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沈硯替失魂落魄的趙嘉林微笑拒絕了。
等他們走遠後,沈硯撿了罐啤酒塞到趙嘉林手上,自己鑽進帳篷裏去整理睡袋。
他慢悠悠鋪好兩個睡袋,心裏還是有點猶豫。沈硯沒暗戀過誰,也沒特別喜歡過誰,本科時談過一個女朋友,不鹹不淡相處半年後分手了。女孩抱怨沈硯完全不懂得戀愛是怎麽回事。
你根本沒有愛上我,何必在一起呢?沈硯現在還記得女孩分手時說的話。
愛上?難道不是因為大腦沒有分泌出足夠的多巴胺來讓人産生狂熱缥缈的虛幻幸福感嗎?如果這個叫沒愛上沈硯認了。
他一貫冷靜、理性,一句話一件事擺在面前不是開心沮喪或者憤怒的情緒,而是審視。
為什麽?怎麽做?達到什麽效果?
這三問在腦子裏一轉,什麽戀愛感都談不上了。
所以沈硯不太能理解趙嘉林的感受,但是他有點擔心。為什麽?不知道。
對朋友的關心算嗎?沈硯想了想,暫時扔下那點困惑,走出帳篷去找趙嘉林。
畢竟冬天了,夜裏的海風帶着冰涼的氣息緩緩拂過大地。沈硯扣緊風衣,環顧一周,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看見了趙嘉林。
他就坐在那裏,修長的手指松松握着啤酒罐,長腿不好放只能委屈的彎起來。他擡着頭,目光投向遙遠的天空,癡癡的看了好久,連沈硯爬上來走到他身邊都沒聽見。
魂飛天外的趙嘉林還是很帥,五官線條清晰,眉眼深邃,身材修長有力,這樣的男人追他的女孩應該排滿一條街。
沈硯內心嘆氣,這又是何苦。
他坐下來拍拍趙嘉林的肩:你怎麽了?
趙嘉林回頭,看到是沈硯後沒來由放松了點。
沒什麽,被少傑那小子感動了,沒想到他大大咧咧的還能玩這手情調。趙嘉林的語調和平時一樣輕快。
他在緊張。沈硯瞟了一眼,跟着他的話聊:羨慕了?
是啊,找個人談個戀愛,有人關心你,你也關心他,互相把對方放在心上,甚至能和他承諾一輩子,這種感覺确實讓人羨慕吧。趙嘉林笑笑喝了一大口酒。
沈硯皺眉,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趙嘉林的言下之意:你說的那個他是袁少傑吧。
趙嘉林僵住,側過頭直視沈硯,目光銳利。片刻,他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胡說什麽呢?你喝醉了?
你喜歡他。我看出來了。沈硯迎着他的目光半分不讓,口氣平淡像在聊明天的天氣。
趙嘉林愣了半晌,眼神變得複雜:我以為自己掩飾的挺好……你是不是吓一跳?還是覺得我這個同性戀很惡心?
沈硯挑眉,薄而長的丹鳳眼露出一絲笑意:我連玩sm失手送搶救室的gay都治過,想讓外科醫生惡心還是挺難的。
趙嘉林不敢再看沈硯,自己的秘密被一個關系說不上多密切的人揭穿了,他一時有些不知道怎麽和沈硯交流。因為性向的原因,他的朋友不多,對于沈硯這個冷靜客觀的朋友,他是珍惜的。
這世界上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人沒有清楚認識到自己的性取向,只是想當然的認為自己喜歡同性或者異性。你了解自身需求,是件好事。我也不會因為你的取向,而對你有什麽特殊的看法。沈硯的口氣還是和往常一樣就事論事。
對于沈硯的理性,趙嘉林心存感激。他見過太多談同變色的人,前一秒還在戀慕皮相,下一秒就避之不及。
謝謝你沈硯,還能把我當朋友。趙嘉林看着他誠懇的說。
被那雙深邃的眼睛看着沈硯有點不自在,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了心底的疑問:你……為什麽會喜歡老袁?你應該知道他是個異性戀吧?
我知道他是直的。趙嘉林悶悶的灌一口啤酒: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硯解釋:只是覺得或許你想聊聊,不想的話可以不用說。
趙嘉林搖搖頭,也許是壓在心底太久,也許是夜風溫和,他突然很想說說陳年往事。
我和他高中就認識,他爸和我爸是一個單位的。那會兒我們關系也一般,我和他考了同一所大學,他高我一個年級,所以剛進校那會挺照顧我的。後來……
趙嘉林停下來,喝光了手裏的啤酒,半晌沒說話。沈硯也不催問,靜靜聽着海浪的拍打。
過一會兒趙嘉林捏扁鋁罐,繼續說到:後來十一放完假的時候,我爸工作的公司出了經濟貪污案件,數額巨大。我爸是公司法人代表,所以也被起訴了。我媽那會兒正在外地出差,聽消息就急匆匆地開車趕回來,路上遇到車禍……沒搶救過來。
沈硯愣住,随即後悔提起這個話頭,他沒想到會引出趙嘉林血淋淋的回憶。
抱歉嘉林……
已經都過去了。趙嘉林的聲音低低的,像夜霧裏的海浪:不過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完全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整個人丢魂似的在學校裏游蕩。少傑從他爸那兒聽到消息後就來找我,他拎着我去向院裏請假,幫我收拾東西買了最近一班機票,陪着我一起回去面對那個支離破碎的家。他告訴我要聯系親友,要找殡儀館先處理媽媽的後事,又去找他在檢察院工作的叔叔打聽我爸的情況。其實他當時也就是個沒出社會的大學生,但是他為了幫我,自己不知道問了多少人,請教了多少事才給我理出個頭緒來。後來我清醒了,開始替我爸找律師打官司。那個律師在鄰市出差,要我盡快整理材料交給他。可當時我正在給我媽辦葬禮,少傑知道了就直接讓我去找律師,說葬禮的事有他在。我在我媽出殡的前一天趕回來,那些親戚告訴我,少傑完全是按一個兒子的身份在執行那些規矩,按時上香、磕頭、繞棺、給賓客回禮,一刻都沒休息……他就這麽替我這兒子盡了兩天的孝……
趙嘉林有些哽咽,眼角泛紅:等我媽安葬好以後,我又得去處理我爸的官司,那個學期我就沒回去上過課。少傑本來還要陪我,我讓他先回了學校。那時候我剛進校沒兩個月,同學也和我不熟。他怕我留級,主動跑去找我同學套近乎,替我寫作業、考勤,連期末考試的複習他都把同學的筆記發給我。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袁少傑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在我最難的日子裏只有他陪着我……
沈硯默默聽着他的殘酷舊事,心內五味雜陳,由衷的說了句:嘉林,你太不容易了。
趙嘉林抹了把臉,苦笑: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喜歡上了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怕他會嫌我惡心離開我。從來也沒指望他會回應我,可人吧,總有一個不切實際的念想,我一邊告訴自己不可能,一邊又存了希望,萬一呢?萬一他對我也有那麽一點點別的感情呢?從大學到現在,七年了,我就這麽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應該醒了。
沈硯沒說什麽安慰的話,他攬住趙嘉林的肩膀,心裏似乎體會到了不可說不可求的痛苦。
如果,如果在你最難的時候,我能幫你一把就好了。一個微弱的想法如野草般落在沈硯心頭,牢牢紮根。
沈硯睡得不太安穩。他一會兒夢到前女友拉着他去自習,一會兒夢到趙嘉林在舞臺上矯若游龍的舞姿,最後夢到他陪着趙嘉林喝酒,喝的星星都旋轉灑落下來,趙嘉林眼角通紅的對他說,該醒了。
沈硯揉把臉慢慢坐起來,天色剛亮,旁邊睡袋裏趙嘉林還在沉睡,鼻子眼睛都埋進去只留個黑色的發旋給他。
夢見前女友還好理解,趙嘉林算怎麽回事?沈硯晃晃腦袋,昨晚喝完酒倒頭就睡,現在還有點不清醒。沒等他琢磨明白亂七八糟的夢,手機響了。
趙嘉林被鈴聲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沈硯正在聽電話,一臉嚴肅。
等他挂了,趙嘉林用未清醒的低啞嗓音問:怎麽了?要加班嗎?
繞城高速出了連環車禍,有輛旅游大巴在其中,傷的人太多所有人有要回醫院。沈硯邊說邊快速的收拾東西。
趙嘉林一聽,搓把臉爬起來:我送你。
沈硯動作很快,已經把睡袋折好背包也收撿好了,他坐在門口穿鞋:不用了,你等老袁他們倆一起走吧。
先送你待會兒再回來接他們,我給少傑留個短信就行了。說着趙嘉林拿出手機發短信,沈硯只好随他。
發完短信趙嘉林彎腰穿鞋,腰上露出一截光滑的麥色皮膚,紋理幹淨肌肉緊實。
不知道摸着是什麽感覺。沈硯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這時趙嘉林拿起車鑰匙招呼他:走吧。
沈硯抛下那點奇怪的念頭,跟着他上車。
回城路上沈硯告訴趙嘉林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