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畫師升職手劄(十二)
她愈是尋思自己只能淪為太後母族的女眷, 心中就愈是意難平。
張太後的生辰宮中無人不知,葉之儀于是提早放謝嫣下學。
謝嫣臨出畫院前,他又從博古架一側的暗格裏取出一幅畫卷。
畫卷上纏繞的朱色驚燕帶被葉之儀握在掌心, 他溫潤眉目泛起柔意:“此乃微臣恭賀太後娘娘生辰的賀禮, 今次勞煩殿下替微臣轉交給娘娘。”
張太後召見葉之儀,為的是求他一幅丹青。他當日欠下一幅, 今日正好趕着這個機會償還。
謝嫣也不推辭,笑盈盈收下他這份賀禮。
從畫院回東福宮, 特意出來迎她的孫嬷嬷道:“張氏的妯娌姑嫂都聚在正殿陪太後娘娘話家常,殿下可要過去瞧瞧”
謝嫣将浮笙托着的畫卷遞給孫嬷嬷, 她環顧四周也沒看見樓蔓, 不禁向孫嬷嬷打探:“怎不見樓蔓”
孫嬷嬷褶子臉擠出個暧昧的笑:“在殿中同夫人們寒暄呢!”
謝嫣額角青筋突突跳動, 樓蔓不是個善茬, 萬一張太後做主将她許給張氏的公子, 張氏後院不被她折騰得雞飛狗跳, 她就不姓謝!
來不及去更衣,謝嫣徑直走向正殿。方掀開瑩光晃晃的珠簾,滿殿歡聲笑語止不住從裏流瀉出來。
張氏女眷看在太後的面子上, 莫不翻來覆去誇着樓蔓。等謝嫣踱步進去,她們才噤聲回望過來, 紛紛起身垂手見禮。
貴婦中有個梳着堕馬髻, 額角貼着金箔華勝的婦人,一衆女子中就屬她穿着最為華貴端莊。她擡起頭,點翠發簪折出刺目的光斑, 滿面笑容盯着謝嫣打量。
“數年不見,臣婦今朝還是頭一次見長公主殿下,殿下生得這樣讨人喜歡,太後娘娘有福了。”
對方對愛女贊不絕口,張太後不禁喜笑顏開:“堂嫂謬贊,骜兒那孩子率真,哀家看在心頭也極是喜愛。”
張夫人嘆了口氣,捏住帕子擦擦酸脹的眼角:“老祖宗說什麽都要攔着他們二人……實在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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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骜畢竟是張太後心中驸馬爺的第一人選,張夫人這樣悵惘,張太後也有些動容,她拉過一邊的樓蔓:“這孩子懂事乖巧,哀家有意認她做義女。你們若中意她,哀家不日就向聖上請旨賜婚。”
她末了又問樓蔓:“蔓兒你可願意”
樓蔓就是再有不滿也不能表露出來,咬住下唇隐忍不甘情緒,嬌羞無比輕輕點了點頭。
張夫人一改愁容,她想起什麽似的皺眉醞釀片刻,才複又啓唇:“那長公主殿下的婚事可有定下”
張太後含笑睨了謝嫣一眼,掩口打趣:“她中意的是畫院的六品侍講葉大人,哀家也在考量他人品如何,若是無一行差踏錯,過了年等嫣嫣及笄就将此事定下。”
雖然長子張骜不能與靖安長公主喜結連理,張夫人卻還是聽在耳中喜在心上,她由衷道:“臣婦在此先恭賀太後娘娘。”
孫嬷嬷呈上謝嫣捎帶來的畫卷,張太後随手解開驚燕帶,握住天杆慢慢展開裱绫。
幾丈寬的畫幕漫山翠樹生煙,十裏湖畔煙波浩渺,明亮如鏡的湖面上還漂着一座四角小亭。
張太後本以為葉之儀贈的是仙鶴壽桃一類祝壽的畫,沒成想他贈的竟是這幅。
張太後記下第四筆,為人有趣而不死板,若是嫣嫣嫁與他,定不會感到枯燥無味。
系統面板上的任務進度條抖了抖,再次前進至三十。
張太後的言語如誅心之箭沉沉掼入樓蔓心尖,她白皙臉龐倒映在謝嫣瞳仁上,秀美妍麗的五官有些猙獰。
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面上雖然仍是在笑,但嘴角已被她咬得發青發白,甚至暈出了幾縷血絲。
樓蔓忽而仰首,隔着人群朝謝嫣投來怨憤的目光。
謝嫣迎上她刻毒視線莞爾一笑,樓蔓一怔,驚慌失措移開了眼。
傍晚張氏女眷留在東福宮用過晚膳,待送走她們,宮裏還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這二位的身份消遣不得,孫嬷嬷連忙喚宮女拿出雨前龍井。仔仔細細沏洗一番,斟了兩盞清茶奉上來。
謝嫣跪坐下首,靠左于主位的顧棠俯視白瓷茶盞裏飄飄蕩蕩的茶葉,半眯起眸子,他擺弄拇指上的玉扳指,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東福宮裏的一切,姚太後都極其厭惡。
她端詳坐在下頭的靖安,惡狠狠捏了一把手心的佛珠。
若不是景陽來哭訴,她不敢相信這麽小的人,竟也學會刁婦勾/引先帝的那一套。
姚太後沒耐心地朝着桌案掴了一掌下去:“如今也是七月,靖安三月及笄,驸馬也該好好挑挑。”
張太後連個好眼色也懶得施與這老妖婆,眼皮一翻道:“哀家的公主,哀家自然上心。”
“朕聽聞東太後屬意皇妹表兄張骜,朕亦覺得他與皇妹相配,思忖年底下旨賜婚。”
張太後斜靠團花迎枕,面上的嘲諷卻愈加濃烈:“聖上許是近來入後宮入得太勤快,記性也退了許多。聖上難不成忘了,驸馬不可官升至三品以上這一條”
被人一語戳破心思,顧棠鎮定自若呷盡最後一滴茶水:“張骜是朝廷棟梁,若皇妹願意下嫁張骜,朕願破這一次例。”
先給個口頭承諾,等事成之後再悔改,這就是顧棠的算計。
張太後不為所動:“聖上若非要賜婚,哀家只得以先帝遺诏回報。”
姚太後渾身的威風因張太後這一句頃刻間頹滅,先帝大行前擔心她在宮裏受人排擠刁難,親自召文武百官入寝殿聽旨。
衆目睽睽之下,先帝親手将遺诏傳給張太後。凡新帝日後有背德昏庸之處,張太後皆可憑此懿旨與諸位大臣商議廢立。
顧棠命長公主下嫁,若張太後抵觸,可拿出遺诏逼顧棠收回成命。
姚太後差點氣得背過氣去,她摳劃指下紫檀木四角方桌,悶聲暗暗咒罵,真是個不願意受半點委屈的刁婦!
“若聖上真是為我們母女二人着想,不如指翰林院畫院的葉之儀做我們嫣嫣的驸馬。”張太後喚沏茶宮女再去沏壺新茶,她招手令謝嫣上前,“嫣嫣心儀他。”
葉之儀是顧棠最看重的臣子之一,顧棠喜弄文墨,而葉之儀一手丹青天下無雙,自是投其所好。
顧棠私心想過與他結親,然而宮裏适齡的只有兩位公主。
他對靖安這個異母妹妹沒有半點感情,哪裏會大發善心賜婚她與葉之儀。
盡管景陽口口聲聲也懇求他開恩,然而迫于朝堂之勢,顧棠也是猶豫的。
先帝留下來的一批老臣裏,不乏有反對他的。他們家中子嗣個個都是芝蘭玉樹,顧棠編了些莫須有的罪名拉這些世家子下獄,一番清洗後,當今朝堂上還剩下兩個心腹大患。
其中一個就是張骜。
東太後這顆握着遺诏的硬釘子碰不得,他只得犧牲景陽。
顧棠低頭沉思時,視野裏忽然出現一雙無瑕素手。
素手纖細潔白,指甲剪得整齊幹淨,指尖托着滾燙茶盞,指腹被灼熱水溫燙得發紅。
顧棠迫不及待順着這只手往上瞧,明明是七月時節,四周卻依稀起了濃霧,美人如花臉龐掩在一片霧氣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眼前的女子膚色近瓷,下巴小巧精致,一雙玲珑目濕漉漉嵌在眼眶裏,雙瞳剪斷春水。
她頸間并無畫像上那顆兇惡之痣,烏發擾擾垂在面頰兩側,不遠不近與他對望,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她比他宮裏所有妃嫔都來得有韻味,骨子裏沁出的袅袅幽香熏得他神魂颠倒。此女難得一見,仿佛是從葉愛卿筆下那些毓秀瑰麗的山水裏走出,驚豔十足。
他們二人這番眉來眼去,盡數被謝嫣瞧在眼中。
沏茶宮女腹痛難忍,便由閑暇在宮中的樓蔓代為伺候。
張太後和姚太後鬥嘴鬥得酣暢淋漓,都顧不得這對上眼的兩個人。
顧棠喜好一切美好之物,連朝裏新任的大臣也是以美男子居多。
顧棠凝視她良久,樓蔓不勝嬌羞低下頭,恰好彎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樓蔓的鬓角被熱氣蒸得濡濕,幾縷碎發貼在臉側,姿容更添幾分豔麗。
又略坐一盞茶的功夫,顧棠與姚太後被張太後刺得臉上挂不住,強撐一口氣從東福宮離去。
當夜忽然有一頂香羅軟轎停駐在東福宮,總管太監沒有驚動已經歇下的太後,從宮女宿居的偏殿悄然無聲接樓蔓出宮。
樓蔓獨自住在一間小閣,因此動靜并未驚醒太多人,她一身薄衣上了軟轎,立即被擡進皇帝的寝殿。
顧棠早已等候多時,見她撥開簾子進來,急不可耐将她扯入懷裏。
觸及那具滾燙的男性軀體,樓蔓下意識就要掙紮。
顧棠撕開她外衫,一刻也不願等:“朕當日瞧到你的畫像就一眼看中了你,可惜你被人點了顆惡痣,母後視其不詳,朕只得撂你的牌子。”
她央求葉之儀給她畫像,因此能在畫像上動手腳的只有他一人。
樓蔓半是委屈半是震驚,為何他要這般阻止她進宮
唯有她進宮才能帶給他無上的榮華富貴,他怎能這樣糊塗!
顧棠重重掐了一把她的腰,再就是疾風驟雨般的猛烈撻伐。
樓蔓本以為自己能夠容忍,然而真正身臨此境,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她無數次将顧棠的臉幻化成葉之儀的,似乎只有幻化成他,她才能忍住作嘔的沖動允許顧棠這樣折磨自己。
謝嫣第二日梳洗後,行至正殿與張太後一同用膳。
張太後瞧了謝嫣一眼:“怎不見蔓兒
孫嬷嬷在一旁替她們布菜,聽聞張太後的一問不由得流露出鄙夷神情:“太後娘娘有所不知,那小蹄子今早已遷去別宮住了。”
張太後一頭霧水:“在東福宮不是住的好好的麽?”
謝嫣替她舀了半碗粥,“……昨夜皇兄臨幸了她。”
“哦,”張太後不太上心應了一聲,而後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張太後被樓蔓蒙蔽太久,這條飛上枝頭的路是她自己要走的,倘使不抓住這個時機揭發她的真面目,指不定張太後還會心疼她被迫承寵。
“母後莫要生氣,昨日沏茶宮女突然腹痛便換了樓蔓去正殿伺候茶水,誰知她當着嫣嫣與母後的面與皇兄眉目傳情……昨兒個夜裏就被召去,今早傳旨下來,封她做了昭媛。那個宮女,也是她下藥害的。”
自己好生顧看的姑娘,卻一門心思踩着自己去邀寵,張太後頓時胃口全無。
早膳将過,樓蔓提着禮品來東福宮請安。
張太後見她那張虛僞矯情的臉就氣不打一處來,孫嬷嬷推搡她出去:“貴人是聖上的人,同東福宮可就再沒什麽幹系,娘娘寬厚不計較你的算計,你今後也別再來了,東福宮從此與貴人兩不相欠。”
樓蔓本是特意來為自己開脫的,皇恩浩蕩,她一個小小官宦之女不得不屈從。然而一入宮門深似海,張太後這根柱子一朝舍去,今後宮裏亦沒人能替她撐腰。
她沖上去就要和孫嬷嬷說個清楚,孫嬷嬷卻連聽都不想聽,叫來侍衛轟她出東福宮。
葉之儀不願見她,張太後也棄她而去,樓蔓萬念俱灰,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顧棠的寵幸。
謝嫣立在樓臺上瞧着樓蔓寂寥的背影,大感痛快解氣。
“奴婢也覺得她古怪,上次莫名其妙對殿下說起葉大人昔日對她有多好,害得殿下傷神。”浮笙低低嗤了一聲,“原來她實則是慣會使弄心機,把別人當傻子耍的人,所幸殿下終于不必再見她。”
謝嫣疾步走下臺階:“我們趕快去畫院罷。”
浮笙刮着臉笑話她:“未來的驸馬爺還在畫院裏等着殿下呢!”
謝嫣并不似純情小姑娘那樣臉皮薄,浮笙這點嘲笑委實逗弄不到她。
謝嫣沉吟片刻拉長尾音,眉飛色舞對她咧開嘴角:“那便去見驸馬爺——”
浮笙啧聲:“殿下真是不知羞!”
歲月一晃便至年關,宮裏這小半年來都沒什麽談資,唯一能叫人嚼兩句舌根的便是寵妃樓昭媛懷了龍嗣。
宮裏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樓蔓的儲秀宮。她半年以來盛寵不衰,如今腹中又有了龍嗣,風頭壓過各宮貴人,連姚皇後都賞她幾分顏面。
謝嫣瞥了眼面板上的劇情介紹,嗯,距離她流産還剩一個月的光景。
張太後在東福宮過得很滋潤,她召見葉之儀召見得越發勤勉,偶爾還會當着謝嫣的面問他:“葉大人年紀不小,可還有成家的念頭”
葉之儀放下筆遙遙綻放眉眼:“多謝太後娘娘關心,微臣家中破敗,恐連累旁人。”
他笑起來的樣子極其招搖,張太後被這美色震得說不出話,腹中一句“哀家養你”硬是被他驚至九霄雲外。
過了年關,年味一日不如一日。
上元節的京城是最熱鬧的,每年的上元節京城各處皆撤去宵禁,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葛衣百姓,均趁此機會上街游玩嬉戲。
張太後明裏暗裏暗示葉之儀數次,他都沒什麽回應。眼看三月嫣嫣便要及笄,可驸馬還未定下,張太後心急如焚,決議借機撮合謝嫣與葉之儀二人。
思量葉之儀眼盲,但他們二人又是私游,确實不應跟随太多侍從。
張太後琢磨幾日,心力交瘁間忽然想起一個能護住他們的人來。
張太後以“上元節”為題令葉之儀作出一副圖,葉之儀許久不曾出宮觀過民間景色,遂欣然應允張太後的要求。
他本是同齊安孤身前往,出了宮門卻有個生得精致的小姑娘堵住他的去路。
“老師可否帶着泠嫣同行”
葉之儀無奈地摸着她軟軟的發絲:“殿下可與太後辭別”
謝嫣正要胸有成竹道是,身後猛然冒出個粗犷男音:“有!所以太後托了本将軍照顧你們。”
謝嫣一扭頭,半年不見的張骜躲在她馬車後揮了揮手。
謝嫣:“……”張太後和張骜的心真大……
張骜格外堅持要跟他們随行,謝嫣趕不走他,只能勉強點頭同意。
上了馬車,張骜與她耳語:“表哥如今看開了,做不成公主表妹的驸馬,便就做你的好哥哥。你既然喜歡葉瞎……葉之儀,表哥也要幫你一把不是”
謝嫣不是很信他,張骜見她神色遲疑,立刻做出一副委屈模樣,謝嫣拿他這無賴潑皮沒轍只能點頭同意。
京中街道處處張燈結彩,花車巡游,馬車駛入巷口再也進不去。
謝嫣扶着葉之儀下了馬車,她擔心過往路人撞到他,牽住他的手慢慢前行。
張骜走在後頭死死盯住他們交握的手,最後還是忍不下去,擠開人群沖過去狠狠掰開。
張骜握住葉之儀的手:“叫小姑娘牽你算什麽老子今日屈尊一回牽着你!”
葉之儀咳了一聲,面容異彩流轉,他睜着空洞的瞳仁似笑非笑:“京中不少兒郎就喜愛将軍這模樣的。”
“靠!”張骜惡心地不行,甩鼻涕一樣慌忙甩開他。
他們二人素來不對付,一個在東街賞花,另一個必去西街買糖,死活不要混在一起。
謝嫣小心翼翼護住葉之儀,免得他被過往路人撞倒。途徑一處猜燈謎的鋪子,裏頭的彩頭吸引了謝嫣全部目光。
彩頭是一盞花燈,四方形的燈身四面蒙了紗,紗上畫着形态各異的美人,燈裏燭火晃動,那燈面上的美人就随着氣流緩緩走動。
葉之儀走到她身側:“你想要燈謎的彩頭”
張骜豪氣萬千拍着胸脯:“表哥替表妹掙一個!”
他拿起紅箋抛出一個銅板看了幾眼就猜。
“公雞、母雞、小雞”
店家笑嘻嘻:“錯!”
張骜抓着頭發問:“男人女人老人”
店家幸災樂禍搖頭。
張骜一連猜了幾個也沒中,葉之儀聽謝嫣念出紅箋上的字句,他大致能辨出謝嫣所在的方向,虛虛凝視她:“是紅豆。”
是萬千世界裏,最令人相思的紅豆。
謝嫣心悸不已,她張口欲答話,身旁忽然有物事劃過她朝葉之儀砸去。
她來不及去擋,站定撈起那個物件一看,竟是個女子用的手帕。
四周忽地飛來無數手帕,其中還夾雜着飛濺想雞蛋蔬果。
“好俊俏的郎君——”
“郎君可有婚配”
……
民間有這樣不成文的規定,哪家姑娘在街上遇到心儀的男子,可将手帕瓜果砸向他以表愛慕。
謝嫣覺得不可思議,喜歡誰就要砸誰,若她喜歡系統,豈不是可以砸了系統!
葉之儀蹙眉躲開這些雜物,謝嫣心疼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一把攥緊他的手腕,撒開腳丫奪路狂奔。
張骜追在後面疊聲喊:“葉瞎子,你要拐老子表妹去哪裏?”
待跑至一處略顯冷清的街道,謝嫣才精疲力盡地停下來。不知是哪個缺德鬼丢的雞蛋,謝嫣一個不察,腳底打滑向後仰去。
葉之儀覺出不對忙伸手攬住她的腰,不料他腳下也沾了雞蛋沫,穩不住身形随謝嫣摔在一起。
這條街乃是下坡路,他們倆抱成一團滾了幾圈,終停在一塊平坦的地上。
盡管葉之儀以胳膊護住她的頭,謝嫣依舊撞得頭昏眼花。
她嬌小的身子藏進他寬闊溫暖的胸膛裏,一刻也不想偏離。
葉之儀左手撐地,艱難地從她身上慢慢移開。謝嫣心口一軟,主動穿過他滑涼的發絲,摟住他的修長脖頸。
“殿下……”
“別叫我殿下,”謝嫣眸含眷戀,臉龐深深依偎進他的頸窩,她嘴角貼住他耳側,溫熱氣息從唇齒間溢出,“嫣嫣、叫我嫣嫣。”
葉之儀陡然怔神,謝嫣抓住這個空子,猛然翻身滾了一圈将他反壓在身下。
上元節的景色無端端催得謝嫣傷感,她低頭動情地凝視他,“嫣嫣心悅老師良久。”
他垂下眼睫,扇子般的長睫在眼睑處留下沉沉烏影:“殿下可曾想過,微臣家道中落,加之眼盲,是配不上殿下的。殿下對于微臣,或許只是一時迷戀……”
謝嫣擺正他的臉,迫使他注視自己,在他清淩淩的目光中,她俯身下去,狠狠攫住他的唇。
她對他不是一時迷戀,她與他三世相遇,兩世別離。她與他,已經錯過兩輩子。
以往是她沒心沒肺只想着做任務,對他昔日的示好愛慕視而不見。可是這一個世界,不論她會否再次脫離任務,不論她下次還能不能遇到轉世的他,她都想放任自己一次。
沒有那些悲喜困擾,沒有原男主女主的煩憂,她只想與他能白頭偕老度過這一次。
他雙目睖睜,眼中驚訝又心疼,唇齒原先尚在抵抗她的入侵,而後竟心軟松動開來。
他漸有回應,與她糾糾纏纏難解難分。
謝嫣不太熟練撬開他牙關,粉/紅舌尖淺淺挑弄一下他的唇舌。
“老師眼盲,嫣嫣就做老師一輩子的眼睛。”
下一刻地動山搖,葉之儀翻身過來,他撫住謝嫣的頭,溫柔地吮/吸她口中芬芳。
眼前似乎三千煙火齊齊盛放,謝嫣被他吻得呼吸淩亂,不遠處乍然有人踢踢踏踏高聲暴喝:“葉老瞎子你真是太色膽包天!!!誰許你親老子表妹的滾開!老子也要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初青妹子的地雷(原諒我渣輸入法前綴打不出來〒_〒)(╯3╰)
我是粗長的修仙黨,下章升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