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氣充足的辦公室裏，葉雨青關掉文檔，身體往後傾，靠在椅子上長長舒了口氣。
緩了會兒神，她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朋友圈，手指慢慢往上滑。
滿屏都是秀恩愛的合照和鮮花。
陸婕下班路過，拍了拍低頭玩手機的人：“看什麽呢？七夕不和男朋友約會的啊？”
葉雨青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坐直了身體，笑着說：“我們在附近餐廳訂了座，很近的，地鐵兩個站。”
和男朋友約在六點半，葉雨青準備六點再出發。
“啧，怪不得今天打扮這麽漂亮。”林婕邊說邊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平日衣服顏色素淡的葉雨青，難得穿了件紅色連衣裙，膚色白裏透紅，臉頰仿佛汁水飽滿的水果，讓人想伸手去戳一戳。
手機鈴聲響了，葉雨青掃了眼，電話是韓川打來的，她嘴角泛起笑意。
“今天路上堵不堵啊？你的車開到哪兒了。”
“那個……雨青，我臨時要去北京出差，要過兩天才能回來，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吃晚飯了。”
葉雨青微怔。
韓川等了幾秒，見那邊沒聲，又說：“對不起啊，我回來補償你好不好？別生氣，我這也是沒辦法。”
葉雨青回過神，聲音很輕：“沒關系，工作要緊。”
韓川松了口氣，這才放緩語速：“我就知道寶貝你會諒解，等我回來再聯系你，開心點。”
“嗯，路上小心。”
——
葉雨青挂了電話，雙手枕着下巴趴在桌子上。
怎麽會不失望呢，自己特意挑的裙子，今天除了吃飯，她本來還有事要和韓川說。
陸婕雙手抱在胸前，“啧”了聲：“情人節抛下小美女，你男朋友是個幹大事的人啊，不為兒女情長牽絆。”
葉雨青擡眼，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陸婕的食指扣了下桌子，眨了眨眼，話鋒一轉：“不過，他這未免太有事業心，平常就算了，情人節居然也把女朋友冷落在一邊，你真的不在意嗎？”
葉雨青一溜爬了起來，邊收拾桌子邊說：“沒有啦，我們平時也見面的，他的确剛好有事情走不開的嘛。”
一如往常的好脾氣。
話雖然這麽說，她卻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葉雨青心底嘆了口氣，癌，不知道剛才的話是給別人解釋，還是在說服自己。
——
回到家，葉玉青快速卸完妝就去洗了澡。
把頭發吹得半幹，她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面條。
等待面煮熟的間隙，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盒高湯放到微波爐，切了蔥花和香菜。
她會半個月炖一次高湯，滿滿一大鍋，放涼後用一個個保鮮盒裝好冷凍，用的時候取出來加熱方便，煮面或燙菜都能用。
面條煮好，廚房香氣四溢，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
葉雨青把碗端到餐桌上，回頭去找筆記本。
她最近吃飯都會看一檔綜藝，因為自慣睡前畫會兒圖，所以也就都用筆記本來看節目。
大屏幕比用手機更舒适。
葉雨青很清楚記得自己昨晚把筆記本放在書桌上，尋過去卻沒看到。
她從卧室走出來，又仔細在房間裏找了一遍，依然不見蹤影。
難道是被偷了？
光是這麽想，葉雨青就開始心焦。
筆記本裏有她這幾年來的作品，還有進行到一半的商稿。
這比物品本身價格更重要。
可如果遭了賊，為什麽就單單拿走筆記本，其他值錢東西還在？
屋子裏也沒有被翻過的痕跡。
葉雨青拿起手機打給了韓川。
電話嘟了到第六聲，那邊接通了。
“雨青，有什麽事嗎？”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筆記本？”
韓川：“哦，我把拿走了。”
“你有電腦，為什麽突然用我的？”
察覺到了對方聲音有些發悶，韓川斟酌了下說：“林攬月筆記本壞了，她昨天有個很重要的文件要做好，很急，我就把你筆記本借給她了，我可以明天就讓人給你送過來。”
葉雨青扶着額頭：“你要把我的東西借給別人，是不是也需要先征求我意見？”
“寶貝你生氣了嗎？我們還分什麽你我？”韓川下意識哄了一句，心裏卻有些意外，葉雨青向來溫和大度，是他見過脾氣最好的姑娘。
在他認知裏，借筆記本是一件小事。
他想了下原因，可能是自己沒有陪對方過七夕，這才又小情緒，韓川笑着又說：“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這樣吧，我賠你新款筆記本怎麽樣？情人節禮物。”
“不用，明天你讓人把我的筆記本送過來吧，我不習慣把私人用品借給別人。”
“OK，我知道了，不會有下次了。”韓川順口承諾，并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葉雨青壓着火挂斷了電話，她等了三分鐘，那邊都沒有撥過來，韓川也沒有進一步的解釋。
嗯，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起來了。
葉雨青深吸口氣，剛準備走回餐桌，餘光卻看到了桌子上的ipad。
她的iPad放在公司，眼前這個顯然是韓川的。
可能是昨天忘記拿走了，葉雨青也沒有多想，順手拿起來解了鎖。
今天用平板來看吧，左右插圖是畫不成了。
她知道怎麽圖形鎖的密碼，韓川用的時候，沒有特意避開她。
iPad的界面只有幾個工作軟件，原始的壁紙都沒有換，也沒有娛樂游戲。
葉雨青懶得下載app。她打開了浏覽器，準備用網頁版看節目。
葉雨青敢登入視頻網的會員，頁面最上面的彈出一條消息框。
一條新郵件通知。
她手指不小心戳了進去，剛想退出來就突然頓住了。
這是酒店發來的入住回執郵件。
“尊敬的韓川先生，誠摯的歡迎您入住蒲悅酒店……”
每個字都認識，但是串聯在一起，葉雨青仿佛就不認識了。
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當機，韓川不是去北京出差了，怎麽會這個時間點，在市中心的蒲悅酒店開房？
他難道取消出差了？可是五分鐘前，兩個才講電話的時候怎麽不告訴自己？
既然在本市，韓川為什麽不住家裏開房？
葉雨青腦子裏冒出了許多問號，呼吸的頻率都慢了下來。
她強迫自己不要發散思維胡亂猜測，一封郵件不能代表什麽，可能是韓川的朋友用他的身份開的房，也可能是招待公司客戶。
自己不能輕易下判斷。
葉雨青再也沒心情吃飯，穿上內衣就出了門，她要去親眼看看才能安心。
她運氣不錯，七夕的用車調度很緊張，但是她剛好碰到一輛的士在下客，很順利打到了車。
車子開出去，葉雨青才發現走得太着急，自己腳上還穿着室內拖鞋。
不過她也顧不得在回去換了。
——
夜色下的城市仿佛另外一個世界，車窗外的街景不斷倒退。
路過的小情侶。
叫賣玫瑰花的小女孩。
各種顏色的招牌。
立交橋的橙色燈帶。
這些細末枝節構成了光怪淋漓的城市夜幕。
半個小時後，計程車停在酒店的大堂前。
門童以為她是入住的客人，上前主動拉開門打招呼：“晚上好，女士。”
葉雨青下車道謝，看着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突然有些局促。
這麽大的酒店，自己要怎麽找？
她還在迷茫，擡眼就看到從大廳右邊轉角走出一對男女。
葉雨青下意識退後一步，躲到了酒店走廊柱子後面。
兩個人走近，輪廓也清晰了起來。
沒看錯，這兩位自己都認識。
……摟着韓川胳膊的女人是林攬月。
葉雨青腦子裏嗡嗡作響，這兩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是已經好上了嗎？
不一定，她心底再次否認。
畢竟他們是從酒店離開，而不是一起去酒店，也許是韓川因為有事耽擱了，這才沒有上飛機，恰逢林攬月有事情拜托他。
畢竟兩個人是好朋友。
幾分鐘後，離開的男女折返了回來，這次還另外帶着五、六個人。
這些人葉雨青也都見過，他們全是韓川的朋友。
她手指嵌入掌心，安慰自己這也許是朋友一起聚會。
一群人有說有笑，誰都沒有注意到柱子後站着的姑娘。
“韓川，你這是甩了女朋友陪着我們來玩？”
“哪裏是陪你，是陪着大美女。”
“那是，畢竟川哥喜歡了攬月很久，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再後面的對話就全部都模糊，仿佛怎麽也聽不清。
葉雨青只知道從頭到尾韓川沒有說話，他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
林攬月親密的摟着她的男朋友，絲絨的黑色長裙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線，水晶耳環反射着燈光，笑容燦爛。
這一幕不停的在腦子裏回放。
葉雨青很想沖出去理論，可是看到言笑晏晏的那群人，她的雙腳仿佛凍住了。
她其實不是那種善于和別人吵架的類型。
怕話沒說完，淚就先流下來。
葉雨青垂眸，她的腳上還穿着室內拖鞋，和這裏格格不入。
今天酒店進出全是情侶，這裏是公衆場合，她不想被當成瘋子。
她眼睜睜的那群人有說有笑的走遠了，葉雨青手放在胸口，仿佛快喘不過氣了。
八月底，天氣炎熱，她卻仿佛墜入了冰窖。
那種冷意從腳底往上鑽，一點點蔓延到四肢百骸。
——
門口站着的迎賓猶豫了會兒，不放心的上前詢問：“小姐，你還好嗎？”
“謝謝，我沒事。”
葉雨青擡眼，她慢慢站起來，小腿有點麻，好幾秒才緩過來。
腦子裏回旋着那群人的對話，
韓川是她的學長，兩個人大學就認識，畢業後再次相遇。
她是喜歡對方的，所以韓川開口表白的時候，葉雨青覺得自己很幸運。
茫茫人海，能找到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人。
葉雨青還記那個大雨天，韓川來接她，把傘都傾斜到了她這邊，瓢潑大雨淋濕了他的半個肩膀和頭發，他卻把她緊緊護在懷裏。
他也會蹲下來給她系鞋帶。
所以這些都是假的嗎？
可既然韓川不喜歡她，那又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葉雨青真的不懂，她如何想不通。
她以為是男朋友出軌，可是現在看來那兩位早在一起了，遠在她和韓川确定關系之前!
畢竟韓川的那群朋友，毫不意外他和林攬月的親密。
所以，只有她不知道嗎？那麽她又算什麽？
葉雨青閉上了眼睛，林攬月兩個月前剛回國的那會兒，韓川請對方吃飯，帶上了她。
所以，為什麽林攬月明知道兩個人的關系，還能這麽毫無芥蒂？
葉雨青越想頭越痛，仿佛要炸開。
她轉過身，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
——
一年一度的七夕，空氣裏都是戀愛氣息，熱烈而甜蜜。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的信號燈也應景的改成“心形”，上午象征甜蜜的燈就刷爆了朋友圈。
葉雨青擡頭看着心形燈。
十秒後，紅燈變成了綠色。
她不由出神想，這是不是代表着人生也許下一秒就會變綠？
如果這樣，這盞燈很有預示性。
她心神恍惚，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臺階，右腳踩空趔趄了下，整個人用力的摔在了人行道的邊上。
馬路還殘留着白天暴曬後留下的熱氣，不知道是被摔痛了，還是心裏難受，葉雨青克制了很久的淚一下就湧出來了。
四周這麽熱鬧，她卻這麽難過。
葉雨青心裏悲切難忍，膝蓋和手肘都疼，她趴在地上一時沒有立刻起來。
過了十幾秒，她覺得有些不對，為什麽沒有好心人來拉自己一把？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好摔在一輛蘭博基尼前。
—
車上。
哈利側過臉，不确定的問身邊的男人：“我能肯定沒有撞到她，怎麽回事？”
西裝革履的男人有些不耐煩，按着眉心說：你去問她是要自己走，還是我叫律師來交涉。”
“好吧。”
哈利拉開門，蹲下身問：“小姐，你有哪裏受傷了嗎？”
跑車上走下來的金發碧眼帥哥，讓圍觀的路人一下就多了起來。
怎麽回事，這還是國際糾紛？
葉雨青這下反倒是不好意思站起來了，她保持趴在地上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該怎麽辦。
看熱鬧的路人，小聲議論了起來。
“不會是腿撞斷了吧？”
“好可憐。”
“死了？！”
葉雨青懵了，她只是摔了一跤，怎麽會覺得她死了？
難道自己很像屍體？不應該吧……
“已經有人通知了前面值班亭的交警，交警馬上就過來了！”路人大聲道。
葉雨青：“……？！”
她側耳去聽，隐約是有呼嘯的警笛聲，下一秒便從從地上蹦了起來。
葉雨青瞬間感覺全身血液瞬間湧到了臉上，她顧不上隐隐作痛的膝蓋和手肘，低頭踩着拖鞋，一言不發的往前跑。
太丢臉了！
——
李澈渺無表情的看着消失的背影，收回視線，聲音沒有起伏的說：“走。”
想到那張怯生生的臉，淚流得倒是真切，可惜膽子太小，沒把握最佳時機，身體還沒接觸到車就倒了下去。
呵，碰瓷手藝太差。
哈利擡頭看向指示燈，笑着打趣：“哇，七夕信號燈都是愛心，或許這是個預兆，李總你的桃花運要到了，鐵樹要開花！”
李澈瞌上眼，滿臉拒絕，不準備陪聊。
跑車酷炫的音浪聲漸遠，香槟色的蘭博基尼駛入了街角的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