再出言不遜,我必定叫你生不如死。”
“我會撕了他的面具,”他又道,“但不需要別人幫忙。”
段月仙撐了這許久,已然有些支持不住,微微彎腰嘔出一口血,虛弱的怒道:“我幫你……你居然不肯,若錯過這機會,你這一生都要背負着魔頭之子的名字,被世間的人盡情踐踏!沒有人會同情你!更沒有人會善待你!”
易沉瀾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睡得沉靜的舒晚,握着她的小手摩挲了兩下,而後輕笑道:“你不必再說。你若恢複武功,她就危險了。區區江玄風之子的身份,我不稀罕。”
段月仙咬咬牙,深吸一口氣:“你給我解毒,我向你保證,不殺她。”
易沉瀾微微一笑,仍不松口:“我從不把賭注壓在別人的承諾上面。”
段月仙猛烈地咳嗽起來,不斷的噴出幾口鮮血,她慢慢的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看向易沉瀾的眼神中居然帶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天意弄人……一代大俠的江玄風應該想不到,他會有你這麽個一身都是毒的好兒子。你很好……很好,總比你那窩囊軟弱的爹強上百倍千倍。”
“不過還是可惜了,你雖然比他果敢,比他心狠,但是你的下場必定比他要慘烈……你信不信?”
“舒戚那賊子能教出什麽好東西?你真是天真……終有一日,你這一身傲骨折損在溫柔鄉,會像爛泥一樣爬不起來。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後為今日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段月仙死死捂住胸口縮成一團,口中鮮血噴湧,拼力喊出這最後一句,她用力地大睜着一雙眼睛,卻漸漸沒了呼吸。
易沉瀾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兩世為人,他手上早就命債無數,根本不在意多這一筆。況且,她剛剛還打傷了舒晚,更是該死。
他将舒晚打橫抱起,放在在高臺一旁的臺階上,自己也坐在她的身邊,猶豫了片刻,還是貪婪的擁住了她,将她嬌小的身子完全圈進懷裏。
段月仙仿佛詛咒一般的話語在腦中紛亂的回響——
“沒有人會同情你!更沒有人會善待你!”
“舒戚那賊子能教出什麽好東西?”
“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後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
沒有人善待他麽?易沉瀾低頭溫柔的看着舒晚奶乖的小臉,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擡手輕輕蹭了下她的臉頰。
把他的心騙走了卻不自知,也不負責,以為做出這樣天真乖巧的模樣,他就會放過她麽?
舒戚教出的自然和他都是一丘之貉,他知道。可是他懷裏的晚晚,這個又暖又溫柔的小姑娘,分明不是舒戚教出來的。
易沉瀾得目光落在舒晚臉上,好似看不夠一般,直到舒晚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眉心輕蹙似要醒來,易沉瀾才恍然清醒,略有慌亂地放開了手,暗道自己這行為也實在太不守禮,是鬼迷心竅了麽?
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緋紅,戀戀不舍的搓了搓手指,仿佛還能感覺到上面殘餘的溫暖溫度。
易沉瀾輕輕将舒晚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眼睛都不敢往那邊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仿佛剛剛忍不住親近人家的人不是他。
“阿瀾師兄,”沒過一會,舒晚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我怎麽了?唔……感覺好累……”
她有點茫然的慢慢坐直身體,“我怎麽會睡着了?”
還不等易沉瀾回答她,她自己腦子爆炸一樣的問題層出不窮,沒顧上這個答案,又問了一個問題:“阿瀾師兄,你怎麽找過來的?受傷了嗎?剛才她把我拉走了,我還以為是你,她突然開口說話的時候我真的快吓死了……”
“咦?她人呢?”舒晚委屈的控訴了一半,忽然發現那婦人不見了,緊張的東張西望。
易沉瀾又好氣又好笑,“嗓子還啞着,少說兩句。”
嗓子固然很疼,但這個時候舒晚哪肯少說,急迫的看着易沉瀾,“阿瀾師兄,你快回答我啊。”
易沉瀾沉吟了一下,當時那石壁落下,他身上沒有利刃,随身帶的只有毒。但幸好有一味毒藥正是那日毒殺史天磊時用的,腐蝕性極強,加上他急迫,破開石壁沒花多長時間。
想到此處,他下意識地蜷縮手指,卻不曾想還是被一直仔細打量他的舒晚注意到了。
“阿瀾師兄……你的手怎麽了……”舒晚小心翼翼地想碰卻不敢,那麽好看的手,怎麽十指傷成了這個樣子?
易沉瀾自然地将手移開,“沒什麽,之前流的血沾上了。”
“你又騙我!讓我看看,”舒晚急道,“進入禁地的時候你的手指還好好的!”
易沉瀾拗不過舒晚,又怕她哭,只好低聲安慰道:“就是破了點皮,沒事的,很快就好了。”
“出去以後要好好上藥,我每日都會檢查。”舒晚捧着易沉瀾的手低聲說。
易沉瀾微笑着點點頭:“好。”
“阿瀾師兄,剛才是怎麽回事?那個人怎麽不見了呢?”舒晚又想起這事來,“她很危險,武功很高……”
這裏是早晚都要向她解釋清楚的,易沉瀾心中輕輕嘆息,低聲道:“那時情況混亂,我知道你被那人帶走,就悄悄跟在你們身後,伺機出手。”
舒晚緊張地反問:“伺機出手?”
“嗯,”易沉瀾點了點頭,遲疑一下,從懷中拿出一個極小的木筒,慢慢說道,“其實……剛才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我躲在那木門後,拔了這塞子,散出了發散性很強的毒,殺了她。”
他一邊說,一邊不着痕跡的打量舒晚的神色。
舒晚“啊”了一聲:“她死了?剛才那個人……她武功那麽高,打你了嗎?你有沒有傷到?”
她的神色先是茫然和懼怕,而後忽然變成了關心,易沉瀾觀察了許久,也沒發現任何戒備與厭惡的情緒。
他微微笑了一下,眉心不再蹙着,神色忽然間舒緩了許多,“我沒有事,她中了毒內力消散,沒有力氣打我。”
舒晚恍然大悟一拍手:“我知道了,剛才你喂我吃的藥丸,其實是給解毒的,對不對?”
阿瀾師兄的毒藥發散性強,她自然也免不了中毒,怪不得他一過來就急匆匆地喂自己吃那藥丸。
“是……”易沉瀾有些艱難地承認,“晚晚,我知道用毒這手段有些……”
“阿瀾師兄,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舒晚揪着易沉瀾的衣袖搖了搖,“保命的法子罷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易沉瀾神色柔和下來,鳳眸又像平常那樣溫柔:“毒術是三教九流,你不會瞧不起我麽?”
舒晚無奈極了,忍不住輕輕敲了一下易沉瀾的額頭,“若不是你,我剛才就死定了。你救了我,我怎麽會瞧不起你?我又不是白眼狼。”
雖然被敲了,易沉瀾卻反而露出一絲淺笑來。
此刻不比之前的黑暗,對方的樣貌都看的清楚了,舒晚見易沉瀾精神雖然尚可,但唇色還是發白,身上的傷口都在滲血。
她猛然拍了一下腦門,想起這禁地裏最重要的東西,忙不疊爬起來往高臺上跑,“阿瀾師兄,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
她風風火火的,看的易沉瀾忍不住失笑,随着她慢慢拾階而上。
舒晚一到高臺上就愣了,她摸了摸後腦勺,狐疑地看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詞:“奇怪啊……”
“怎麽了?”易沉瀾走上前來,看着舒晚又呆又萌傻乎乎的樣子,含笑問道。
舒晚抿了抿嘴,她沒法告訴易沉瀾,這高臺上本應該有一具無名白骨的。
畢竟是書裏的設定,她沒法解釋。
舒晚對着易沉瀾失落的搖搖頭:“沒什麽……”她有些沮喪,怎麽劇情跑偏的這麽多?白骨不見了,白骨前的寶貝也沒有了,倒黴的是,還多了一個瘋瘋癫癫的大活人。
咦?等等……
按時間跨度來推算,易沉瀾血洗終山派、江揚帶人退入禁地這事,應該是比此時晚了兩年才發生。只是她來了之後改變了情節,導致進入禁地這個事提前了。
兩年後,江揚進來看到的是一具枯骨;而此刻,他們進來看到的是一個活人。
這好像……對的上。
“阿瀾師兄,剛才那個人的……在哪裏?”舒晚一把抓住易沉瀾的手,清澈的雙眼滿是期待。
她要把所有最好的東西全部送到阿瀾師兄面前。
這只是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修完啦T^T
下一更估計會晚,可能明天23:00左右,姑娘們!我!撤退了!(頂鍋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