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戲(2)
第二場戲在室內拍攝。燈光重新調整, 一片亮堂。化妝和造型給顏硯重新裝扮,池幸坐在一旁最後一次看劇本确定情緒。
導演過來跟她說戲。他很放心池幸。池幸是這個劇組裏的優等生,和原秋時一樣, 總能交上合格答卷。他問池幸有無不确定的地方, 池幸搖頭。
導演低聲問:“一會兒記得留手。”
池幸也壓低聲音:“不管我留不留手, 她一定會讓這個耳光變成真的。”
顏硯不是第一次因為在劇組裏跟別人産生矛盾而故意在拍攝中制造輕微事故,令別人陷入輿論壓力。池幸記得不久前顏硯在真人秀綜藝裏喝了一口湯,因為“太燙了”而失手打翻。節目播出之後粉絲立刻揪着那舀湯給顏硯品嘗的女孩不放,顏硯此前跟她在買菜時争執過價錢, 這成了一條□□。
女孩辯解稱湯雖然是滾燙的,但她舀出來之後放在竈臺上十來分鐘, 已經降至溫熱, 絕對不會燙嘴。
遺憾的是,那湯到底燙不燙,顏硯已經灑地上了, 誰都不知道。她捂着嘴巴眼圈紅紅,笑着說沒事沒事,模樣實在我見猶憐。對方的辯解顯得尤為無力,平白又被粉絲扣上“那你的意思是顏硯誣陷你”之類的帽子。
彼時池幸網上沖浪,看顏硯做作演假戲, 好開心;今日這事情落到自己身上, 她才知個中滋味難忍,不得不提前想辦法避免這種争議。
“我以為你不怕吵架。”導演笑,“你不像怕事的人。”
“是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池幸嘀咕,“誰跟她似的,仗着有人撐腰……”
說着想着, 她忽然輕輕擰了擰左手中指的戒指。在劇情中,這是她和晏陽的訂婚信物。
顏硯的光替和池幸坐在小桌兩側确定打光位置,等機位定好,顏硯姍姍來到。她重新化了妝,又成了二十來歲的歐陽雪,眼線精致,圈出兩枚戴美瞳的無辜大黑眼珠。
根據劇情,歐陽雪在表達自己确實和晏陽彼此相愛之後,蔣昀氣得拍桌站起,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池幸和顏硯對一遍臺詞,沒有問題,進入試拍階段。
全組人都盯着顏硯。顏硯的表現決定他們的收工時間。
坦白、短暫争執,歐陽雪終于說出“我承認在我和晏陽的關系裏,我是無恥的壞人,但我們是真心相愛”這一句關鍵臺詞。
池幸起身、扇人,動作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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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巴掌聲沒響。顏硯在她手掌碰到自己臉上的前一瞬抓住了池幸手腕。
池幸一臉不解:“嗯?”
顏硯看着她左手中指那枚戒指。戒指由品牌贊助,戒身光滑,上有精美琢刻。她攥緊池幸手腕,幾乎是咬着牙:“你不是右撇子嗎?怎麽用左手打我?!”
池幸驚訝道:“你沒看到我右手擺着水杯麽?不方便。左手不行嗎?”
顏硯:“你左手有戒指!”
眼看兩人又吵起來,導演一聲長嘆,飛速趕到:“又怎麽了?”
三言兩句說清楚情況,導演心中立刻明白池幸用意。
“我打完歐陽雪之後,是憤怒、不甘。所以我離開這裏,遇到高朗,我才會在這種不甘心中哭出來。用左手打也是因為有戒指,戒指在歐陽雪臉上劃了一道,就那種很小的痕跡,不會留疤。”池幸有理有據,“我邊走邊摸戒指,很憤怒,同時不甘心慢慢變為傷心。因為這不是尋常戒指,是晏陽媽媽的遺物,他給我的訂婚信物。”
許靜在一旁幫腔:“這個細節處理很好啊。”
顏硯一聲不吭,目光在面前三人臉上逡巡,最後落到池幸身上。
池幸說:“顏姐,咱們再練一下,配合配合。”
顏硯終于笑出來:“行啊你。”
池幸也笑:“顏姐總是教我很多。”
在扇耳光這樣的動作裏,配合是最基礎的要求。池幸以為顏硯還要再鬧騰一會兒,但出乎意料,顏硯很快平靜,接受了池幸的設計。她和池幸練習幾次,最後對池幸說:“你力氣可以大點兒。”
她這麽一講,池幸反倒覺得奇怪,不敢使出真力氣了。
顏硯的配合讓這場戲順利結束,劇組收工時已經淩晨兩點,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陳洛陽來到,見大家疲憊不堪,便稱明天請衆人吃午飯。顏硯和他見面就手牽手,親昵得不顧旁人。池幸與原秋時跟陳洛陽打招呼,陳洛陽對原秋時說:“你姐上次說的那種酒,我找到了,後天給她送去,一起嘗嘗。”
原秋時:“那可太好了。”
陳洛陽:“Eric回來了麽?”
原秋時:“今早上剛到的上海。”
陳洛陽:“我和他有兩年沒見了,他還玩兒沖浪嗎?”
原秋時笑,低聲道:“還玩,你別跟我姐說,她會不高興。”
兩人談話內容十分親近,顏硯偶爾也插兩句話,和那個神秘的Eric有關。池幸不知這何許人也,打算告辭離開。此時陳洛陽轉頭對她說:“那就先這樣,後天見。”
池幸:“……噢,好,再見。”
等陳洛陽與顏硯離開,她拉住原秋時:“你姐的家宴還請了陳洛陽和顏硯?這麽多人嗎?”
原秋時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忘記說了。我姐還請了一些關系好的朋友。”
池幸略有不滿,但沒有表露。她笑着:“Eric是誰?”
原秋時:“這個家宴就是為他準備的。他是我姐的孩子,今年畢業,我姐打算讓他在原石娛樂裏多學學經營的本事。”
池幸心想,原來如此,我不過是原秋時帶去的陪襯。不過這下她反而放下心來,她以原秋時“好朋友”的身份去參加這樣的家宴,不過分正式,很得體。
就是想到到時會見到顏硯,她心中不免有幾分郁悶。
回去路上,她閉目在保姆車後座假寐,塞着一側耳機聽《幻夜奏鳴曲》裏喜歡的角色說情話。何月跟小助理低聲聊天,池幸耳朵忽然豎了起來。
她與原秋時配合試演的時候,何月跟小助理都在導演身邊,她們聽見了導演、編劇的談話。
池幸摘下耳機:“何月,許靜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
何月完整複述,連帶語氣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她真記得住歐陽雪的臺詞?”
池幸碾了碾手中耳機:“原話?”
何月和小助理同時點頭。
周莽回頭看她:“怎麽了?”
“……很奇怪。”池幸輕輕搖頭。
她記得當日兩個跟組編劇找來的時候,說過是編劇許靜主動提出要給池幸加戲的。他嫌蔣昀的戲不夠豐滿,人物特質太弱,不能成為與歐陽雪抗衡的反面角色。
池幸一直以為許靜認可自己的演技,至少他知道自己能演到什麽程度。可許靜今夜說的這句話十分古怪:池幸背臺詞又快又準确,可許靜居然驚訝于這一點。
如果許靜對池幸的演技并不認可,或者說并不了解,他為什麽要給池幸加戲?還親自說服了陳洛陽?
池幸坐直,立刻給常小雁撥電話。
常小雁勸她安心。
合同沒有任何纰漏,不管是許靜還是誰決定給池幸加戲,都不會損害池幸的利益。目前拍攝的進度十分順利,池幸的表演在惡和苦之間找到了微妙平衡,常小雁認為沒有任何問題。
“休息吧。”她的聲音帶着鼻音和倦意,“我也好累,兒子發燒了,我還在醫院陪他打點滴。”
池幸不敢再打擾,挂了電話。
但她心裏頭的忐忑并不能簡單就消除。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小時,她強撐着醒來,拉上何月一起到酒店健身房跑步。
曾谧雲給她打來電話,讓她幫忙從上海的店子裏捎兩包特殊的咖啡豆。池幸總算逮住個能聽自己發牢騷的人。
“我怎麽覺得這裏面有個坑啊?”曾谧雲說,“是不是那顏硯給你設的坑?”
“那她幹嘛給我加戲?”池幸不解,“為了給自己添堵嗎?”
曾谧雲笑:“自己短暫吃點兒虧,讓你以為你得到了大便宜,結果更大的問題在後面等着你。她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池幸想不出任何有指向性的可能,頭漸漸開始疼。她岔開話題,聊起了原秋時的家宴。
聽到還有其他演藝界人士參與,曾谧雲興奮極了:“張君亮呢?”
池幸:“好好好,我要是見到他,我一定跟他合影發給你。”
曾谧雲:“能讓他給我打個視頻電話嗎?”
池幸:“姐姐,我不認識他!厚着臉皮求合影已經是極限了。”
曾谧雲笑完了,認認真真問她:“所以,你已經決定選擇誰了是嗎?”
池幸很久不答。她在做鍛煉後的拉伸,忽然看見周莽與何年也走進健身房。看到她在打電話,周莽只遠遠瞥一眼,沒有走過來。
試衣間一場熱吻,像是不曾存在過。池幸的吻沒有讓周莽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他已經看穿了池幸的想法。所有欲拒還迎都是作弄、是挑引,裏頭沒有多少真心。
掂量、比較,池幸仿佛在市場裏購買商品,她反複挑選,不能立刻作出決定。但既然是購買商品,當然是選擇最好、最準确的選項。
人不應該在正确答案面前,還選擇做蠢事。
池幸眼神掃向窗外。天微微亮起來,霧氣茫茫。
“原秋時。”她對曾谧雲說。
兩日拍攝很快過去,原秋時不跟劇組人員同住,顏硯和陳洛陽住在上海的家裏。這天晚上七點左右,原秋時的車抵達酒店樓下,接池幸。
池幸穿笛子設計的禮服,披一件乳白色披肩,一颦一笑都異常動人。原秋時認真看她,像欣賞一個新鮮花瓶:“很美。”
他為池幸打開車門。駕駛座上坐着沉默寡言的司機,原秋時與池幸坐進後座。這是原家的家宴,外來的閑雜人不得進入,池幸打算只帶何月同去。
何月一身利落黑色西裝,頭發紮一束馬尾,不帶妝,神情嚴肅。她打開副駕駛的門正要上車,周莽把住車門:“我去。”
何月驚呆了:“幸姐要帶我去見世面。”
周莽還是那句:“我去。”
原秋時開口:“女賓帶女性保镖會方便很多。”
周莽已經坐進副駕駛座,回頭:“我是池幸女士安保小組的負責人,合約規定,池幸女士參加任何大型活動,我必須在場。”
池幸啞然,眼睛無聲地笑彎。周莽正散發古怪敵意,原秋時接收到了,扭頭對池幸笑笑:“你這個保镖真盡責。”
池幸:“他很可愛,對吧?”
周莽臉色一黑,原秋時若有所思:“可愛嗎?”
他讓司機離開,何月負責開車。四人總算安排停當,車子駛了出去。
池幸偶爾瞥一眼後視鏡。周莽坐得筆直,眼神也筆直,沒有和她對上過哪怕一次。
“似乎會下雨。”原秋時看着窗外說。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始是一個連貫大劇情,所以就不寫小劇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