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裏又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崔勤蹲在洞口和景元對視,彼此都是從來沒有過的狼狽樣,但是此刻誰也沒心情取笑對方一番,凝固良久,幾乎是同時的,撲向對方,将眼前還好端端的人狠狠地揉進自己的胸口!

粗布衣裳上濕漉漉的寒意、皮甲又冷又硬地硌人、崔将軍身上還聞得到血腥的味道,這麽多的污穢不适此時此刻卻成了大家都安然無恙的證明!

這一刻,景元心想:去他的老天庇佑,他的崔将軍來了啊!太子殿下連反省自己依賴之心的念頭都沒起,打從心底裏認了!

心緒起伏、那點溫暖的情緒湧動不已,可是這到底不是個好地方、不是個好時候,崔将軍先回過神來,瞧了瞧逼仄狹隘的洞裏還躺着的那位。

“安瀾怎麽樣?”

太子殿下被他的問話打散了那點不合時宜的柔軟心思,收拾了一下情緒,回答道:“他受了刀傷,雖然沒毒,可是這幾天都在奔波,傷口怕是沾染了髒東西,已經燒了好幾天了!”

崔勤聽聞,矮身鑽了進去查看蘇哲的傷。蘇大人從右肩到後腰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看上去十分猙獰,幾乎能想象到當時的兇險,不過此刻看來雖然依舊紅腫但是已經隐隐有收口的跡象,崔将軍稍微放下心來,将白天景元從紀老頭那兒要來的傷藥抹去,換上自己帶的好藥,又用幹淨的布條給蘇哲把傷裹好了,再摸蘇哲的額頭,因為歇了那麽一會兒,熱度已經不那麽灼人了。

“我殺絕了外面那隊人,現下又下了雪,所以我們還能歇一會兒,等到快天亮時再走。”忙完了這些天已經快全黑了,雪也下大了,崔勤将蘇哲放平,讓人枕在自己腿上,然後終于得空将景元整個人摟進了懷裏,緊緊地抱住。

景元被着熟悉的體溫包裹,終于将繃了幾天的心弦松了一松,疲憊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這話一問,崔勤從背後摟着太子的手臂猛地一緊,景元沒防備,被他勒得一聲輕吟,下意識地握住了崔勤的手。太子殿下雖然吓了一跳,可是回過神之後半點沒有掙紮,柯鎮要逼反北大營其他将領必然要散播他的死訊,崔勤恐怕也……想到這裏,景元轉過了頭,将雙唇送了上去。

這個吻帶出冰冷和血腥的味道,崔勤霸道地在景元的嘴裏翻攪,血的味道不一會就彌漫了開了,不知道是誰的牙齒劃破了誰的唇,反正兩個人都不在意,他們都想要一個安然無恙的證明。直到所有的不安和顫抖都平息了下來,崔将軍才放開了太子殿下,恢複了一貫的痞子樣,問道:“這算救駕有功的賞賜嘛?”

景元發誓,要不是山洞太小,他一定現在就揍崔勤一頓!

“我就算沒被柯鎮謀害,早晚有一天也要被你氣死!”太子殿下由衷地感慨。

崔将軍笑笑說:“我可不信那個草包能對太子殿下做出什麽,您是什麽性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嘛?端着仁厚之名,實則一肚子壞水,再搭上安瀾,柯鎮能有什麽好?”這話說得輕飄飄,全然不提他自己初聞太子薨的假信時是何種心情,到底是故作輕松還是永遠都不願回憶那一刻的感受,出了崔勤自己,誰又曉得呢!

太子殿下果然被他一席話氣得不輕,狠狠地道:“你難不成還盼着柯鎮真的宰了我?”言罷猶覺不解氣,手肘後擊給了崔勤一下子!

這原是他倆人素來玩鬧慣的,說句不好聽的便是打情罵俏,沒曾想今日這一擊換來了崔勤一聲悶哼,聽着就不似作假。太子殿下一驚,扭身回頭看,果然見崔将軍眉頭緊皺忍痛的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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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景元緊張地問。

崔将軍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柯鎮這箭沒要我性命,太子殿下這一下子倒是叫我吃不消,您這手下得可比柯鎮那厮還狠啊!”

景元聽他這避重就輕的話更氣:“正經點!你到底怎麽了?!”

崔将軍也知道糊弄不過去,簡單三兩句把他在合重關北大營前叫陣被柯鎮所傷的事說了,又道:“遠瞧那屍體我心裏還驚疑不定,真的瞧見首級我倒放下心了,知道殿下應該無事。”

景元聽完半晌無語。

易地而處,若是柯鎮捧出錦盒叫他看到崔勤的首級,無論真假只怕他都有當場将柯鎮五馬分屍的心,那份鑽心蝕骨的痛,只是想想便叫人受不了。崔勤說的故意受傷墜馬,好借養傷之故避不見人來尋找自己的說法,到底有幾分是真的急中生智又有幾分是當時驚怒交加難以自制,恐怕只有崔勤自己心裏清楚了!

太子殿下嘴唇微張,似有話要說,可是有些情誼言語豈可說清?幾番猶豫,到了嘴邊,殿下問道:“那你的傷如何了?”

崔将軍笑笑,洞中昏暗不堪,借着雪映天光,景元覺得崔勤的神色那麽溫柔包容,讓太子殿下忍不住一怔。崔将軍說:“自然無礙。”

景元是不太買“無礙”的帳的,奈何現在也不是扒光了崔勤檢查傷勢的時候,只好姑且相信他所言。

等到天徹底暗了下來,崔勤摸出了山洞,偷偷折了不少枯枝回來在洞口點了一把火。景元害怕火光引來追兵,崔勤卻說凍死在這裏也不要別人來抓了,太子殿下被噎得沒話說,任由崔将軍做主。

崔勤身上帶着肉幹,路上又撿了塊形狀勉強像小碗的石塊,就着火,終于讓景元和蘇哲吃上了肉、喝上了熱水。雖然火只點了不到兩個時辰就滅了,好歹這點暖意把蘇哲給暖醒了,景元摸着他的額頭覺得熱度退的差不多了,高興的都快忘了三人還身陷險境呢!

蘇哲昏過去之前還在和太子殿下争執“生離死別”的問題,醒來一看多了一個崔勤,頓時覺得頭昏眼花,有點懵,好在蘇大人自小比別人聰慧不是一點半點,很快就理清了狀況,開口第一句便問:“殿下、将軍,作何打算?”

這話雖然問了兩個人,但無論是蘇哲還是崔勤,眼睛都看向了太子殿下,等着殿下拿個主意。

景元略一沉吟便道:“翻過銀崖山,出關和卓雲彙合,攻打北大營。”

蘇哲聞言卻問:“若是虜破随後而至,恐怕我們無力守關。”

太子殿下冷笑一聲:“此事宜快不宜慢,即使我們不攻,等到關外五萬大軍糧饷不濟、戰力枯竭,只怕虜破還是會和柯鎮裏應外合沖關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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