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轅北轍
方南丹是書中易沉瀾的半個師父, 指點毒術的。
為什麽說是半個呢,一來易沉瀾精通毒術全靠自學;二來,易沉瀾修習毒經這件事, 一開始并不是自願的,算是方南丹逼迫的。
他在追思大會上重傷瀕死,被人們扔下雪夜山的峽谷, 卻大難不死,被雪夜山留守的易衡手下撿回去了。
這是他日後吊打武林一衆人士的開端,雪夜山的每一個人, 都将為他的成長出了一份力,只是成長的過程頗為慘烈。
就拿方南丹來說, 這個人武功尚可, 但一手毒功卻出神入化, 往往叫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他下的毒。他傳授自己毒功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給易沉瀾下毒, 然後丢給他一堆藥材與毒經,讓他自己慢慢解。
解不開, 就只能忍受毒發之苦。
而易沉瀾本身聰慧至極,兼之性格堅韌,配合着這種揠苗助長的方式, 雖然吃了不少苦,但成長飛速,很快便青出于藍。
方南丹一看自己比起人家力有不逮, 怕被報複,一聲不吭的溜走浪跡天涯去了。
舒晚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提前這麽多見到方南丹,而且他還莫名其妙的把他們抓走, 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
不過這方南丹也是慘,貿然出手一下,卻提前被易沉瀾察覺了。易沉瀾服過鑄天丹百毒不侵,防的住他;而自己剛才也被易沉瀾塞了一顆,方南丹的毒沒有用武之地了,對上他們只有吃虧的份。
舒晚心裏暗暗琢磨着:“雖然那手毒術都是阿瀾師兄自學的,也不指望留着他教。但是方南丹畢竟是易衡的老部下,多一個助力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先不要輕舉妄動,看看他想幹什麽。”
兩人沉默了太久,久到方南丹先沉不住氣了,自己找臺階下:“好吧你們還太嫩,想必沒聽過我的名號。哼,我也懶得與你們多說,那丫頭,我問你,你是不是舒戚那狗賊的女兒?”
他是看着舒晚說的,說的舒晚一愣:“是又如何,你要幹嘛?”
“幹嘛?你難道不知,我雪夜山與你終山派不共戴天?呵,錯不了,我去年混進過你的生辰宴,記得你的模樣。”
方南丹眯着眼睛打量舒晚,“早就聽說舒戚那狗賊護女兒護的像眼珠子,蒼天有眼,今天可算是讓我撿到漏了。如今落在我手裏,還怕那狗賊不就範?”
這句舒晚聽明白了,她微微挑眉問道,“你是想抓我來威脅他?威脅他什麽?莫非你是來找你們少主的?”
方南丹這人雖然脾氣古怪,教育方式一言難盡,但是的的确确讓易沉瀾再最短的時間裏掌握了他畢生所學,對這個少主也算盡了自己一份獨特的心意。再說,他應該也沒什麽其他的事,值得這樣大費周折的去威脅舒戚。
“小姑娘,別問那麽多了,待我綁了你們往舒戚面前一丢,讓他看看自己的愛女被劇毒折磨的死去活來,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想要什麽了。”方南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雖然受了傷,但他看起來挺高興的。
易沉瀾聞言皺眉,伸手将舒晚拉到自己身後,冷聲對方南丹道:“把你身上亂七八糟的毒都收起來。”
“哈,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年輕人果然是無知無畏,說起話來夠好笑,”方南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你們兩個初入江湖,想必不知這外面的險惡吧?哈哈哈哈哈……我數三聲,保證讓你們跪地求饒!”
“三——”
“二——”
“一——”
三聲過後,舒晚和易沉瀾還好好的站在原地,甚至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方南丹得意的笑容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你們……嘶……你們……”
“我們怎麽樣?”舒晚一笑,“阿瀾師兄都勸過你了把毒收起來,你偏偏不聽,這下全浪費了吧?”
“其實你何必這麽大費周章,你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啊。”
“他?”方南丹一指易沉瀾,眯着眼睛端詳了半天,不怎麽相信,“小丫頭少蒙我,別不是随随便便指了個人,就說他是我家少主。”
舒晚頓時語塞,一時間她還真拿不出什麽證據證明給他看,不由得有點着急,“他真的是易沉瀾,我沒有騙你。你不是去年偷偷混進去我的生辰宴?難道沒見過他麽?”
“我要是見到了,就想辦法把少主帶走了,還能留下由你們糟踐?”方南丹狐疑地打量易沉瀾幾眼,“看着好像不怎麽像……你是易沉瀾麽?”
易沉瀾道:“是。”
方南丹謹慎的想了一會,摸着下巴說道:“好吧,讓我考考你。你可別推說年紀太小不記得了,答不上來你就是假的。那丫頭,你走開些,別偷聽我山機密。”
舒晚很警惕地微微側身護着易沉瀾,“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不走,我走了你出手傷人怎麽辦?”
“要真是易沉瀾,我怎麽會傷他?要不是……哼哼,我當然不會放過,”方南丹擰着眉頭看舒晚,“你還不走?是不是心虛?”
舒晚才不是心虛,她就是不放心方南丹,書中易沉瀾在雪夜山前受刑的情況他知道,身份自然無需自證,可是現在……她當然不敢随意走開。
“晚晚,沒事的,”忽然易沉瀾開口,對她安撫一笑,“我與他去那邊說,你在此處等我。”
“可是……”舒晚不放心,小聲說,“可是他武功不算低啊。”
易沉瀾微微颔首,笑着低聲道:“我知道的,你別擔心。不會有事,聽話。”
舒晚抿了抿嘴,有些不舍的看着他,“那……那好吧,我就在這邊看着,有不對我會立刻趕過去的。”
易沉瀾微笑着點了點頭,轉身與方南丹走出數十步,期間被方南丹狐疑的看了好幾眼,終于他停下腳步,“莫看了。我沒打別的主意,想問什麽便問吧。”
他肯配合,無非是方南丹要問的東西,不能讓晚晚聽見罷了。
這下方南丹也不端着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說你是易沉瀾,那你且說說,雪夜山四十八山門,哪個是主門?”
“明妄門。”易沉瀾沉聲答道。
方南丹一愣,眼珠子轉了轉,又問道:“雪夜山頂殿牌匾上,提的又是什麽字?”
易沉瀾瞥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天下皆白。”
方南丹沉默的時間更長,最終他皺着眉,又提了一個要求,“把你的衣袖挽上去,我看看你的手臂。”
舒晚在遠處一直盯着他們那邊,見易沉瀾不知為何忽然挽起袖子,心裏一沉,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忍不住快步走了過去。
她不知道先前方南丹與易沉瀾說了什麽,卻在易沉瀾略略翻了下衣袖露出手臂後忽然怔住了,腦子空了一瞬——她明白方南丹是怎麽證明易沉瀾的身份的了。
易沉瀾的手臂上全是殘疤。
因為易沉瀾自然不會在她面前袒露疤痕,所以她從未直面過這些血淋淋的過往。如今一見,舒晚的眼睛頓時酸了——只露出這麽一點,便已經是新傷疊着舊傷,幾乎不見什麽好皮肉,卻不知他身上其他地方究竟還有多少傷疤。
方南丹倒吸一口氣,這回徹底信了:“天殺的舒戚,果然不是個東西!少主,沒想到我們相聚竟這般巧合,得來全不費工夫。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威脅那老狗了,把他這女兒剁吧剁吧大卸八塊往他面前一扔,也算報你多年受苦之仇了。”
易沉瀾盯着他又說了一遍:“把你的毒都收起來,少混說。”
他說完,轉頭去看剛剛走過來的舒晚,卻見她眼角泛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像被人遺棄了的小兔子一樣可憐巴巴。
見她如此,易沉瀾頓時有些無措,略帶慌亂地撫了下她的小腦袋,竟然有些磕巴:“晚晚你……你怎麽了?別聽他胡說,我不會這樣待你。”
舒晚搖了搖頭,抱過易沉瀾的手臂,隔着衣服輕輕摸了摸,指腹頓時傳來細微的、凹凸不平的觸感。她鼻子一酸,眼前不由得模糊一片。
易沉瀾一滞,見她柔軟的小手隔着衣料撫過自己的傷疤,他這才反應過來舒晚為什麽哭。
他低低嘆息了一聲,無奈道:“晚晚是在心疼我嗎?別哭……我早就不疼了。”
易沉瀾擡手小心地擦了擦舒晚濕漉漉的小臉,将她下巴上欲落未落的淚珠輕輕抹去,“別哭啊……晚晚,別哭。”
“會好的,”舒晚又氣又心疼,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淚,認真的看着易沉瀾,“阿瀾師兄,這些都會好的,我保證。”
“我知道了,會好。那別哭了?”易沉瀾溫柔地笑了一下。
“咳……呃,那個,”方南丹深深地皺着眉,萬分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忍不住問,“你……你真是易沉瀾嗎?真是少主?你為什麽對她那麽好啊?她是舒戚的女兒啊。”
“她救過我的命,”易沉瀾深深地看了方南丹一眼,“別打她的主意。”
“哦……好吧,”方南丹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反正我本來也就是碰碰運氣,找到少主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不動她就不動吧。”
方南丹頗為遺憾的自我安慰了一番,終于想起說正事,“少主,我沒想到這次竟這麽機緣巧合,什麽都沒準備……我、我其實一直想找到你,懇請你回山。”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雖然沒有回山儀式,倉促了些。但你有所不知,雪夜山現在群龍無首,剩下的那幾個就知道混吃等死,既不上心尋找你,又不想着光複我門,唯有我這些年上蹿下跳東奔西走,如今可算找到你、有了主心骨。他們說了,若真能迎回少主,就不再每日無所事事縮在雪夜山裏,我們大家一起,非再把江湖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浪不可!”
越往後說,方南丹的眼睛越亮,誰都聽得出他言語中的躍躍欲試。
易沉瀾對方南丹的話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說道:“此地既然離雲州不遠,我們便先到雲州,歇息一晚,第二天走水路,從平原河到渠京,從那邊上雪夜山。晚晚,你覺得呢?”最後一句,他是對着舒晚說的。
舒晚點點頭,“阿瀾師兄,我聽你的。”易沉瀾說的這些地名,都是書裏沒有出現過的,她一個也不認識,對他的決定自然沒有任何異議。
“好,那就定了。”
“等等!等等!”方南丹一把伸出手阻止他們的對話,張了張嘴,表情十分的糾結。最終,他頗為不好意思的說:
“那個……實在抱歉……這裏吧……這裏不是雲州。”方南丹撓撓頭,努力地組織語言,“這不靜河論劍就要開始了麽,江湖上各大門派都會參加,舒戚他那個破終山派就更不例外了。我之前不是想着,綁了他女兒威脅他,好叫他出盡洋相麽……所以……我們已經進入靜河境內了,再往前走十裏地,就是靜河主城了……”
方南丹的聲音越來越小,自己也覺得這事辦的有點丢人。若他知道和舒戚女兒同行的這個人不是随便的一個弟子,而是易沉瀾,他說什麽也不會帶他們往靜河這邊湊的。
“你這人!你……你把我們帶到靜河了?”舒晚不可置信地望着方南丹,“你知不知道靜河論劍要來多少武林中人?這要是——”
這要是讓舒戚發現了易沉瀾怎麽辦?好不容易跑出來,結果居然這麽倒黴,碰上這麽個奇葩。
舒晚氣的肝疼,他們本該一路低調的去雪夜山,結果誰能想到這個灰撲撲不起眼的車夫,還是傾力幫他們的葛青的人,能整出這種幺蛾子。
方南丹撇撇嘴,也很不開心。天知道這裏聚集了多少自诩正義的武林人士?靜河論劍沒什麽門檻,再小的門派都能來參加,只怕整個江湖的好手都在這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少主,這一下算是掉進狼窩裏了。要是易沉瀾再被舒戚抓回去,他上哪說理去?
易沉瀾眉心微擰,神色有些陰鸷,他思索片刻,沉聲道:“只是在靜河而已,我們稍加改裝低調行事,避開人群悄悄出城,不見得會被發現。”而且此時,舒戚應該還不知道他們還活着的事,溜走應當還算容易的。
方南丹聽了易沉瀾的話,神情更加一言難盡,他把嘴唇抿的泛白,終于還是實話實說:
“可是……可是我已經廣發信件,說舒戚的女兒在我手裏,這次靜河論劍要舒戚好看。每個門派都收到了……終山派也有……”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以後晚0點應該會時不時加更^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