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坊建在西市,夜間極是熱鬧,人來人往,都見到景元癡癡站立在教坊門口又衣着華貴,不免好奇,紛紛駐足。小太子這才有些慌亂,他的披風下便是太子的常服,若是叫人認出來了……

他急忙想要喚侍衛架來馬車,離開此地,卻有一人走出了八角樓,迎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低聲說道:“我家少爺有請貴客,請貴客随奴才來。”

這人景元認得,那日同崔勤一道進宮的家仆,這當口來請他,太子下意識地便随着他的恭迎,進了八角樓。

剛經過大堂,景元便心生悔意,奈何又不想在崔勤的家仆面前露怯,只好硬着頭皮跟着他上樓,在天字甲號房門口停了下來,家仆一推門,景元避無可避地進了包廂,卻見裏頭只有崔勤一人!。

景元一愣,開口便問:“安瀾呢?”

崔勤微微沉默,站起來給景元見了個禮,反問道:“安瀾在哪,太子怎地來問微臣?”

“你、你不是和他在一塊?”景元很驚訝,難道吉祥的消息除了岔子?

崔勤笑了笑:“哦,原來倒是在一塊飲酒來着。”

“那不問你問誰?!”景元着急地追問道,“人在哪呢?”

小将軍老神在在,不慌不忙:“自然是回去了呀,安瀾一個大活人,我哪能控制他的行蹤呢,太子這話問得可是有些無理啦。”

“你!”景元氣急,眼睛都瞪大了,可惜看崔勤要微微揚首,氣勢上率先就矮了一分,再加上崔勤老是不慌不忙地回視他,沒多久太子的氣就跑光了……

“那你繼續呆着吧,孤走了。”景元心裏也覺得自己有些慫,他堂堂太子儲君,居然畏懼一個小小将軍,說出去也是笑話一樁。

可是笑他的人那是沒被崔勤打過啊!這人從小就心狠手辣的,皇子他都敢打,下手沒輕沒重,被罰了也不消停,打一次罰一次,下回照打不誤,景元就是這樣生生給他打服的!偏生還有他父皇,覺得男孩應該英武,居然也不把崔勤給趕出宮去,就這麽給景元做了十年的“伴”啊!十年啊!十年都沒打過崔勤,景元饒是太子之尊,從內心角度來說畏懼崔勤有什麽可笑的!

給自己開脫了一番,景元成功地說服了自己,反正安瀾也不在,他也算不虛此行,現在當然是早走早好,免得崔勤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坑害他!這麽想着,小太子已經轉身欲走了,崔勤卻到底沒讓他如願。

“太子留步,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景元腳步一頓,心裏莫名的想:來了來了……

Advertisement

“不情之請,就不要‘請’了,就此別過。”

“诶,這可不行啊殿下,”崔勤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一個箭步就擋在了景元身前。他這邊關霜風雪雨錘煉出的身板可不是吉祥那瘦弱的小太監可以比拟的,像座山似的,徹徹底底擋住了景元的去路,而且因為站的近了,景元看他頭得擡得更高,誰讓他足足比太子高出半個頭呢!

“你想做什麽?你這是犯上!”太子一緊張,脫口而出呵斥之詞,說完了那個後悔啊!崔勤如果能被吓住,當初自己能苦上十年嘛?呵斥他半點用處都沒用,指不定還給他激出什麽壞主意呢!可是話都出口了,又不能吃回來,景元心底直打鼓,可是面上卻不能丢了儲君的威儀,不然更加鎮不住了!

沒曾想崔勤噗嗤一聲,樂了。

“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失儀了。微臣只是被太子殿下這樣直白白地回絕,心有不甘而已。”

這種話放在随便哪個大臣說出來,都是拉出去廷仗三十的罪過,碰上個暴君,那就是掉腦袋的事兒啊!但是放在崔勤和景元私下裏說,景元已經覺得十分“順耳”了,這要是三年前,崔勤哪有那麽委婉啊!

“你說。”太子殿下退開半步,硬着頭皮說。

崔勤笑吟吟地說:“殿下能否陪微臣喝上一杯,以酬昔日情誼?”

酬個頭,景元心想,昔日裏被你欺負被你打的情誼,誰要酬?他才不喝呢!太子絞盡腦汁想着回絕的借口,崔勤卻又開口了:“約莫是去年的這個時候,臣中了鞑子一箭,傷及肺腑,躺在軍營裏昏昏沉沉之際,除了家國,便也只惦記着昔日裏這點情誼了……”說道此處,約莫是憶及當日裏的兇險情景,崔勤盡看起來溫柔又哀傷……

景元想破腦袋也沒想到崔勤會說出這番話來……這下子,這酒他不喝也得喝了!于私,崔勤生死之際惦記着這份情誼,稱得上高義,自己若是拒絕,成了什麽東西?于公,護國的功臣為國禦敵,垂死之際惦念着這杯薄酒,如今來讨,他若拒絕,日後傳出去,那是要寒了無數将士們的心!

硬着頭皮點頭,太子殿下覺得自己這脖子都是硬得,是被虛空中不知道哪只手硬按着腦袋給按下來的……

崔勤可不管這個,一看太子殿下點頭,剛才的溫柔哀傷立馬飛回了邊疆大營,瞬時笑出了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給太子殿下把就給端了出來。

……景元看看酒,看看崔勤,看看酒,又看看崔勤。

“一杯?”他指着崔勤的手問。

“嗯,一杯。”崔勤特別誠懇地看着景元。

那一箭咋沒給你射出個不能飲酒的後遺症來啊,太子殿下看着崔勤手裏海碗一樣的“酒杯”心裏嘀咕,他就知道崔勤不是個東西。

既然已經點頭,太子殿下便不好後悔,又是該死的一言九鼎,景元覺得總有一天他要被這一言九鼎給害了。滿滿一海碗酒啊,就這麽戳在景元面前,他看得頭皮發麻,心裏在衡量自己喝了下去,後天早晨能不能醒。

崔勤不催促,卻殷殷切切地看着景元,看得景元心裏發毛,把心一橫,碗舉到了唇邊,閉着眼睛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小太子是有心速戰速決,可惜這可是酒啊,喝得又多又急,原本就帶着酒氣來的,這下可徹底醉了。

“孤,孤可以走了吧?”酒杯已經拿不穩被摔在地上了,小太子一步三搖還不忘要走,崔将軍原就氣他待自己冷淡回避才故意灌他酒,這下看到小太子都醉了還想跑,心裏更不是滋味,哪還顧得上以下犯上,反正從小也犯慣了,一把上前就摟住了小太子的腰,貼着他的耳朵酥麻麻地問:“殿下還走得動麽?”

“你放肆……放肆……”小太子頭暈眼花,口齒不清還不忘呵斥崔勤,“崔勤,你你你……放開孤……”

崔小将軍要是能聽話,母豬都能上樹,小太子雙手抵着崔小将軍的胸口往外推,小将軍卻收緊了手臂,深宮禁苑裏長大的太子爺哪裏抗得過這邊關軍營裏千錘百煉出來的結實身板,牢牢被崔勤給困在了臂彎裏。

小太子掙紮一番,血氣運行更快,剛才還是三分醉,這下可就有七分了,幾番用力也擺脫不了桎梏,突然就不動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