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開局(二)
盧鴻達離開後,唐佑鳴在空無一人的帥帳中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打開大門,果然看到藺維言、林翰茂和曹郜章一起在門外等着,彭笛和盧鴻達不知去向。
唐佑鳴沒有嬉鬧,本想跟他理論的林翰茂也不得不暫時壓下火氣等他開口。他和曹郜章是被藺維言留下來的,彭笛也是被藺維言趕走的,想到前兩日唐佑鳴在宴上對藺維言做的口型,他心裏忽然有些說不清的忐忑。
唐佑鳴讓他們都坐,自己走回剛剛的位置,開門見山道:“盧将軍打定主意死守,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确保你們聽話。”
曹郜章瞪大眼睛,非常不服氣地粗喘着,藺維言怕他說什麽難聽的話觸怒唐佑鳴,不得已接口道:“那王爺希望我們怎麽做?”
“我答應他了。”唐佑鳴輕描淡寫地說,在林翰茂和曹郜章拍桌子之前繼續開口,“這仗這麽打下去不行,我們占據有利地形,傷亡依舊是對方的二倍以上。盧将軍已經被吓破了膽子,別說改變戰術,戰場上調動士兵都不能做到恰當及時,我們必須撇開他。”
藺維言長出一口氣:“沒錯,只是說來容易做來難。”
曹郜章只想護住鹹豐城,林翰茂雖然比他驕縱一些,不過常住京城,對官場上的事情了解更深,想得也更多,聽了這話臉色一白:“撇開他……”
唐佑鳴簡略地說:“我們完全沒必要按照盧鴻達的意願打,我們可以利用的東西有很多。鞑靼的瘟疫怎麽樣了,有沒有可乘之機?他們集合衆多部族大舉進犯,所有的部族都會乖乖聽命嗎?而且據我所知,草原上有很多部族并不承認達穆爾可汗的地位。”
林翰茂倒吸一口氣。
他的确沒想過這些,因為這些根本不是他能想的,陛下給他們的任務只是攔下鞑靼,而唐佑鳴說的這些,能滅了鞑靼。
唐佑鳴看到林翰茂表情驚愕,無辜地攤手:“舉個例子而已。”
藺維言幹咳一聲,對其餘二人說:“我今日也在城牆上,狀況不容樂觀。”
曹郜章倒是幹脆,直接說:“只要能守住城池,末将願意與王爺共進退!”鹹豐城條件确實艱苦,可他鎮守了幾年,不可能一點感情沒有。何況他早就看盧鴻達不順眼了,他戍衛邊關,勞苦功高,流血流汗,盧鴻達一個住在京城享清福的,還總對他擺譜,曹郜章脾氣再好也受不了。
林翰茂沉默了一會兒:“曹将軍,請您先出去一下,容我與監軍大人和藺将軍談談再下決定。”
曹郜章對林翰茂的印象着實不錯,聽他猶豫,有些急迫地勸道:“我知道林小将軍顧慮什麽,可現在最要緊的是殺退鞑靼。等到戰事結束,只要您有軍功在身,其餘的自然無法對您産生什麽妨礙。”
林翰茂依舊搖頭:“曹将軍放心,我只是想問監軍大人一個問題。”說完,眼神銳利,直指唐佑鳴。
Advertisement
唐佑鳴安之若素,只對曹郜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曹郜章只得暫時離開,房間內剩下三個人。唐佑鳴身上的盔甲還沒脫下來,不方便太惡形惡狀,只盡可能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本王對天發誓,今日上城牆之前,本王與藺将軍從未密謀過什麽。”
既然唐佑鳴都這麽說了,藺維言只得表明立場,他苦笑道:“王爺說的是真的。今日守城之戰,實在……一言難盡。”
林翰茂焦躁地走來走去:“盧鴻達跟自己人玩心眼的時候還挺機靈的,他會由着我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唐佑鳴并不擔心這個,鎮定道:“恰好這就是問題的重點。他窩裏鬥厲害,卻沒辦法冷靜面對鞑靼,與此同時,鞑靼不可能按照他的預想攻擊。他出現纰漏的時候,就是我們準備動手的時候。這可能需要曹将軍幫忙,他在這邊經營多年,能得到的消息遠比我們多。”
林翰茂下意識點頭,随後發覺自己被唐佑鳴牽着鼻子走,回過神來,惡狠狠道:“我與你配合只此一次。”
唐佑鳴不樂意地小聲嘀咕:“你當我樂意擔這苦差事?你要是能給我弄回京城,連這次配合都可以免了。”
眼瞧着唐佑鳴得了便宜還賣乖,藺維言幹咳一聲,免得他徹底激怒林翰茂:“我會派人給宋直将軍送封信,問問他的意思。末将認為那處關隘很重要,最好能掌握在我們手裏。”
林翰茂惱羞成怒而去,唐佑鳴無所謂地聳肩,發現只剩他和藺維言後,又不正經起來:“幾月過去,大人與本王的配合依舊默契啊。我們若是哪日落魄了,一起行走江湖,配合對方行騙,也能賺得盆缽皆滿。”
藺維言瞄他一眼:“賺錢的營生那麽多,王爺卻只能想到行騙。”說完直接離開。
唐佑鳴被人教訓了,摸摸鼻子:“難道剛剛那句話的重點不是跟我一起麽?”
鞑靼不是每日都攻城,給了鹹豐城中衆人一些喘息的時間。
宋直的回複與唐佑鳴幾人預想中的一樣,他同意撇開盧鴻達,只是在信中說,他不在鹹豐城,幫不上什麽忙,甚是愧疚。
沒人提起彭笛,既不打算拉攏他,也不打算惹怒他,只有盧鴻達與他的關系還如以往,見面能說上兩句話,卻也不見得有幾分真心。不知道彭笛怎麽向京城遞的折子,至少到目前為止,陛下還沒有出手幹涉鹹豐城戰局的意思。就算如此,曹郜章依舊不敢怠慢,原本幾日才會整合一次的線人情報改為每日關注,若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消息,便與唐佑鳴等人知會一聲。
唐佑鳴不常去前面城牆,可每次去都叫綠喬提心吊膽大半天。
“王爺,您說您選的日子。”綠喬忍不住埋怨道,“您怎麽就不能在藺将軍輪值的時候去呢,也好叫奴婢放心。”
唐佑鳴笑着點點她的額頭:“這話傳出去,另外幾位将軍定要記恨我了。”
綠喬不滿意地反駁:“奴婢保證這裏沒有別人。主子,藺将軍怎麽也比別人可靠些,您……”
唐佑鳴在揚州藺府住了那些日子,綠喬自然對已經熟悉了的藺維言更加放心,何況前兩日唐佑鳴還說藺硯身手不差,多少也是個保障。
唐佑鳴站起身讓綠喬幫他穿戴盔甲,笑容高深莫測:“你啊,藺将軍正躲着我呢,我怎麽好往前湊?”
綠喬瞪大眼睛,卻不好太仔細地問主子的事,急得臉都憋紅了。
唐佑鳴哈哈大笑,不再逗她。
這也怪不得藺維言。他剛說過想要軍心民心,沒有兩個時辰就拉攏了幾個将軍做些不太好擺到臺面上說的事,誰碰到這件事都得多想。藺維言只是稍微避着他,已經是心裏素質不錯了。不過這次的事他确實冤枉,他還沒這等未蔔先知的本事,盧鴻達下城後的反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但凡有點別的辦法,他一定不會開這個頭。只要打了勝仗,藺維言他們的安全定然無礙,他則不然。監軍就是那麽回事兒,他可以跟着封賞的人風光,同樣可以與被問罪的人同責。只要陛下想,撇開主将這件事就不可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兩權相害取其輕,現在這樣,至少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