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義兩斷夢方破（三）
面前這人看着溫文爾雅，一臉風流相，十足的富家少爺模樣。羅神風早聽說過尉遲家不成器的少爺，本身也沒怎麽把這人放在眼裏，莫霄雲才是他最大的勁敵。
尉遲蔚卻已經笑嘻嘻地拔劍了，這還是他頭次在衆人面前拔劍出鞘。
已經深秋，按理說陽光應該是溫暖的，和煦的，但他劍出鞘的一瞬間竟然刺眼無比。在場所有的人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誰也沒想到那把看起來樸實無奇的劍，一出鞘卻是如此驚人。
這是什麽寶劍嗎？
就和這個青年一樣。最愛淺藍，發束冠內，面如白玉，劍眉星目，生得秀氣溫雅，像個游戲人間的俊公子，拔劍後卻是氣勢凜凜。
此人值得一戰！
在場的沒有人懷疑這一點。
劍客動手，無需多言，一個如同驚鴻，一個若游龍，動作好看的像是漫天飛花似的，似乎連周圍帶着芳馨。一來二去已經交了十幾招，羅神風心道這人跟他不相上下，他幾戰後稍有力怠，他安慰自己不要慌，畢竟他還有寶劍在……
“咔嚓——”
神風劍，斷了。
“抱歉。”尉遲蔚好像也沒料到似的，手忙腳亂地收劍，道，“承讓。”
羅神風又吃驚又心痛，顫聲問：“不可能！你這是什麽劍？！怎麽可能砍斷我神風劍！”
尉遲蔚也是莫名道：“村口李師傅那二十文買的啊……公子這劍也太不經砍了吧？該換把了吧？”
羅神風瞪着他，尉遲蔚又小心翼翼地問：“羅公子，不然在下賠你一把……”
“不必了！”
技不如人，當衆被打斷劍，誰還有臉讓他賠，羅神風再氣也只能咬牙切齒地抱拳認輸道，“是在下輸了！”
尉遲蔚也不再糾纏，下了擂臺。
有人攔住他道：“尉遲公子，你還沒比完呢？”
尉遲蔚笑嘻嘻道：“抱歉，在下對這天下第一沒有興趣，就想要個第二，第一你們争吧。”
這話一說說的在場人臉色大變，竟然說這種話。
尉遲蔚這還不夠，又笑道：“不然羅公子再回來？天下第一給你當做賠禮，聽說挺值錢的呢。”
被這麽羞辱，羅神風臉色極其難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冷哼了一聲離開了。
“各位繼續，在下告辭。”尉遲蔚聳肩笑道，“霄雲還躺着呢。”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去的方向是莫家。
而後許久這場論劍大會都難以進行下去了，主持沉默了一會尴尬地問：“誰，誰來挑戰第一？”
“……”
“那……劍聖之名……還是尉遲家了？”
正這時，有人揚聲道：“打擾一下，趁着這次論劍大會，在下有件事情要告訴大家，是……關于冷月齋冷老板的。”
莫家。
尉遲蔚回來沒有找到莫霄雲，只看到冷湖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央，便問：“霄雲呢？”
冷湖心不在焉道：“跑出去了。”
尉遲蔚一把把他拎了起來怒道：“他受着傷你還讓他亂跑！出了事怎麽辦？！”
冷湖卻沒看他，而是搖搖頭，大滴的淚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這時門被撞開，一群人湧進了莫家。
“就是這個人，是天魔殿的妖孽！”
冷湖望着澹臺風意，淚水漣漣，是痛入心扉的失望。
“你又出賣了我，人渣……”
尉遲蔚很快反應過來了是怎麽回事，本能地橫臂擋住澹臺風意，勉強露笑對在場的人溫聲道：“各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還是不要聽信一家之言好，畢竟……”
“是啊，大家不要沖動。”
澹臺風意也笑，輕拍他的肩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萬一傷了少爺，彼岸大姐生起氣來可是要人命的。”
“澹臺府的雜魚……你找死！”
尉遲蔚的眼裏殺氣呼嘯而過，手指攥緊，冷森森地拔劍直刺他心髒，毫不懷疑是要他性命，如此狠辣地下了殺手無異于承認了他的話。
澹臺風意早有防備，反應迅速地避開，任是反應再快也不由生出一種從閻羅殿走過一遭的恐懼感。光是躲過這一劍就耗盡了力氣，第二劍又迎面而來……
衆人這才認識到他在論劍會上竟還是僞裝了，尉遲蔚在臺上交手的時候用的是右手，而現在才發現他原來……是個左撇子。
澹臺風意步步後退，勉強擋下他瘋了似的殺招，冷汗已經從額頭冒了出來。最後一劍，尉遲蔚的動作停住了，他看到一道身影錯愕地站在莫家門口，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尉遲蔚心神俱亂，冷湖也呆住了。
他穿了身素雅白衣，下腹本來包紮好了，卻又有血滲了出來，紅得觸目驚心。整個人好像在做夢似的，恍恍惚。他手裏抱着一把劍，上面鑲着彩色碎寶石，流光閃閃，看起來挺值錢的。
……原來他是去買劍了？
澹臺風意見他終于出現了，便笑道：“一個天魔殿宮主，一個彼岸少主，你們藏得可真深，莫大俠為人正直善良，你們這樣騙他連我都看不下去了。莫大俠一定很傷心吧？”
尉遲蔚光是看着他站在那就已經方寸大亂，若是私下無人他有千言萬語想解釋，但還是故作冷靜，努力放柔語氣，生怕驚了他似的，“霄雲……你別聽他胡說，這把劍是送我的嗎？給我吧……”
冷湖也急道：“他們胡說！我沒有！……”
莫霄雲原本失神的眼裏驟然有了光，卻是森然可怖的光，終于開口了。語氣異常平靜，像是驟雨前強壓下的寧靜。
“滾。”
他說完徑自往屋裏走，看都沒看這些人。
衆人想過他會直接拔劍斬妖除魔，或傷心淚絕，卻萬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無視的反應，更何況這兩人又豈能讓他們走？
大家還都沒回過神來，澹臺風意先開口提醒道：“莫大俠讓你們滾呢。”
“霄雲……”
“莫莫……”
莫霄雲停住，冷眼掃過在場所有人，面無表情道。
“我說，滾。”
他分明語氣平靜，要不是在發抖甚至感覺不出任何情緒，這眼神卻像在哭，像有千種憤怒想說。尉遲蔚見他一激動傷口又開始滲血，只好讪讪道：“好好好，我滾，你別生氣……”
冷湖也不敢惹他，抹着眼淚灰溜溜地離開。
莫霄雲又猛地把視線轉向澹臺風意，後者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繞便全身，也連連道：“是是是，我也滾，這兩人你難道就這樣放他們走……”
“锵——”
莫霄雲拔劍出鞘，面無表情道：“這是我家，我的話，不懂？”
“懂懂懂，莫大俠別動氣。”澹臺風意賠笑，“畢竟你家為了整個江湖被彼岸滅了滿門……”
莫霄雲停住了，冷嗖嗖地看着尉遲蔚，他剛雖然說着要走，卻還是沒挪步，兩人對望，往事回放如倒刺，無語凄涼。
情種深植，連根帶肉拔起……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莫霄雲終于收了視線，厭倦了般地将劍收回劍鞘，轉過頭去。
尉遲蔚苦笑一聲，慢慢走到莫家大門的門口，對着潮水般的正道人士道：“要打出去打，別髒了莫家……”
莫霄雲仍舊站着，餘光瞥向那邊，下腹的傷又開始流血，都毫無察覺。
莫家的門口圍了一群群的人，這些人大多是剛從論劍大會趕來的，也有剛收到消息來的，尉遲蔚剛要向外邁出一步就聽一聲大笑。
“哈哈哈有膽子，誰要殺我兒子，站出來給我看看啊！”
莫霄雲舉目望着這女人，穿着淺綠素雅羅裙，氣質冷淡有股煞氣，原來她就是尉遲蔚的娘親，她叫葉曼。她腰裏還別着一把簫，就是那日吹奏的簫聲……
尉遲蔚到底沒能滾得成，低頭恭聲道了聲，“娘。”
葉曼笑意不達眼底，“蔚兒，玩夠了吧？玩夠了就跟我回去。”
尉遲蔚道：“是。”
說罷又想走，卻被叫住，“等等，走之前先把這群蝼蟻殺光，正好我也想看看你悟出劍道後的真實實力。”
尉遲蔚問：“都殺光嗎？”
葉曼道：“你說呢？”
尉遲蔚道：“是。”
他說完便緩緩地擡起劍，滿目的肅殺，玩如修羅。衆人後退數步，退成半圓，退無可退。他的氣勢實在恐怖，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動手便已知必死似的。
尉遲蔚卻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眼裏的失望如疾雨，如利箭，穿心而過。
只這一眼就已萬劫不複。
尉遲蔚放下劍，懇求道：“我們走吧，娘。”
莫霄雲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圍住莫家的黑袍女鬼，個個實力恐怖，心道恐怕這次在場的人都難逃一死。
葉曼冷哼一聲，笑道：“剛才這些人不是喊着要殺我彼岸嗎？怎麽這時候一個吭聲的都沒有了？還有你，澹臺府的，想活命就學你爹乖乖地當條狗，我還不屑殺你。”
澹臺風意苦笑，“您這麽說話真是太……”
說話間！一道白影掠出。
葉曼早盯着他的動作，抽出腰刀進戰，兩人一個如同驚鴻游龍，一個猶如白池青鯉，一個氣質襲人，一個魅惑動人，刀劍相撞發出清脆的翁鳴，殺氣四溢，精彩得讓人挪不開眼。
劍氣掃過之處，草木紛紛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