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art 1:少年情(一)
“編號001457,你可以出獄了。”
望了望眼前的獄警,陳木摸了摸黑色的鴨舌帽沿,沖着那人點了點頭,很明顯,獄警大哥的話還沒有說完。
無非就是牢記改造,好好做人。
六年前,雨夜,靜雲大道旁。
他劈着腿懷着孩子的前女友孟林溪跪在道路旁沖着他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求救。
說她不能坐牢,否則腹中的胎兒就會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再看看混着雨的血水和不知是死是活躺在一旁的男人。
陳木想他可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做的?”
看着跪在地上全身被雨水淋濕的孟林溪。
陳木混着雷雨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的陰冷。
只見孟林溪慌忙的擡起頭,急切的抓住陳木的褲腳,嘴角止不住的顫抖。
“是,是我做的。”一瞬間,全身塌陷,眼神絲毫沒有聚焦。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可能是求生欲,忽的艱難的直起腰身:“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對我家暴的,我只要一有點不如他意,他就會對我拳打腳踢。”沉入記憶中。
“我今天本來是約他出來提分手的,可是…他不同意,又打我。”
陳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孟林溪的害怕,看樣子真的是被家暴了不輕,已經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心裏傷害了。
“所以你用刀捅了他。”
陳木撇了她一眼,聲音絲絲柔和了一些道。
“我是自衛,我是正當防衛。”哆哆嗦嗦。
看着面前的這個女人,陳木以往的記憶撲面而來。
他們也曾有過幸福。
高中時期也曾一起挑燈夜讀,文理分班也曾彼此依依不舍,只可惜大學時期就此分道揚镳。
“自首吧,可以少判幾年。”
陳木微顫眼睛,輕啓薄唇沉聲道。
這是殺人,可不是鬧着玩的,別的事情他都可以護着她,可是殺人罪,這是要跟着自己一輩子的。
他不可能因為她一個劈腿還懷了別的男人孩子的女人去葬送自己的一生的。
聽到這裏,孟林溪睜大了眼睛,一個勁的搖頭,嘴裏微顫着‘不可以,不可以…’
而後拼了命的扒拉着陳木的腿,苦苦的哀求着。
“就算你不看我孩子的面子上,那你想想顧而安,我是救過他的…”
一個頂頭雷聲轟的炸在陳木的耳旁。
這個時候她跟他提顧而安,看樣子是鐵了心的讓他替她去認罪。
顧而安是陳木在初三那個暑假認識的,因為家裏沒人,顧而安被單身女企業家媽媽扔到了鄉下表舅家渡城,而陳木家就在顧而安表舅家的隔壁。
他和顧而安第一次認識就是因為顧而安在他家牆壁上畫畫。
如果陳木沒記錯的話,當時的顧而安應該畫了躍進豐收,那個時候正好是秋收的季節。
只可惜畫到一半,被陳木搖晃着木梯,顧而安便從木梯上掉了下去,那也是他們第一次的初吻。
那個時候他們十六歲。
陳木考上渡城最不好的高中三中,顧而安考上北城最好的高中北城高中。
陳木自認不是什麽好人,爸爸死了,媽媽改嫁了,自己從小就是被爺爺帶大的,所以下河抓蝦,與人打架,跟看不順眼的人吵罵,讓發情期的母貓出去配種帶一群小貓仔回家…樣樣精通。
顧而安不像他,雖然爸爸媽媽也離婚了,但是和平分手。
一個定居美國,一個執掌中國企業。
在陳木眼裏,顧而安俨然是一個上流社會的人,可就是這樣的顧而安跟他陳木攪和在了一起。
“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陳木把腳向後挪了幾步,企圖與腳旁的孟林溪拉開一些距離。
只見孟林溪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音一瞬間恢複了平靜。
“如果你不幫我,我會去找顧而安,讓他還我一條命。”
見孟林溪緩緩的有些費勁的起身,眼睛直直的盯着陳木,好似是肯定了陳木一定會答應她似的。
至于顧而安為什麽會欠了孟林溪一條命呢,那也是因為陳木而起,準确來說是因為陳木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李季而起。
李季是顧而安表舅的兒子,也就是陳木隔壁家的孩子。
那年那天,陳木把顧而安的顏料弄混色之後便想着帶顧而安去市集買顏料,于是吃完早飯便拉着李季就一起去了,到了街市找了一大圈,終于發現一家賣顏料的店家。
陳木還記得顧而安選完顏料拿出銀行卡要刷卡的樣子,那時的他笑個半死。
最後拂了拂顧而安的手,陳木掏出零錢給了老板。
一路上顧而安好像看什麽都很新奇…
棉花糖、糖葫蘆、炸米花、大辣片、
看着顧而安可憐的樣子,陳木實在沒有辦法,就各自都買了一份。
再往前走便遇上了後來讓孟林溪為顧而安擋了一刀的街頭小霸王馮梓。
“呦,這一個暑假不見,二位精神了不少。”
看到馮梓,陳木慌的把顧而安護在身後。
這馮梓是出了名的。
初中的時候都在渡城中學,陳木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李季跟馮梓在學校男廁因為一根煙的問題。
當時陳木趕到的時候,李季已經被馮梓捅了一刀,直接進了ICU,然後在家整整躺了好幾個月才去上學,以後為了避免事端,見了馮梓都是繞道走。
“馮梓,我們今個有事,你有什麽事咱們改天再說。”
看着對面的馮梓和他身後殺馬特造型的幾個小喽啰,陳木覺得他們并沒有勝算,何況身後還帶着個細皮嫩肉的顧而安。
只見馮梓眉頭微皺,晃了晃手:“我他媽的找事還分時間嗎。”
探了探頭,嘴角一扯:“呦,今個還多個小白臉呢。”
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馮梓的眼神一個勁的往顧而安的身上瞅,陳木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根據我國刑法的規定,青少年群毆如果致人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除承擔刑事責任,受害人還可以要求對方承擔民事賠償責任。
已滿16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
你們都滿16周歲了…”
只聽顧而安一邊咬着手中的糖葫蘆,一邊沖着馮梓說着。
陳木還是第一次在打架現場聽到有人在普及刑法知識,他不是學畫畫的嗎,怎麽還懂刑法知識。
聽到這裏,馮梓擡起右手在空中轉了幾圈,眼睛緊閉,咂了咂嘴,一副我聽不懂的樣子,而後給身後的幾個小弟示意了一下眼神…
“各位可要三思而後行,都是人。”
在馮梓要動手的時候,顧而安冷聲響起。
眼眸卻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糖葫蘆,反倒是馮梓看了一眼四周,街市上還是有不少人的。
慚了慚眸子,馮梓指着顧而安:“好小子,你給我等着。”
這便是孟林溪為顧而安擋了一刀的伏筆。
陳木深吸一口氣,聽着雨水打在自己的耳側,可自己的心卻是如此的平靜:“打電話,報警,按我說的做。”
而後陳木便被法官以誤殺罪審判入獄。
判刑十二年,但念在其正當防衛,救人在先,自首在後,酌情處理,減刑至六年。
那一年他二十歲…
那一年他費盡千辛萬苦與顧而安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那一年他想把計算機系轉為醫學系…
那一年是他知道自己喜歡顧而安的第三年。
走出監獄的大門,陳木擡起手遮擋着照在他頭頂的陽光,刺眼的光芒讓他有些許的不适應,看看身後的北城監獄。
當年法官有問過他,是回到戶籍所在地執行禁刑還是留在北城,不知為何,陳木選擇了留在北城。
可即使這樣,在這六年裏,除了李季每年固定來過幾次,孟林溪來過一次,剩下沒有人來了。
而爺爺也在三年前去世了。
後事是李季家幫忙料理的,而自己因為服刑時間太短,不允許保釋。
“我最近有事,估計接不了你,這是我給你在外面找的住處,你出去後直接去那裏就好了,等我回來。”
手中握着李季給他的地址和鑰匙。
當年李季并沒有跟陳木與顧而安考同一所大學,反而是去了北城大學隔壁的雲飛學院,學了機械自動化。
雲飛學院雖不如北城名氣大,但也是個職業院校,只不過聽李季說他現在的工作是賣房子,手裏确實有點錢。
陳木提着包繞了幾圈,走了一個大長坡終于在一根電線杆前看到了李季給他紙條上的雙京南路620號。
這麽巧6月20號是顧而安的生日。
擡頭看看伫立在眼前的房子,雖然偏僻了點,但是看起來并不小。
陳木要住的地方在二樓,走上樓梯,過了一個拐口,看到一張木門。
這個年頭堅持不換密碼鎖,而且還是在這麽偏僻的地方,看來這房子的主人也挺念舊。
陳木剛打開房門,便聽到裏面傳來電話的鈴聲,這個時候,誰往這裏打電話。
陳木放下手中的包接了起來,只聽電話那端李季的聲音傳來。
“陳木,你到了嗎。”
爽朗、大方,這才應該是青春不是嗎,而不是像自己這樣的。
陳木只聽自己啞聲了一句‘嗯…’而後又清了清嗓子道:“嗯,到了。”
只聽李季道:“那就好,我在美國呢,可能得過好幾天才能回去,冰箱裏我給你放好了食材,你要是做飯你就做,對了,悅兒在回轉路365號,你找個時間去看看他。”
說了不多句,李季便挂斷了電話,‘悅兒…’他名義上的兒子,只是除了李季沒有任何人知道。
吃慣了監獄的清湯寡水,外面的食物陳木多少有些不适應。
于是按照李季說的,打開了冰箱,裏面塞滿了雞鴨魚肉的,唯恐他餓死。
給自己下了碗挂面,吃了幾口便沒有了胃口。
幹脆陳木也就不吃了,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照了照鏡子,看着鏡子中那個不茍言笑的自己,陳木突然很讨厭。
拿着已經有些破舊的手提包向回轉路365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