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冒進(一)
曹郜章沒想到林翰茂幾個回去一趟能把鎮國大将軍這座大神搬來,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真是林恬的腦殘粉來着。
林翰茂和宋直覺得,曹将軍感情充沛,真是性情中人……前幾天他還處于一種“唐佑鳴說什麽都是對的”的狂熱狀态中。
林恬應付自己的腦殘粉很有一套,曹郜章跟在他後面,噼裏啪啦地把最近的狀況都交代了。
其實也沒什麽交代的,就像林恬說的,唐佑鳴都給鞑靼折騰成這樣了,他們絞盡腦汁也翻不出什麽花來。更何況季同下了獄,他們也沒了內線,現在對鹹豐城束手無策,就是不打,遲早也要來求和的。
“是不錯。”這仗好打得寂寞如雪啊,林恬咂咂嘴,不過再好打也比剿匪平亂強,他就不挑剔了。
林恬想通便不再糾結,大跨步向城中走,曹郜章落在後面,拉住宋直問:“藺将軍呢?”
宋直伸手指了指天上,壓低聲音說:“被那位留下了。”
曹郜章納悶,留藺将軍幹什麽啊,要留個親近的鎮場子他理解,可怎麽想也得留林小将軍吧,還青梅竹馬呢。藺将軍跟陛下關系又沒多好,平日裏除了正事一句話不多說,怎麽就被留下了呢。
不是做了什麽事被陛下記恨了吧?仔細想想不是沒有可能,這次戰事是個好資歷,極有可能青史留名,可是陛下寧可派林家兩位将軍一起也不肯給藺将軍個機會,啧啧啧,這可如何是好。藺将軍雖然話不多,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關系也算不錯了。
宋直見曹郜章聽了這話就開始愁眉苦臉,一時沒鬧明白他在想什麽,還以為他在遺憾自己丢了個伴君側的機會。可惜他不會說話,從來沒做過安慰人的事,所以只是拍了拍曹郜章的肩膀就跟在林恬身後進了書房。
林恬摩拳擦掌地站在無比熟悉的地圖前:“臨行前,陛下跟老夫說過,這仗随便打,只一樣,必須在入冬之前結束戰鬥。”
林翰茂點頭:“這簡單,實在不行,等天涼下來,我們就一把大火燒過去,從根本上斷了他們的後路。”
鎮國大将軍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你個小兔崽子說什麽呢!”
林翰茂被罵了一句,莫名地問:“我說錯了?”
“恐怕這次不能那麽做。”宋直忽然說,“林小将軍還記得羁押在小關卡的那幾千人嗎?”
林翰茂當然不會忘,做了一個願聞其詳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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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開京城之前,陛下單獨召見過我一次。”宋直笑了笑,“他說已經派人趕早上路了,會在我們到達之前帶走一部分人,剩下一部分則押到鹹豐城。”
曹郜章聽了這話應是道:“可不是,前幾天就押到我這了。我早就看他們不爽了,偏偏陛下下令,讓我好好對待這群人。哼,不給他們挖個坑埋了都是便宜他們,結果吃的住的比老子都好。”
他也不是抱怨,不過是想不通罷了。
林恬沒好氣地說:“沒看陛下再怎麽折騰也只是折騰那群鞑靼人嗎,你能想到一把火燒了陛下就想不到?”
“那陛下是打算……”林翰茂也想到當日唐佑鳴想要把這些俘虜都留下的事兒了,難道那個時候唐佑鳴就想做些什麽了?
“陛下如何打算與我等無關。”林老将軍截斷了他的話,“我們只負責打仗。”
林恬出馬,自然擔任主将,這會兒也是他下決定:“我們的行動要快,在他們沒有轉移營地之前找到那些死忠于達穆爾可汗的部族。一但被他們跑了,再想找人就難了。”
當初唐佑鳴幾人十幾萬大軍徘徊在達穆爾可汗身後都沒被找到,同樣的,一旦失去了部族的消息,再想找到他們,說不得要将草原上的湖泊河流都跑一遍。
這邊林老将軍帶着幾個年輕的将軍意氣風發,那邊唐佑鳴在京城裏快被口水淹了,齊國公和傅善志也救不了他。
——沒等朝堂上吵出個定論來,他已經把林恬等人派出去了。
這是個大忌諱,若唐佑鳴對大臣們的掌控力強也就罷了,大臣們自然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可現在狀況正好相反不說,唐佑鳴此舉更讓衆人擔憂——難道當今陛下根本不打算聽他們的話,也無所謂他們的勸谏?
這可如何是好!萬萬不行!
于是一輪又一輪的聯名上書開始了。
“你完全可以緩緩圖之。”和唐佑鳴面對面坐在墩子上的藺維言說,“雖然兵貴神速,可也沒有緊迫到這個份上,你為何如此急切?”
唐佑鳴戀戀不舍地巴望着自己鋪得軟綿綿的龍椅和軟榻,又低頭看看自己坐着的又硬又矮的墩子,擺出一幅生無可戀臉,有氣無力地說:“急功近利,人之常情。”
藺維言不肯跟他一起坐在龍椅上他理解,不過總放着好地方不坐,反而受這罪真是太折騰了,下次不如到禦花園去商量事情?鳥語花香,依山傍水,唔,不錯。
“……”藺維言見唐佑鳴神游天外還不忘不正經,站起來就要告退。
唐佑鳴連忙攔住他:“你自己想問的?”
……怎麽可能。
自從唐佑鳴登基,藺維言再沒主動找過他,幾乎都是正事說完,唐佑鳴讓人把他留下。也不是說藺維言抗拒這些,他就是不主動不退避而已,态度非常明确。
若是藺維言非暴力不合作,唐佑鳴不介意強行把他拖上床,可現在這樣足夠他滿意了,且看看吧,左右又不急。
“不是。”藺維言答得痛快,也沒隐瞞什麽,“是傅大人想讓我問問,我自己也有兩分好奇。不過他沒有打探的意思,只是朝中不好的言論甚嚣塵上,他摸不準你的意思,有些擔心。”
傅善志大概不會猜到藺維言賣他賣得這麽痛快。朝中幾個知道唐佑鳴和藺維言走得比較近的大臣沒想太多,只覺得唐佑鳴是想把藺維言培養成心腹,畢竟一路配合着過來的,比較看重可以理解——沒有人跟曹郜章一樣認為唐佑鳴看藺維言不爽。
“發展成現在這樣是我放任的。”唐佑鳴不介意跟藺維言說自己的打算,“其實他們說得都對,但是我打算用這件事發作蔣澤。他們都沒意識到一點,我不聽他們的建議,他們就大肆上書,甚至聯名反對,幾乎是用官職賦予他們的權利拿捏我。更誇張些說,他們在用這些威脅我,希望我可以聽話。當然,絕大多數人的目的都很單純,只是不希望我剛愎自用,可是無論是有人推波助瀾,還是他們自助自發地這樣做,最終結果都是這樣的。想讓他們安靜下來很簡單,讓他們意識到這一點就可以了。”
藺維言緩緩點頭:“有理。”
沒錯,絕大多數人并不想對唐佑鳴不敬,哪怕他們對唐佑鳴沒什麽期待,可他們依舊認唐佑鳴為主。而唐佑鳴用這件事打發了蹦跶的最歡的蔣澤,一方面可以敲山震虎,另一方面也可以警告百官,唐佑鳴對他們這種做法非常不滿,不要妄想左右他的決定。
“等到解決蔣澤,需要警惕的就只有桓郡王了。”防了一個還要防另外一個,而且在以後的日子裏,這種擔心恐怕永遠都會在,像是一個無法逃脫的怪圈,不得不日日生活在警惕中,唐佑鳴頓時感到一種疲憊。就像是旅人走在森林裏,走了一日又一日,有吃有喝看似輕松愉快,實際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重見天日,毫無希望。他捏了捏眉心,打起精神來說,“桓郡王不需要有那麽多手段,他只要能殺了我就萬事大吉。”
唐佑鳴登基這麽順利,最重要的因素自然是他是永安帝親子這一點,那些大臣認的就是這一點。可是桓郡王也有跟他一樣的優勢。
唐佑鳴這樣說,藺維言就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了,不過還是不願意看唐佑鳴煩躁的樣子,擡手,輕輕碰了唐佑鳴的眉心一下,而後立刻收回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唐佑鳴訝異地看着他,擡手摸了摸眉心,忽然覺得指尖有些發燙,猛地收回手,拒絕接受藺維言以及自己——主要是自己——這麽純情的反應。
唐佑鳴幹咳一聲,藺維言則淡定地繼續說正事:“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急切。如果是你的話,慢慢來,不着痕跡的解決這件事應該很簡單。”
“沒時間。”唐佑鳴坦然道,“我馬上就要整肅朝綱,用……冒進的手段。”
藺維言知道,連唐佑鳴自己都用“冒進”這個詞形容即将到來的變動,動靜恐怕不會小了。
“你急着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