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畫師升職手劄(十六)
她的情話意綿綿, 缱绻語調似十丈軟羅,柔柔将他的心包裹起來。
心口趟過淙淙暖流,葉之儀眉目疏朗如星, 他捉住謝嫣點在他胸膛處的指頭, 一個旋身坐在床邊。
他手臂一擡,謝嫣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已被葉之儀穩穩抱坐在腿上。
他掌心托着一雙絲履, 鞋邊鑲嵌了一圈細小的珍珠, 鞋面繡着郁郁蔥蔥的蘭草雲紋,珠光瑩瑩,紋繡熠熠,瞧上去雅致又俏麗。
葉之儀彎腰給她套上鞋履, 謝嫣低頭随他的動作凝神望去,她頭頂觸着葉之儀右肩,亂糟糟的發絲于他頸部摩擦。
他替謝嫣穿好鞋子, 打橫抱起她, 落座在銅鏡前四角葡萄紋的圓凳上。
葉之儀遣走所有的侍女, 親力親為服侍她漱口,又從銅盆裏取出涑帛擠幹,替謝嫣擦淨臉頰。
他伸手捏住謝嫣一束烏發, 從妝匣裏摸出一把木梳, 梳齒沾了點桂花油,細細致致于她發絲間滌蕩穿/插。
他低首鼓搗許久,謝嫣就由他擺弄。
銅鏡裏的葉之儀周身仿佛鍍上一層朦胧金光, 靜好的時光有一瞬的凝滞,謝嫣緩緩摩挲鏡面裏他的容顏,左胸卻隐隐作痛。
她渴望與他共度一生,她甚至想為他生一雙兒女,可是身負任務的她,連自己都無暇顧及,更不必再說與他長相厮守之類的妄言。
待她離開這個世界,如之前那兩個世界一模一樣,葉之儀會被系統清除記憶,直至徹底将她忘卻。
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辣雞系統!
謝嫣雙目泛淚,她用力将淚意憋了回去,咬緊牙關別開眼。
她方扭開頭,葉之儀忽然擡起她下颔。
謝嫣眼淚汪汪任他扳過下巴,他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只畫筆,鼻尖湊近她道:“這幾日特地尋孫嬷嬷學了京中盛行的花钿,雖然手法比不上你的侍女,但料想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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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之儀在她眉心處點上一朵嬌豔欲滴的桃花,他吹了吹還未幹透的胭脂哄着她道:“嫣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盡管謝嫣實則并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女,可是聽到他這句溺哄,憋回去的淚仍是沒出息地滾落下來。
他指節觸到她晶瑩眼角頓時止住,神色有些焦急:“可是弄疼你了?”
謝嫣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沒有,我只是很歡喜。”
三日過後是歸寧的日子,張太後提前傳了口信過來,說是已安排好轎子,屆時就來接他們。
長公主府裏栽種着許多果樹,五月份恰好是桃子成熟的時候。
謝嫣以前在培訓期間學過爬樹,但執行任務後日日忙着應付劇情,便不再爬過。
學過的東西一旦忘記,再拾起來就有些難。
為了練練身手,順便摘幾個下來給張太後和葉之儀嘗嘗,謝嫣背着葉之儀偷偷摸摸上了樹。
葉之儀自打成婚便只與她宿在一起,包袱藏畫全部從畫院搬至府裏單獨為他辟出的書房。
他白日進宮去畫院,傍晚就回府。謝嫣瞅準他白日不在府裏的時機,帶着幾個侍女行至桃園。
謝嫣脫下礙事的華服,僅着紗衣上樹,她爬得又快又猛,浮笙杵在樹下臉色青白:“殿下!若是被驸馬得知,他定繞不了奴婢!”
“他又不在,你擔心些什麽”謝嫣嘲笑她膽子小,“之儀他對待下人寬厚,哪裏會為難你”
浮笙嘀嘀咕咕反駁:“殿下,你是忘了麽?前天夜裏你們去夜市散心,差點被個無賴占了便宜。驸馬踢得那無賴下半身險些殘廢,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
謝嫣爬得高,浮笙說的什麽她一句話也沒聽進入耳中。
樹上的桃子分量很足,謝嫣摘了滿滿一袋子才堪堪罷手。
她從樹頂小心翼翼下到半樹腰,扭頭間突然瞥見個熟悉至斯的影子。
浮笙搗了搗翩然立在樹下的葉之儀:“驸馬……殿下望了過來。”
謝嫣驚得一個趔趄幾近從樹上滾下來,她手忙腳亂扶住樹幹,膽戰心驚慢騰騰挪至樹下。
聽聞她下樹的動靜,葉之儀眼瞳中漾起和煦的笑意,目光定在遠處,他似笑非笑問:“嫣嫣,你這是在做什麽”
謝嫣面不改色:“咳、咳,之儀……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了府”
“母後說,府裏有只小綿羊,今次突然要上樹,我聽着新鮮,急急忙忙領齊安趕回來瞧瞧。”
他慢悠悠把玩手裏竹杖:“小綿羊果然上了樹。”
謝嫣:“……”
謝嫣将桃子胡亂擦擦遞給浮笙,轉身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寬慰他道:“你不必擔心我,小時候跟着表哥上過樹,爬起來還挺順手。”
葉之儀贊同地點點頭:“我也想學爬樹,改天向張骜将軍請教請教。”
他越發會奚落捉弄她,三言兩語就能噎得謝嫣啞口無言。
謝嫣正要頂他一兩句,葉之儀卻上前一步,單手将她扛上肩頭。
浮笙清清嗓子,和齊安遣散諸位看熱鬧的侍女小厮。他們一路遠遠跟着謝嫣,等葉之儀穿過抄手游廊,暢通無阻步至東廂房內室才放心離去。
葉之儀将謝嫣放在拔步床上,他伸手揉着她胳膊膝蓋,“可有擦傷”
謝嫣理直氣壯搖頭否認:“沒有。”
他上手輕捏一把她的腮幫,還是從一邊匣子裏翻出幾瓶藥。
葉之儀卷起她的衣袖,挖出一小搓雪白膏子,抹在謝嫣手肘和膝蓋處:“若想吃桃子盡管叫他們替你摘,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萬一今日我未能回府,而你一個不慎從樹上摔了下去該如何是好”
謝嫣喜滋滋騰出一只手挑起他下巴,學着那些京中纨绔子弟輕薄良家姑娘的模樣,語氣輕佻道:“那就只能靠貌美如花的驸馬養家糊口了……”
葉之儀被她這句不倫不類的調笑逗得直不起,他擁着她倒在榻上,低頭在她嘴唇上重重啃了一口,神情溫存甜膩:“貌美如花的驸馬樂意之至。”
歸寧那日,葉之儀提前向畫院告假,他陪謝嫣坐上宮裏安置來的馬車。
車轅太高,謝嫣踩了半天也上不去,浮笙正要搬個小杌子過來供她攀上,卻被葉之儀擡手阻止。
葉之儀勾起一側帷簾,抱起謝嫣送入寬敞車廂,等她坐定才慢慢擡腳進去。
浮笙早已習慣他們倆整天膩歪在一起,齊安看在眼裏卻百思不得其解,忍了許久還是沒憋住,同浮笙扯皮道:“大人從成婚後就似變了個人,以前看着挺清心寡欲的一個人,如今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浮笙嗤笑他沒見過世面:“等你娶到心上人做了妻子就明白個中道理,看看你這乳臭未幹的樣子,容姐姐猜一猜,至多十六七歲吧”
齊安漲紅了臉,他攥緊拳頭氣鼓鼓:“胡說!我早已年滿十八!”
浮笙故作驚訝:“哦呀,原來比我還要大兩歲……”
齊安氣得丢下她沖去車輿另一側,不再和她搭腔。
張太後已等在皇城迎謝嫣回東福宮,她特意差遣禦膳房幾個廚藝最好的廚子,備下一桌珍馐佳肴。
嫡長公主歸寧,宮裏大小嫔妃皆攜禮前往東福宮拜谒。
靖安長公主驸馬乃是名揚天下的畫仙葉之儀,許多去年新封的妃子還未進宮前,都曾幻想過将他當作是未來的如意郎君。
如今她們進宮與衆妃共侍聖上,而她們在閨閣中肖想過的葉之儀,卻一朝尚靖安長公主。
若是靖安長公主善妒,葉之儀一生也不能納妾。即便葉之儀再是不願,靖安長公主下狠手逼他,硬生生也湊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談。
她們愈是這樣盤算,心中便愈發不忿。
謝嫣全然不理會殿中各異目光,眼神一轉,落在角落宮燈旁的樓蔓身上。
她身處于最冷清的角落,鬓發梳得有如雲霧,上頭簪着鳳蝶穿花琉璃步搖,步搖下的穗子掃過耳廓,似微風淺淺拂過白花。
一身漸變宮裙緊緊裹住樓蔓曼妙身形,宮裙上一點點綴和刺繡也無,在一衆濃妝豔抹的妃嫔之中,竟是最澄澈的一抹風景。
她臉上薄施粉黛,眼角特地用胭脂暈開顏色,遠觀而去倒很像是哭過。淡紅眼暈配着潔白無瑕的膚色,清麗得宛如拂曉時辰帶露的幽蘭。
因她坐得遠,這般打扮也未引起旁人注目。
謝嫣的視線移至樓蔓腰腹,她不堪一握的纖腰由一根月白腰帶纏緊,小腹處平坦無波。
樓蔓二月被打入冷宮思過,關進去還沒多久,就有宮人慌忙傳出她小産的消息。
她當時已有五個多月身孕,腹裏的胎兒已成形,模模糊糊勉強能辨出是個男孩。
樓蔓大受打擊,她日日吵鬧,夜夜啼哭,令宮中上下一度都不得安寧。
本來顧棠還有耐心應付她,可是姚太後看她越發不順眼,反複勸顧棠不要再屈尊哄這麽一個和男子勾勾搭搭的賤人。
樓蔓整日蓬頭垢面,顧棠見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後,心中隐隐作嘔,恨不能将她逐出宮去。
樓郎中拼命跪求才叫他罷手,只不過轉身就将樓蔓冷落于儲秀宮,一連數月不再召見她。
樹倒猢狲散,昔日同她交好的姐妹紛紛棄她而去,宮裏各司撥給她的月例一減再減,已是窮途末路。
原世界中,陪歸寧的是樓庭,因為有張太後在一旁替樓蔓說情,顧棠才勉為其難召幸她。
只是他不知此時的樓蔓,已不是當初那個任他玩弄的昭媛,樓蔓僅靠這一夜就重新奪得他的寵愛。
複寵的樓蔓心機深沉手段毒辣,她反咬姚歡說是她引誘自己前往畫院,又暗中神不知鬼不覺騷擾尚景陽公主的葉之儀。
樓蔓最後更是逼迫葉之儀與他春風一度,傲岸高潔的葉之儀抵死不從,然而他的身子被景陽折騰太過,已不能阻止樓蔓的算計。樓蔓令心腹弄暈他,與他寬衣圓房,終于得償所願。
葉之儀攬住謝嫣走向張太後下首,樓蔓驟然擡起頭,眼裏淚花斑駁,她深深凝睇葉之儀攬住謝嫣的手掌,神色哀婉沉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陳十一寶貝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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