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吳川留了大長老、四長老在門派中料理大小事務,帶着三長老、五長老長老還有九個弟子打開了通往妖界的通道。
一行人進入妖界時發現這裏是意料之外的平靜,沒有一點發生內亂的跡象,可是沒有一點風吹草動反而叫人覺得不正常,這詭異的平靜背後藏着不為人知的波濤洶湧。
吳川再三囑咐衆人要小心應對,不得掉以輕心,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此來妖界是為了找到張淩志,千萬不要卷入妖族的腥風血雨中。
衆人把吳川的話都牢牢記在心裏,用了特殊的法術讓身上沾染了妖族的氣息,一切準備就緒後才兵分四路,尋找張淩志的過程也盡量避免和妖族有所交集。
在妖界呆了半個月後,雲玄終于放下了心中的顧慮,是他過于緊張了,妖界不比人間小,那麽大一個地界要遇到黎焱哪有那麽容易。
他帶領着林遠和吳塵一路北上,還真的找到了一些張淩志的消息,可越往北遇到的妖族就越多,聽聞最北處便是妖族皇城的地界。三人自是不會放棄北上的,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着遇到的妖族,唯恐被識出不是妖。
“這是怎麽了?我們是因為要尋人,所以才步行,這些妖既要趕路為何不使用法術?”吳塵看着一路路妖匆匆往北而去,有些不解,“這一路走來就遇到了不少北上的妖,現在更多了,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嗎?”
林遠道:“再走個半日就是皇城了,這些妖應該是要去皇城,應該是有事情發生了,師兄,我們還繼續往前走嗎?”
“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來看,張淩志十有八九就在這皇城裏,我們必須得去。”雲玄想了想繼續道:“不過,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不是進城最好的時機,我們且在城外等等,先打聽到城內發生了什麽事再做打算。”
吳塵自然是沒有異議的,林遠也點頭說好,不過卻垂眸掩蓋了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狠厲。
他忽然加重了語調,“師兄、師弟,今日這皇城肯定很熱鬧吧?”
雲玄微微皺眉,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幾個妖就走到了他們身邊,興奮道:“妖王大婚,自然是熱鬧的,我們走快些吧,不然趕不上萬妖朝拜的盛景了。”
原來是妖王大婚,怪不得這些妖皆步行而來,是為了表達最誠摯的敬意。
幾個妖見雲玄三人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禁惱道:“你們怎麽回事,看上去不像真心前來朝賀的?”妖王平定內亂又迎娶妖後,這是天大的喜事,你們這個反應該不會是亂黨餘孽吧?”
聽到“亂黨餘孽”四字,趕路的妖紛紛停下腳步,滿臉提防的看着雲玄三人。
見狀,林遠趕緊道:“不是啊,我們都為妖王高興呢,只是一路走來難免有些乏累,這才有些提不起精神。”他扯了扯雲玄的袖子,“我們走了這一路不就是為了為妖王祈福嗎?都到這裏了我們快些進城吧,不然趕不上妖王大婚盛況了。”
Advertisement
雲玄會意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快些走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進城了,不然這些妖定會生疑,左右不過是妖王大婚,想來出不了什麽亂子,與其小心翼翼惹人懷疑,不如大大方方進城。
妖王大婚果真是曠世大觀,踏進皇城的那一刻,便恍如進入了一個奇異世界。
五彩缤紛的花瓣紛紛揚揚而下,萬妖滿心虔誠站在鋪滿花瓣的街道兩旁,望眼欲穿一般看着從遠處百鳥盤旋的方向。
萬妖參拜、百鳥朝鳳。
妖王身着一襲紅色繡着繁複金紋的華貴長袍,紅發用精致的金冠半挽,劍眉淩厲,紅眸深邃,面無表情的往前走着,舉手投足間無一帝王之威,壓迫之感撲面而來,逼得衆妖不敢直視。
妖後與其并肩而走,同樣身着一襲金紋紅袍,頭頂巧奪天工的發冠,身姿婀娜、眉目娉婷,傾國傾城。
妖後名喚錦翎,靈雀一族公主。
雲玄被擠在衆妖之中,只看到了百花齊放、百鳥朝鳳的盛況,沒能看見妖王與妖後的模樣。他也并不想看,正想着該如何脫身,不遠處盤旋着的幾只鳳凰讓他幾乎失去了思考,腦子亂成一團,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擁擠中有一只手冷不防的用力的推了他一把,他沒能站穩往街道撲去。
護在妖王與妖後身前的護衛迅速上前呵斥道:“大膽小妖,竟敢破壞妖王婚禮,你是不想活了嗎?”
雲玄的手臂被嗑出了血,他倒吸一口涼氣,撐着地面爬起來,帶着笑對護衛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這就、”
這就離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愣在了原地。
十年了,黎焱的樣子還是一點也沒有變,紅發紅眸,妖邪魅惑、風華絕代。
黎焱也看到了他,冷着的一雙眼睛有了一絲波瀾。
這相視一眼忘盡了十年的光陰,兩雙眼睛裏的情感太複雜,各種感情交雜在一起,唯一看不清的是愛。
雲玄先收回了目光,他知道妖王是鳳凰一族,卻從來沒有想過黎焱就是妖王,妖界百年都未曾有過王位更替了,所以妖王怎麽會在人間陪了他差不多五年呢?所以黎焱為什麽不向他坦白身份呢?
是了,對于黎焱而言這些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再沒有關系了。
他的喉嚨一陣血腥,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卻拼了命的走得穩穩當當,此情此景映襯得他太狼狽了不是嗎,就用這樣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來遮掩一二吧。
“站住!”黎焱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此妖膽敢打亂本座的婚禮,如此動機,身份實在可疑,把他壓下去等候發落。”
聞言,兩名護衛上前壓住了雲玄。
雲玄沒有再看黎焱一眼,他掙開護衛的束縛,“我自己走。”
而後他勾了勾嘴角,分明是一個笑容,可是卻不帶絲毫的溫度,沒能融化眼睛的的冰冷,像自嘲一般,他一字一頓道:“恭祝妖王喜迎紅妝,願妖王與摯愛兩相歡喜,情至永、遠。”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他一身的力氣,他覺得那一刻他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卻還拼了命的站直走穩,這是他最後的體面了。
黎焱看着雲玄僵直的背影,心疼得厲害,緊緊皺着眉頭,輕晃了一下。
“王君?”錦翎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收回目光落到妖後的臉上,輕輕拍了拍錦翎的手,舒緩了眉頭,眼神溫柔得如同要化開一般。
衆妖看見妖王執着妖後的手,眼神不似之前那般冰冷,深情又溫柔,紛紛感嘆道:“妖王同王後的感情真真好呢。”
“妖王與王後當真是絕配。”
“我還從未見過妖王笑呢,可真好看。”
“妖王是真心歡喜呢。”
……
雲玄從未有哪一刻覺得自己的聽力這樣好,那些話語一字一句都清楚的落到他的耳朵裏,無一不在提醒着他的可笑狼狽。
他甚至能聽到黎焱與他擦肩而過時的呼吸聲,熟悉得讓他心疼。
黎焱執着摯愛之手往前,他帶着滿身傷痕後退,他的人生再一次同黎焱交織在一起,只是方向不同,這樣的糾纏不清是他們作的孽。
“師兄!唔、”
林遠捂住了吳塵的嘴巴,把他拖出了人群,“師弟,不要沖動。”
吳塵推開林遠的手,“師兄被妖族帶走了,你讓我怎麽冷靜!”
“如果你還想把師兄救出來,就不要暴露了身份。”林遠語重心長道:“下令帶走師兄的是妖王啊,剛剛那種情況就憑我們兩個異族人,怎麽可能救出師兄?如若莽撞會把我們也搭進去的,救師兄之事還要從長計議。”
吳塵也冷靜了下來,“我們先和掌門他們聯系。”
林遠說的是事實,他們倆的力量實在太小了。只是他現在很擔心師兄,落到妖族的手裏,萬一身份被識破怎麽辦,萬一妖王還是覺得他居心叵測怎麽辦?
他越想越忐忑,慌亂幾乎要代替了冷靜。
林遠拍了拍他的吳塵的肩膀,“師兄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他那樣機智,肯定能護自己無恙的,你不用太過擔心,我們先想辦法聯系掌門。”
吳塵擡頭看着林遠一臉的鎮靜,像得到了力量一般,也漸漸鎮定下來。
他不能慌,他還要把師兄救出來。
林遠将吳塵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他嘴角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和嘲諷。
若是師弟知道剛剛就是他把雲玄推出去的,不知道該是什麽樣的反應?一定會想殺了他吧,同樣是都是師兄,雲玄于師弟而言就是值得崇敬的存在,他于師弟而言則是可有可無。
憑什麽!
他想不明白他哪裏比不上雲玄了,為什麽每一個都對雲玄趨之若鹜,對他則視若無睹。
除了二長老,沒有人能看得見他,所以他幫助二長老盜取月弦逃離蒼瀾。他在進入妖界不久就同二長老取得了聯系,他特意把雲玄引到皇城裏面,因為二長老也的确在這皇城,不過卻不是向他們束手就擒的,而是要助他将雲玄置于死地的。
他知道二長老背後倚仗的勢力有多強大,那是聯合整個蒼瀾都不能撼動的力量,更何況區區一個掌門、兩個長老還有幾個弟子呢?
不過他方才将雲玄推出去,不過是想讓雲玄在吳塵面前露出膽怯之意罷了,沒想到居然誤打誤撞的激怒了妖王,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也許不用二長老出手,雲玄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雲玄被關進了一座黑暗陰冷的牢房裏,被用力推進牢房的那一刻,他終于堅持不下去了,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過往的一幕幕不受控制的湧入他的腦海裏,他戳小火球圓滾滾的腦袋、小火球鑽進他的懷裏撒嬌、不輕不重的咬他的手指,後來他們互相表明心意,他們在被窩裏打鬧、他們緊緊擁抱彼此,他們情難自已的親吻、酣暢淋漓的浴愛……
軟綿綿毛茸茸的觸感、溫熱纏綿的氣息、甜膩缱绻的耳邊呢喃仿佛近在昨日,又遠得恍如隔世。
他用盡全力愛着的人給了他一場刻骨銘心的愛,也給了他一身不可磨滅的傷。可笑的是直到今天他猛然想起黎焱從未對他言愛,自始至終愛得無法自拔的只有他一人罷了。
一陣天旋地轉後,光明與陽光于他眼中消逝,從此,他能看得見世間萬物卻只能于黑暗中鮮活。
“阿玄。”
恍惚中,他好像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真實得讓他以為這十年不過是他做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