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趕回(二)

唐佑鳴聽他們争來争去只覺得好笑,對齊國公說:“外公,将遺旨拿出來讓蔣大人檢查檢查好了。不過……”

唐佑鳴拉長了聲音,眼尾斜挑,格外地邪氣,帶着殺意說:“如果你沒能證明這兩道聖旨是假的呢?”

蔣澤還沒能改變對唐佑鳴的觀感和印象,若是太師跟他嗆聲,他會退避三舍,可若是唐佑鳴麽……他只覺得松了口氣。他試圖含混過去,摸了摸自己紫色的绶帶,不屑道:“為了确保沒有宵小假借先帝英明霍亂江山,确認所謂遺旨的真假是我等分內之事!”

唐佑鳴沒搭理他,反而問藺維言:“攻下宮城需要多長時間?”

藺維言答:“最多一個時辰。”

唐佑鳴對他笑笑,再面對蔣澤時表情冷得可怕:“就給你一個時辰,若是不能證明這兩張聖旨是假的,還請老眼昏花乃至于不辨是非之人自請辭官。”

蔣澤愣了一下,咬牙道:“你沒有這個資格!”

唐佑鳴露出一個堪稱迷人的笑容:“本王承認現在确實沒資格要求你做什麽。那麽,如何處置你,就等本王登基後再說,如何?”

大臣們一片死寂,與喊殺聲震天的宮牆處完全是兩個極端。

蔣澤給一位議郎使了眼色,那個議郎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敬王殿下此言差矣。陛下為小人所害,并未指定太子。昔日有堯悉聽貴戚及疏遠隐匿者,今日更當如此,天下之主,能者居之……”

“所以你是那個能者?”唐佑鳴冷淡地反問。

“敬王殿下慎言!”那個議郎臉紅脖子粗地朝唐佑鳴喊,“我如此谏言也不過是為了家國百姓,您為何如此折辱我?”

“折辱?”唐佑鳴面無表情地說,“既然并非能者,又何必屍位素餐?摘了绶帶官印回鄉去吧!”

圍在唐佑鳴身邊的士兵們湧了上去,直接剝光了那議郎的官服。這态度頓時叫其他想質疑的人心中一慌,眼睜睜地看着那議郎被剝得只剩裏衣,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就算被殺了都比被當着衆人的面剝光了好!

傅善志與藺勤站在大臣們最前列,對視一眼,同時撇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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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澤面色青白地舉着聖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桓郡王則幹脆當了啞巴。

雖說一個時辰便拿下宮牆有藺維言誇口的成分在,可也說明被困于宮中的丞相兵困馬乏,并不能構成多大的威脅。

京城中确實群龍無首,可是禁衛軍以及護衛城門的士兵也不在少數,更何況在丞相計劃中應該被長驅直入的鞑靼士兵牽制住的救援軍隊也沒有撤走,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拿下宮城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

一直拖到今日都沒有進展,當然是多方努力的結果。

初時自然是博弈正酣期盼帝位的二人,随後則是得到藺維言消息的傅善志等人。振國将軍林恬和齊國公如果振臂高呼,城中衆将莫敢不從,可惜這二人也在等唐佑鳴回京,不可能那麽做。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在唐佑鳴打開京城城門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定了。

本來就是牆頭草的一部分人自然不敢再吭聲,問題是對蔣澤和桓郡王死忠的人也沒多少。蔣澤在朝中有傅善志和季同與他為敵,作為其中最蠢的一個,結黨營私的規模都沒辦法跟已經起事——某種程度上說還成功了——的季同比;桓郡王更弱了,支持他的人大多依憑姻親關系,但是指望憑借與一個被君王不喜的郡王聯姻,以此提高自身地位的官員,身居高位的又能有幾個?

他們若是來個先下手為強,直接登上帝位,唐佑鳴還要費一番周折,現在麽……唐佑鳴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因為對唐佑鳴保證過,藺維言的軍隊發瘋了般地攻擊,果然在一個時辰內将宮城拿了下來。

李器更是一馬當先地帶人沖了進去,前後不過幾個時辰,浩然殿以外的地方盡皆納入唐佑鳴掌控中。

“殿下,逆黨季同負隅頑抗,盤踞浩然殿中不肯投降,進攻嗎?”

唐佑鳴摸摸下巴:“随你,若能直接勸降更好,重新修葺一座宮殿也挺費錢的。”

老太師張嘴就想教訓他,忽而想起今時不同往日,不能讓唐佑鳴太丢面子,胡子哆嗦着把更難聽的話吞了回去,只擲地有聲地丢了兩個字:“胡鬧!”

藺維言幹咳一聲,為了救場,主動命令自己的士兵:“開始進攻!”

說是進攻,撞開個大門就結束戰鬥了。

大殿中的狀況不可謂不慘。

保養得當的太後被捆在朱紅的大柱子下,頭發淩亂,衣服髒污,低垂着頭,大概是昏了過去;原本光可鑒人的金磚上滿是血污,不少季同的心腹躺在地上,有些已經不甚清醒,另外一些要麽目露驚恐,要麽格外麻木。與季同共同謀逆的典正斷了一條胳膊,坐在玉階上,見大門被撞開,用僅剩的那只胳膊舉起匕首,猛地向心髒捅了下去!

唐佑鳴沒有讓暗衛阻止他,只是饒有興味地看向龍椅前的季同。

季同與風評一般的蔣澤不同,無論誰提到他,都要贊一句謙謙君子,若是再詳細些,就是勤于政事不分夙夜,公平正義不以權謀私。

幾乎沒人能想到他會作出這種事。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季同也沒有露出驚惶的神色,只是安靜地站在龍椅前,看向唐佑鳴:“司直是你的人。”

司直是丞相手下僅次于長史的官員,不止輔助丞相,監察權也在司隸校尉之上。

唐佑鳴哂笑:“本王若能早些收服他,你不可能活到今日。”

季同撐住案幾,好像唐佑鳴上一次見時老了幾十歲,鬓角散亂的碎發已經從花白變為純白,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寫着滄桑:“我為國為民幾十載,就得到這樣的下場?獨子被殺,我甚至沒有看到他最後一面……我不服!”

唐佑鳴本來還很閑适,聽了這句話忽然面露不耐:“事到如今還在說謊?季大公子去邊關之地就是為了與鞑靼聯絡吧?什麽愛人生了重病,需要大夫……如果貴公子說謊說得更真實些,本王也不會特意買通司直只為了監視你的動向。

“說你被獨子暴斃刺激了,沒有完全準備好便滋事謀亂,本王倒可以相信。再者,你若是光明正大地說不甘居于人下,本王還能敬你是個人物,非要唱苦情戲就太掉身份了,你覺得呢?”

早在季同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太師就着人将殿內清空了,只留了必要的護衛,現在,太師覺得自己這個決定無比正确。他忍無可忍地抖抖胡子:“慎言!他是亂臣賊子,毫無身份可言!”什麽敬他是個人物……看來他必須重新教導唐佑鳴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了!

季同的哭訴和苦情讓唐佑鳴徹底失去了與他對話的興趣,擺擺手,暗衛們沖了上去,迅速将他制服,從他身上搜了一堆匕首、細針、毒藥之類用于自殺的東西出來。

季同終于露出驚慌的表情,大喊着:“唐佑鳴!給我個痛快!讓我死!”

唐佑鳴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直呼我的姓名,罪加一等。”

“你——不得好死!”季同的聲音越來越嘶啞,話裏的內容越來越惡毒,暗衛們直接敲暈了他。

就算這樣,一直昏睡的太後也被驚醒了,惶惶然擡頭,正看到季同被綁出去,正欲開心,就看到了面色沉沉盯着他的唐佑鳴,臉色大變。過了一會兒,她勉強露出笑意,很快又裝出哀戚:“青梓,好孩子,你來啦,快,快幫哀家松綁吧。你皇兄他……”

“閉嘴。”唐佑鳴的聲音是藺維言從未聽過的冷硬,“殿內其他人都出去,把那些屍體一起帶走。你可以留下。”

最後一句是對藺維言說的。

老太師只以為唐佑鳴讓藺維言留下保護他,默許了這個要求,不止帶領衆人退了出去,還關了殿門。

永安帝那兩道遺旨說明了許多事情,先帝登基定然別有隐情,但是這個時候宣判先帝有罪明顯不是個好時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不是季同自以為萬無一失害了先帝,唐佑鳴拿出聖旨能起到的功效也未可知。

現在最該做的是穩定局勢,太後最好不要動。

太師想說些什麽,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将空間留給了唐佑鳴。

唯一被留下的藺維言一時說不清被唐佑鳴如此特殊對待的感受如何,但絕對不壞,可唐佑鳴的狀态不大對,他暫時沒工夫想這些事情。

唐佑鳴向前走了兩步,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坐到太後面前,默默地盯着她看了很久,而後露出一個妖冶秾麗得近乎有毒的笑容:“毒我母妃,害我皇姐,甚至與皇兄共同謀殺父皇……做這些事的時候,你可想過今天?”

第一輪(一)

對于這些皇家秘辛,藺維言已經麻木了,躲都躲不開。

唐佑鳴沒有把太後解開的意思,太後的表情也有向猙獰轉化的趨向。就在太後即将口吐惡言的時候,唐佑鳴忽然說:“本王勸你不要張嘴。本王沒打算讓你死,但如果你做了什麽讓本王不開心的……”

藺維言覺得,唐佑鳴就是想看太後恨他恨得要死,又不得不忍着的樣子。

果不其然,太後表情一僵,憤憤的表情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唐佑鳴的表情瞬間舒展了,抽出一把匕首,正欲切開繩子,忽然想到什麽,回頭問唐佑鳴:“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她沒露過臉是吧?”

藺維言有點發愁,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能猜到唐佑鳴想做什麽:“太師大概看到了一點,其他人不會看到 。”想了想,他還是補了一句,“你別做得太過了。”

唐佑鳴敷衍點頭,在太後驚恐的目光下把匕首比在她臉上,語氣輕柔:“叛黨太可恨了,居然傷了您,傷在哪不好,還傷在臉上……”

叛黨不可能給太後什麽好待遇,不被餓死不被打死已經是托了身份的福了,又被唐佑鳴這麽一吓,她直接暈了過去。

唐佑鳴興味索然地收起匕首站起來:“行了,讓外面的都進來吧。”

“你不借着這件事做點什麽,以後很難找到類似的機會了。”藺維言知道自己不該開口,別說他和唐佑鳴還沒有什麽,就是有了什麽,也不可能有好結果。可是看唐佑鳴這個樣子,他就是沒辦法置之不理,“只要不過分,所有人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唐佑鳴走到他面前,拿了一方帕子仔細擦手,視線落在太後身上,沒有嬉鬧,平淡地說:“怎會沒機會?太後年紀大了,時不時生個病,閉門不出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只是不屑那麽做罷了,想折騰她辦法多得是,我不會輕易放過她。可惜了……”

他的好皇兄死得太快了,他都來不及做點什麽,唐佑鳴眯起眼睛。

藺維言沒再多說,替唐佑鳴打開了門,沒想到開門就看到一群人對着唐佑鳴跪了下去:“參加陛下。”藺維言跟着衆人跪下。

唐佑鳴對此沒什麽特別感想,既不興奮也不高興。別看這群人現在一臉乖順,只要得到足夠的力量,找到強有力的盟友,分分鐘就會試圖翻身。

不過無妨,唐佑鳴勾起唇角,等他們想要暗搓搓地做小動作的時候,就會發現他們的心腹都不在他們自己的掌控中。既然想做出平和的假象,那就不要等到發現無法再掀亂局時後悔。

至于另外一群真的沒有異心的,也對他沒有任何期待,估計已經卯足勁兒準備死谏了。沒辦法,他名聲不好。

但是這群人是可以争取的,只要他做的足夠好,至少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這個時間會漫長些,而唐佑鳴最缺的就是時間。

唐佑鳴漫不經心地想着這些問題,只是做了個虛扶的姿勢:“諸位請起。”

“既然亂黨已經被誅殺,還請陛下盡快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師最急,率先站出來道,“京城民衆需要安撫,西北鞑靼亂局如何平定,都需要陛下做主。”

唐佑鳴走過去将太師扶起來,應聲道:“這是自然。另外,先帝的谥號、葬禮也要認真籌辦,太常寺盡快拿個章程出來吧。”

太常李大人出列一步,恭敬地應了。

不少人都在心裏松了口氣。

聽了先帝遺旨的人都知道先帝登基的手段大約有些不光明,很多人都擔心唐佑鳴會現在揪出這點來做文章——倒不是不能做,只是先帝剛死就翻案未免太急躁,也不利于收攏那些真正忠于先帝的人的心。

現在看來,敬王也不算真的不可救藥。

要知道,當年穎妃暴斃就牽扯到了先帝母子,從那以後,敬王、福平公主與先帝的關系便一直不好。當時已經開始接觸朝政的敬王甚至明目張膽地在政事上與先帝打對臺,還有幾次明着下絆子。永安帝的态度也很奇怪,他就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争鬥,甚至默許了唐佑鳴的挑釁舉動,從不責罵。

唐佑鳴一時風頭無兩。若不是他不喜結黨,在別的事情上手段也頗為光明,大約當時其他皇子們甚至會聯合起來對付他一人。

這一切都結束于一道遣福平公主外嫁的聖旨。

和親是經常采取的手段沒錯,但皇帝親女外嫁卻少見,能在宗族中找個女兒安上公主的名頭已是不錯,更有甚者,随意挑個宮女、大臣的女兒糊弄蠻夷的先例也是有的。

永安帝女兒不少,最受寵的就是這位最像穎妃的福平公主,永安帝居然會忍心讓她外嫁?誰都不信其中沒有先帝的手筆。

緊接着就是敬王護送福平公主去往鮮卑國,期間永安帝忽生急病,沒幾日就薨了。

永安帝既沒有欽定太子,又沒有明說過屬意人選,身為長子的先帝順勢登基,待敬王歸來,一切已成大局。

先帝登基一年內便找了幾個由頭,處置了三個兄弟,第二年又處置了二人,最後便只剩下唐佑鳴這一個。

當時還有人想不通,先帝為何不對敬王下手,如今想來,正是因為忌憚敬王手中的遺旨。

之後先帝登基,敬王堕落,每日花天酒地,漸漸淡出群臣視線,只是偶爾有些離經叛道的做法太過出格才會吸引大家注意,比方說今天打了這個大臣的兒子,明天跟那個大臣的親戚鬧矛盾,撩貓逗狗,人憎狗煩,很少有消停的時候。

所以本來誰也沒指望唐佑鳴能把這次的事情忍下來,現在忽然聽唐佑鳴表示要給先帝隆重下葬,大家都非常欣慰,連想找茬的都決定晚幾天再說。

正當大家覺得沒什麽事兒了,可以各回各家的時候,唐佑鳴擡手随手指了一根柱子:“等一下,蔣太尉,別拖延了,您是想現在就自我了斷呢,還是等本王行過登基大典再說?”

那意思很明顯,讓蔣澤撞柱自盡。

一幹大臣或同情或鄙夷地看向臉色青白的蔣澤,蔣澤嘴唇哆嗦兩下,沒能說出話來。只要陛下現在不揪着先帝如何登基這件事不放,他們并不介意他處置一兩個大臣消氣,何況蔣澤一直在蹦跶,若不是晚了一步,估計季同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只有太師知道唐佑鳴在開玩笑,幹咳一聲:“陛下即将登基,自稱也當改改了。”

唐佑鳴無趣地收回手:“好吧,各位請回,最近幾日辛苦衆位了。”當初揚州會稽郡的事情還沒完呢,想收拾蔣澤方式多得是,不急于一時。

不少言官已經想好自己第一封折子的內容了——陛下應當謹言慎行!尤其應當保持嚴肅莊重的形象,再如當王爺時一樣不着調可不行了!

唐佑鳴回頭看了眼被煙熏火燎過的浩然殿,嘆了口氣,他得先給自己收拾個住的地方出來,宮裏沒遭災的地方不會太多。

紅楓綠喬自然跟到宮裏伺候,但是松柏長青四個就有些尴尬了,有心繼續貼身伺候,唐佑鳴卻不願讓他們淨身。他是沒什麽侍妾、側妃的,但是先帝的不少妃子、小公主還在宮中呢。提官吧,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麽恰當的官職。現在京城中太亂了,先帝在位時間短,永安帝的老臣還沒完全收服呢——比方說太師,帝位上又換了人。忠于他父皇的、忠于他皇兄的、忠于他自己的……根本是個爛攤子。随便給這四個人安幾個小官職不是不行,唐佑鳴卻覺得可惜。

這四個人可不是普通小厮,他的商隊等都是他們在搭理,能力和為人處世完全不弱于一般大臣。

看來得快些大洗牌了。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很快,唐佑鳴的第一道聖旨就下了,藺維言等四位将軍征讨鞑靼有功,士氣可鼓不可衰,鞑靼已是疲敝之師,自當一舉拿下!

待此役結束,曹郜章換防回京,步兵校尉馮才擢升平虜将軍,與曹将軍換防。

聖旨一下,一片反對之聲。

其實也可以理解,你的皇位還沒坐穩就要打仗?!這是好大喜功!

唐佑鳴沒跟他們對罵,親自去了一趟鎮國大将軍府上,把邊疆北疆形勢清清楚楚地給鎮國大将軍林恬講了一遍。

第二天,三年沒上過朝的鎮國大将軍被林翰茂扶着到了浩然殿。

文武群臣面面相觑。

要是齊國公來講其中的裨益損失,定會有不少人不服氣,畢竟是當今陛下的親外祖,心肯定是偏的。但鎮國大将軍就不一樣了,當初唐佑鳴名聲剛壞的時候,因為姨母的關系,想去林家拜訪一番。結果差些被耿直的鎮國大将軍趕出來。好在唐佑鳴的姨母恭順賢良,勤儉持家,在林家威望頗高,這才沒真讓自己外甥丢臉。

沒人懷疑鎮國大将軍此舉是私心。

不過朝堂上依舊一片反對之聲,登基大典尚未舉行不好見血這種可笑的理由就算了,連未出國喪,不好興戰事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前者聽聽就算了,後者正戳唐佑鳴肺管子,立即決定不跟他們客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輪撕逼(。

第一輪(二)

太常寺推算半天,說最近的适合登基的吉日在半月之後,在這之前,還要先舉辦先帝的葬禮。

唐佑鳴沒鞭屍已經是有大局觀了,大操大辦是不可能的,不過他也沒找茬,按照正常規格辦了。人要是活着是打是殺看他心情,人都死了,非要苛責葬禮的規格實在沒必要。他皇兄死之前想的最後一件事,一定是日後史書記載他,定要加上一筆死于亂臣手中,估計死不瞑目,想想這點他就寬慰了。

唐佑鳴不打算找事,居然還有不滿意的,領頭的一個誰都沒想到,是蔣澤。

唐佑鳴能理解他對自己登基不滿想找不痛快,但是認定了唐佑鳴不敢動他的自信哪來的?看來那個撞柱自殺不免了比較好。

這也好,殺了給那群吵着不能打的大臣殺雞儆猴,思念先帝?好啊,那就去見見吧。

唐佑鳴坐在龍椅上面色不明,太常李大人站在下面,滿頭的汗。

唐佑鳴想完蔣澤的事,才繼續看手裏的單子,這是太常寺拟定的先帝谥號,大約有二十多個。最前面的有什麽純帝,後面連危帝、垢帝都有。

唐佑鳴擡眼掃過李灼,怪不得這麽緊張,原來在試探他的态度啊……

本來在與唐佑鳴商量鞑靼事宜的另外三位小将軍都低着頭不吭聲,倒是最近一直跟着自己孫子上朝的鎮國大将軍林恬沒遮沒攔的:“我說李大人,您這汗流成何的,不是幹了什麽對不起陛下的事吧?”

這位老大人,幾天之前還卧床不起,聽說終于不再是到處剿匪,有個像樣的仗打,當天下午就恢複如初滿地溜達了。

據說,這是因為當時鞑靼大軍壓境的消息傳來,他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決定看看情況再下床。沒想到還沒等他把自己痊愈的消息傳出去,先帝已經把出征的主将副将選完了。這位老将軍追悔莫及,這次說什麽都不肯錯過,拼着臉不要也得把握住這次機會。

老将軍對唐佑鳴的看法非常簡單,第一,當初他都快把這位新陛下打出去了,人家不記他仇,登基了還對他恭恭敬敬的,不錯;第二,他聽他家小子說啦,這位新陛下啊,把鞑靼玩得團團轉呢,會打仗,肯定更不錯了;第三,這還是自己老戰友齊國公的外孫子,只要沒像以前一樣欺男霸女的,還算說得過去,他就說好!至于當年差點把陛下打出去……那不是以為齊國公也放棄這個外孫了麽,那老頭比他還護短,陛下名聲壞成那樣就沒聽他吭過一聲,他自然覺得陛下無可救藥了麽。

成功自我催眠,認為自己理直氣壯的林恬大将軍如是想。

所以老将軍看見李清心虛的樣子就不滿,看看這群老家夥,總捧着以前那套幹什麽。先帝在位幾年,除了剿匪就沒對周圍的蠻夷動過手,連個仗都沒得打。現在這位陛下上位是匆忙了點,但有對周邊小國動手的心思就不錯,至少不守成!什麽好大喜功啊,不好大喜功,你們這些慫貨一個個大片大片的宅子土地都哪來的?

李灼聽了鎮國大将軍林恬的話,幾乎要吐血,這個老匹夫,這是能胡說的事麽。新帝登基,誰不小心翼翼的?

李灼怒目而視:“慎言!”

唐佑鳴見這兩個人馬上就要吵起來,擺擺手說:“太常寺最近事務繁多,李卿擔憂出錯也是正常的。”

林翰茂有點後悔,他應該站自己祖父身邊的,至少能在祖父禦前失儀之前阻止一下不是?

李灼連忙鞠躬道:“多謝陛下體諒。”

“就選協悼二字吧。”唐佑鳴随口說,“至于喪儀之事,太常寺全權負責,不必再來問朕了。”

李灼很是松了口氣,這協悼二字其實還可以,“協”是誇贊,“悼”雖然不好,可先帝未至中年而早夭也是事實,看來喪儀之事中規中矩就好。陛下的态度明确了,也沒有想找他麻煩的意思,李灼很滿意。

等李灼退出去,唐佑鳴才對林翰茂和宋直說:“朕剛剛想了一下,藺将軍還要替朕做些事,暫時不能出京,此番攻克鞑靼,恐怕只能靠你們幾位了。”

林恬立刻不幹了:“陛下,我呢?”

連唐佑鳴都愣了一下:“什麽?”

林恬大怒:“陛下不打算讓老夫上戰場嗎?”

唐佑鳴立刻看向林翰茂,果然林翰茂也滿臉不贊同之色地勸道:“鹹豐城距離此處路途遙遠,草原上疫病橫生,條件實在不好,祖父的沉疴舊疾也尚未調養好,暫且在家休息如何?”

林恬怒氣橫生,若不是唐佑鳴還在上面,估計能給林翰茂兩拳:“你個兔崽子,嫌我老了是不是?”

唐佑鳴想了想,阻止了想在泰和殿上演全武行的老少二人:“若是有林老将軍壓陣,朕确實放心不少。這樣吧,林老将軍上陣可以,但必須把平日裏給您瞧病的太醫帶上,太醫若是說您不宜繼續奔波,您必須立刻回京。”

“行吧。”林恬對這個限制不太滿意,戰場嘛,誰敢說自己一定不會受傷。不過松了口就是好事,他就不拿喬了,不然陛下直接給他壓在京城他就傻眼了,“就聽您的。”

唐佑鳴并沒有追究林恬挑三揀四的舉動,只是叮囑道:“務必在天氣變寒之前結束戰鬥,那時他們食物雖少,疫病卻能得到控制,更宜管理。他們內部不亂起來,我們會吃虧。另外,無論他們提出什麽條件要求講和都不要答應。目前大平朝國力一般,用出去一袋米就要收回一車米的好處,出兵一次務必把他們打死打殘,萬萬不要留手。”

林恬絲毫不覺得唐佑鳴的比喻市儈,大咧咧地說:“您放心吧,他們被折騰成這樣,我們還能吃敗仗,那我們就不回來了,鹹豐城就是我們以後流放的地方。”

唐佑鳴只是笑笑,揮手讓他們退下,福海也被趕了出去,大殿裏只剩下藺維言一個人。

唐佑鳴見四周無人,立刻換了姿勢,以不是非常雅觀但非常舒服的姿勢窩在榻上。

因為只是平日裏處理政事的地方,沒有前面的大殿莊嚴肅穆,相當于唐佑鳴的寝宮,規矩少了很多。不止屏風後用于休息軟榻堆着厚厚的狐皮,連接見大臣的外室座椅上也鋪着細軟的小羊皮,唐佑鳴向後一躺,幾乎陷進去。

……這布置,簡直像坐月子。

唐佑鳴找到舒服的姿勢,對藺維言說:“過來坐。”

過了很久,藺維言都沒動。

唐佑鳴忽然意識到什麽,眯起眼,壓迫感十足地盯着他。藺維言既不示弱,也不妥協,淡淡地站在下面,無聲地與唐佑鳴對視。

唐佑鳴身穿一身黑底金紋的常服,身周不是耀眼的金色就是燦爛的紅色。就是有那麽一種人,天生不适合樸素單調,越燦爛越奪目,越鮮豔越妖冶。

兩個人無聲地較量并沒有持續多久,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唐佑鳴并沒有執着于這場戰争的勝利,走到藺維言身前,盤膝坐到地上。

唐佑鳴坐着,藺維言當然不能俯視他;若是跪了,這個難伺候的主兒大約要生氣。

藺維言嘆了口氣,他一次又一次地無奈,卻沒有哪一次能夠真的不對唐佑鳴妥協。明哲保身是他一貫的做法,現在的底線卻已經退到了這個地步。明明知道每一點親近都可能為日後多加一份罪名,依舊克制不住地向前。跟唐佑鳴發展到現在這個說暧昧不暧昧的階段,實在是他初時沒有想到的。

……問題在于,唐佑鳴似乎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他卻已經把底線挪到地平線外了。

藺維言緩緩坐下,用與唐佑鳴一樣的姿勢盤膝而坐,二人相對半晌,同時笑了起來,剛剛尴尬的氣氛一掃而盡。

唐佑鳴沒有糾結,只是彎着眼睛,明顯心情不錯:“先說正事。我打算對蔣澤下手,用當初揚州鑄錢監的事情做引子。”

藺維言早已料到,甚至連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問題,鑄錢監那些人的供述都在我手中,随時可以拿出來做證據。”

“還有,待鞑靼事畢,我會把你們都留在京城。”唐佑鳴眯着眼睛,似乎在算計什麽,“京城将要有大動蕩,有你們壓着場面,我會更放心一些。對了,你可有着重要保的人?我會斟酌。”

藺維言簡略道:“沒有。”

唐佑鳴看了他半晌,換了個語氣,身體前傾靠近藺維言,表情也恢複了那種不正經的似笑非笑:“父皇下那第一道聖旨時,一切尚未成定局。而第二道聖旨則是暗中交給外祖父的,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了登上皇位的必然是皇兄。你可知道,他為何獨獨将暗衛留給了我?”

“不知。”

唐佑鳴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絲寒氣,冷入骨髓:“暗衛啊,是用在我無力回天之時劫法場的。”

藺維言保持緘默。

“現在,我把人統暗衛交給你。”唐佑鳴坐直身體,忽然笑開,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仿佛有萬千花卉由枯萎而盛開,喜意盈人,“可能讓你安心些許?”

作者有話要說: 身份變了,倆人一時都沒能習慣……嘛,慢慢就好了。

今天小黑屋出問題了,一千字我大概打了三四遍都沒能保存……略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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