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些時候，黎焱還在忙碌，雲玄在山谷裏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看，腦海裏思緒萬千。
“爹爹！”
雲玄回過神時，黎炫已經撲進他懷裏了，他把黎炫抱了起來，“炫兒，你不要這樣叫我。”
“為什麽啊？”
“因為……”雲玄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但這聲“爹爹”讓他覺得很奇怪。
“不嘛，我就想這樣叫。”黎炫在雲玄懷裏撒起了嬌，“爹爹、爹爹，好不好嘛？”
雲玄對撒嬌向來沒有什麽抵抗力，更何況黎炫實在太可愛了，他沒多久就敗下陣來。反正就是一個稱呼罷了，叫什麽都無妨的。
“好。”雲玄捏了捏黎炫肉嘟嘟的臉。
黎炫樂呵呵的笑着，随即一張小臉又垮了下來，“爹爹，父王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麽會，我們炫兒這樣讨喜，他肯定喜歡的啊。”
“那他為什麽現在就要傳位于我，做帝王可辛苦了。”黎炫苦着一張小臉，“我不是不想為父王分擔，只是炫兒現在還小啊。”
“現在傳位于你？”雲玄确認到，黎炫如今不過四歲，黎焱此舉是何意？
“是啊，父王與朝臣商議時，我剛剛偷聽到的。他說有一件事非得他去做，否則這次危機是過不去的，朝臣們極力勸阻，但他心意已決。”
“炫兒，無論你父王他做了什麽，你只要清楚的記得一點，那就是他很愛你。”雲玄想了想繼續道：“你父王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君王，你若是做了君王也要如此啊。”
“嗯嗯，我知道了，爹爹我們回去吧，一會父王該找我們了。”
雲玄蹲下來把黎焱放到了地上，“炫兒，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你先回去吧，我随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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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爹爹要快些噢。”黎炫說完，邁着小碎步跑開了。
黎炫離開後，雲玄向後踉跄了一步，無需再掩藏的悲傷環繞着他整個人。
黎焱是有什麽非得去做的事，才要把王位傳于一個四歲大的孩子？難道不能把事情做完了再回來擔任嗎？所以黎焱是早就打算好做完這件事後就不回來了，或者說他知道他沒機會回來了。
雲玄突然什麽都想明白了，六年前黎焱讓他離開的原因不止是不想讓他不受到傷害，黎焱在那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要同沉風同歸于盡的準備，所以才會狠心把他推開。
而現在之所以又會把他留在身邊，是因為他來了妖界、還有他之前的經歷讓黎焱發現，把他推開，他會過得更加煎熬痛苦，所以就順從了自己的心意，相守這最後的時光，然後……離開。
雲玄握緊了雙拳，指甲都嵌進了掌心裏都毫不察覺，“黎焱，我不許你這麽做，我不許。”
“阿玄？”黎焱遠遠的便看見了站在湖邊背影落寞的雲玄，快步走了上去，握住了雲玄的手。
“你忙完了？”雲玄沖黎焱溫和一笑，将心裏的難受壓了下去。他并不打算詢問黎焱什麽，就讓這段相守的日子在暗潮洶湧裏平靜安穩的過下去，這是他們期盼了許多年的日子，至于那些暗處存在的東西就在暗處解決吧。
他所願不多，就只有與黎焱相守這一件，所以他将拼盡全力去求這一個如願以償。
“嗯。”黎焱看着雲玄，眼神溫柔得能如同一池湖水，不願移開哪怕一瞬。有些時候，有些人心裏看一眼便少一眼的遺憾。
“你這樣看着我幹嘛？我臉上有字？”雲玄迎上黎焱的目光，微微仰頭靠近，兩人的溫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黎焱的額頭抵在了雲玄的額頭上，讓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你臉上寫着‘黎焱我特別特別愛你’，可明顯了。”
“自戀。”雲玄笑着将雙手環在了黎焱的脖子上，而後笑意漸漸收斂，認真的、近乎虔誠的道：“黎焱我特別特別愛你。”
黎焱輕吻雲玄的嘴唇，“阿玄，我也特別特別特別愛你。”
雲玄稍愣了片刻，将下巴抵在了黎焱的肩窩，眼眶有些紅，“這還是你第一次說愛我呢。”
雖然他知道黎焱對他的愛，可是聽到黎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種想落淚的感覺，或許有些矯情，可更多的是釋然，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主動還是被動，他們這一路走來歷經了太多，而這句話就好像寬恕了沿途而來的陰暗，他們像是回到了愛的原處又像是迎來了新的起點。
總之，他們相愛，從前如此、現在如此，今後亦然。
“阿玄……”黎焱不知道這一句“我愛你”對于雲玄來說的意義這樣重大，他覺得愛不該言之于口，該是要付諸行動才是，原來有時候把愛說出來也是一種愛，雖然他偷偷的又光明正大的說過這份愛。
黎焱偏頭，貼着雲玄後頸，“阿玄，我之前也說過的。”
“嗯？是在我睡着或是昏迷的時候？”
“不是，是在你很清醒的時候，而且你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啊？”雲玄愈發不明白了，實在想不起黎焱什麽時候說過。
黎焱把雲玄摟得更緊了，他語氣不重，卻穿透了雲玄的十數年的自始至終，其實他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這份愛是禁锢也好、是孽緣也罷，他們都心甘情願的沉淪。
黎焱說：“鳳凰的一生，除了生死，只為摯愛而鳴。”
雲玄用力的抱着黎焱，此刻他終是明白，黎焱的愛喧之于天地，又只為他一人呢喃。他歡喜至極，也難過至極，永遠遙不可及，此刻便算是了。
接下來的那段時光平靜又美好，他們或是漫步山林共享悠閑、相偎斜陽共賞晚霞，或是商讨制衡沉風的方法、攜手危險之地清除魔霧，他們肆無忌憚的微笑、擁抱、親吻，毫無顧忌的做他們想做的一切。即使彼此都知道這不過是風雨來前最後的平靜，可是他們依舊深深貪戀這份可以相伴的漫長又短暫的時光。
對于未來啊，他們心有靈犀，心照不宣。
“黎焱，你幫我把腳踝上的繩子取下來吧。”雲玄側身躺在床上，撩撥着黎焱長長的睫毛。
黎焱睡眼惺忪，握住了雲玄不安分的手，将人攬進了懷裏嘟囔道：“乖，別鬧，讓我再睡會兒。”
“黎焱、黎焱、黎焱……”雲玄蹭到黎焱耳邊，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輕聲喊着，見黎焱依舊睡得沉就起了壞心思，對着黎焱的耳朵又啃又咬。
“小祖宗啊，求求你讓我再睡一會好不好？你乖一點，嗯？”
“不好。”
黎焱見狀幹脆變成了小火球，紅彤彤的一團鑽進了雲玄的懷裏，哼哼唧唧的撒起了嬌，“阿玄，我好累好困好可憐。”
雲玄拎着黎焱的耳朵，把他從懷裏揪了出來，黎焱圓乎乎的身子在雲玄手指下晃啊晃啊，沒一會就晃暈了，他撲騰着短小的四肢，睜開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委屈巴巴。
“阿玄，我還想睡嘛。”
雲玄用手指戳了戳黎焱毛茸茸圓滾滾的肚子，笑道：“你累不累啊？”
“嗯嗯嗯。”黎焱迅速點了頭，露出了自以為很可愛的表情，想博取雲玄的同情，“可累了，所以你再讓我睡一會吧。”
可惜這次雲玄沒有被黎焱可愛的外表蒙蔽，他掐了一把黎焱的臉，“現在知道累了？你昨晚折騰我的時候怎麽不喊累？！”
黎焱算是明白雲玄為什麽那麽生氣了，不過“累”其實是不存在的，他就是想摟着阿玄再多睡會罷了。他讨好的說道：“我錯了，求求我的溫柔體貼又大度的阿玄原諒我吧。”
“啧、”雲玄把黎焱扔到了床尾，“不、原、諒！”
“真的不原諒？”黎焱變成了人形，撲到了雲玄身上，嘴唇貼近雲玄的耳畔用暧昧的語氣道：“其實我一點都不累，若是阿玄沒有暈過去，我還可以做很久的。”
“你！”雲玄臉刷紅，黎焱就是個無賴、流氓！他幹嘛要給自己挖坑跳呢？他咬牙切齒道：“起、開！”
“好好好、”黎焱倒是知道見好就收，點到為止就行，再繼續說下去阿玄怕是要惱羞成怒了，那樣可就不好哄了。“我這就起開，你不要生氣，原諒我吧。”
雲玄一把拽過黎焱的寝衣領口，“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你幫我把腳踝上戴着的紅繩給我取了。”
黎焱掀開了被子，雲玄腳踝上的紅繩紅珠恍然入眼，“這戴着多好看啊，為什麽要取下來？”
“這哪裏好看了？我感覺和戴在小狗狗脖子上的鈴铛是一樣的。”
黎焱：“……”
“你就幫我取下來嘛，我現在可是神耶，不是什麽不堪一擊的小喽啰了，沒有誰能傷害我的。而且我現在就呆在你身邊，你會護着我的不是？要是誰傷了我，你就親自去把他的魂魄捏碎了，左右也用不着這顆珠子了，還戴着着幹嘛？”雲玄見黎焱仍然不松口，繼續說道：“我就是不想戴在腳踝上，你幫我取下來，我帶在身上就好，我保證一定每時每刻都帶着，好不好？夫君？”
“小火火？小鳳鳳？嗯？”
黎焱無奈道：“我真拿你沒辦法。”他似是念了一個口訣，把珠子取了下來然後又放到雲玄手中，“要時時刻刻帶着，知不知道？”
“嗯。”雲玄吧嗒一口親在了黎焱臉上，“好了，你繼續睡覺吧。”
黎焱寵溺的揉了揉雲玄的腦袋，“你這樣一折騰我哪裏還睡得着？時候也不早了，我和首領們還有些事情要商議，我就先起床了，你再睡會吧。”
雲玄又在黎焱的臉上親了一口，“好，我等你回來一起用午膳。”
雖然他們都已辟谷，可是能有一人相伴一日三餐，平平淡淡的度日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嗯。”
黎焱離開後，雲玄打開手掌，呆呆的看着靜靜躺在手心的紅珠，萬千思緒蔓延開來。
他從前只知道這顆珠子和黎焱息息相關，卻不知道是哪一種關系。直到他飛升去了神界，為了查明月弦因何魔化，他查閱了一些妖界的古籍，卻無意中知道了歷代妖王一身雙丹之事。
人有法晶可以習武修法，同樣的，妖有妖丹儲存着一身的修為，而所謂“一身雙丹”就是指一個身體裏有兩顆妖丹，修煉時兩顆妖丹裏的修為的增進是對等的，也就是說持有者只要付出一份的努力就會有雙份的收獲，所以這也是歷代妖王十分強大的原因。
黎焱百年前繼位時的修為就是六界之中幾乎無人能及的境界，這樣強大的存在，即使後來他受了重傷，修為有所減退，卻也不至于衰退如此之多，所以這顆血紅珠子根本就是黎焱的一顆妖丹。
雲玄吸了吸鼻子，握着珠子把手放在了心口處，黎焱用了一半的修為護着他，又把他護在身後自己去扛起一切，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所以，這次就讓他為黎焱做一件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