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易前前後後來過幾次,又是自來熟的性子,覺得和簡芝也算熟稔了,便大大咧咧的進了客廳。
室內通着暖氣,蕭易很自然的将外套脫下擱在窗邊的藤椅上,又招呼着沈君墨:“哎,沈君墨,快些進來啊!把衣服擱那……”他說完,又回頭看向簡芝:“小老板,快開餐了吧?我們可都餓壞了。”
簡芝笑着點了點頭,走進廚房,将做好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沈君墨将風衣挂在藤椅的扶手上,慢慢踱回餐桌。
端着菜的簡芝和他擦身而過。
他內裏穿的是一件休閑款西服,純黑的顏色,樣式簡單做功卻極為精致考究,裏頭搭配着一件同樣低調的白襯衫,正一邊走一邊解開圍在脖子上的藏藍色圍巾……
平時來簡芝這兒的客人,大多貪個休閑随意,穿得這麽正式的倒還真是少見,不知怎麽的,簡芝腦海裏忽然就蹦出了一個詞——禁欲。
她暗忖,這人看起來也不老啊,怎麽怎麽看都讓人有種守舊頑固小老頭的錯覺呢。
待沈君墨拉出椅子坐好,桌上的菜也已經擺好,葷素搭配,有菜有湯,雖然都是些很簡單常見的菜式,但這樣的組合還是很輕易能讓人感覺到烹饪者的用心。
主菜是一道淮山燒肉,簡芝對烹饪很有自己的一套小想法,除了火候和鹹淡,她最看重的便是食材的新鮮度。
整道菜都碼放在一個小砂鍋裏,因為加了些冰糖的緣故,紅燒肉顏色愈發金黃亮澤,醬汁均勻,伴随着緩緩上升的熱氣,香味四溢。
沈君墨夾起一塊切成小方丁的淮山,尚未入口,便覺鼻間彌散的濃郁香味已經是一種享受,他從來不是一個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卻也是第一次,讓他帶着些好奇和期待,想要嘗試一下的感覺。
剛入口的淮山還有些清脆,外表裹着燒制食物所特有的厚重味道,能輕而易舉的将食欲勾起,慢慢嚼碎,緊随其後的軟糯口感,加上吸收了紅燒肉汁,一口下去,瞬間讓人有種很滿足的感覺。
沈君墨臉上的表情雖然依舊淡淡的,可心底卻是默默的給這道菜打了個不錯的分數。
蕭易坐在對面,一臉期待,仿佛這些菜都是他親手制作的一般:“怎麽樣?不錯吧!”
沈君墨擡眼看了他一眼,沒帶情緒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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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易頗為得意的笑了,也夾起一塊淮山,往嘴裏一丢,邊嚼邊朝一邊的廚房喊了句:“小老板,今兒這菜可真不錯,連我這位出了名挑剔的朋友都點頭稱贊吶!”
稱贊?
沈君墨挑眉,順着蕭易的視線也朝廚房的方向看去。
簡芝這棟小獨樓,說是獨樓,其實面積小得可憐,當初父母工作的廠子突然倒閉,欠了職工的工資發不出來,父母又是雙職工,廠裏領導索性将以前一個廢棄小門市部店面半抵半賣的給了簡芝父母。
從前也都是出租給別人做生意,後來簡芝自己想弄個私房菜館,稍稍拾掇了一下,就着場地就經營了起來。
但面積真的很有限,一樓客廳和餐廳并沒有明顯的區分,只是用一個布藝沙發做了個簡單的分區,廚房也是半開放式的。
這也是為什麽她對訂餐的人數有限制,實在是人太多的話,家裏裝不下呀。
所以這會兒,沈君墨只略一擡眼,便能看到坐在廚房琉璃臺後,高腳凳上的簡芝。
她身上的圍裙還沒有解下,長長的頭發也只是用一根碎花頭繩随意系着。
面前擺着四道相同的菜式,只不過分量明顯要比他們這桌少得多。
蕭易喊她的時候,簡芝正好在往嘴裏夾一塊香菇,她擡起頭看向餐廳的方向,嘴裏咀嚼的動作還沒有停,腮幫子一股一股的,沖蕭易他們笑了笑。
本來很正常的一個笑容,卻因為她的面部動作,弄得有些滑稽搞笑,憨憨的樣子,像極了某種毛茸茸的小寵物。
蕭易很快又投入到了杯盤之間,簡芝也收回目光,嘴裏的食物悉數下咽。
唯有沈君墨不動聲色,默默地将她臉上未加掩飾的餍足表情一一捕捉進眼中。
簡芝樂呵呵的又夾起一塊食物,剛要塞進嘴裏,眼角的餘光卻陡然發現了什麽。
她手裏的動作一頓,循着感覺一看,發現是蕭先生的朋友正看着自己這邊。
他的目光直接又坦然,簡芝雖然有些意外,但因為感受不到其中的任何一點惡意,她只好很禮貌的又回笑了一下。
沈君墨勾起一抹很淺淡的笑容,對簡芝微微颔首示意,溫和的禮節像個十足的紳士。
大約是很少接觸這類型的男人,沈君墨的這個笑容讓簡芝印象深刻,這樣一個氣質綽然的男人,最重要的是看上去似乎還很謙和的樣子……
畢竟是一個女子獨自經營生意,對陌生人,簡芝一直都刻意保持着該有的警惕。可這次,她卻在不知不覺間已将首次見面的沈君墨劃分到了正人君子一列。
這是沈君墨這些年來吃得最為滿足的一餐,恬靜的環境,獨有的溫馨氛圍以及美妙的味道……毫無疑問,無論是他的胃還是他的心,都被招待得很好。
沒想到,蕭易那小子居然也能有眼光一次,發現這麽個好地方。
離開的時候,沈君墨又不動聲色的回望了一下。
菜館的門還沒有合上,掩映在牆邊和牆上挂着的花卉團簇中,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某個法國小鄉鎮,屋內人影一晃,那個系着碎花圍裙的女子正在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碟……
沈君墨神色淡然的駐足了兩秒,轉身,上車離開。
沈家老宅。
走過一個小小的庭院,剛剛行至門口,沈君墨便聽到了屋內隐隐傳出的嬉鬧聲。
他面上表情一緩,也隐隐有了些笑意,伸手推開面前的大門,甫一進門,一個笑得咯吱咯吱的小人兒便晃悠悠的撞了過來。
沈君墨撇下行李箱,眼疾手快的将小孩抱起,又掂了掂,笑道:“又重了不少。”
這是大哥沈君擇的女兒——沈慕童,才剛剛兩歲,路還走得不穩妥又偏偏愛跑,十足的瘋丫頭。
“小蘇蘇,你回來啦!”
小孩子咬字還不太清晰,總是将“叔”說成“蘇”,一群大人糾正過幾次,卻總沒成效,索性作罷,何況這奶聲奶氣的,其實相當可愛讨喜。
一個明麗的短發女子走過來,伸手接過小孩:“你小叔叔剛剛回來,很累了,不要纏着他。”
她說完,又笑意盈盈的和沈君墨打了個招呼。
沈君墨捏了捏小孩的手,淡笑着朝短發女子點了點頭:“大嫂。”
“他哪裏累了,一回來就和朋友聚會,家人都抛腦後了。”
說話的是沈母,她從媳婦手裏接過寶貝孫女,又怨怪的看了小兒子一眼,只不過玩笑的語氣太過明顯,神情也很輕快,可見并不是真的在生氣。
“蕭家那混小子呢,怎麽不見人,他倒是溜得快,不然我準得教訓教訓他”作為一名曾經活躍在外交政壇的女性,沈母的措辭還是很犀利的。
沒想到,一直坐在沙發正中的沈父卻發話了“他才回來,都圍着做什麽,讓他坐下歇歇!”
說完又皺着眉頭瞪了瞪眼,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蕭家那小子不是在弄學校的新校樓嗎,怎麽我看很閑的樣子,改天是得教育教育了。”
一如既往的威嚴語氣,卻讓在場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誰都知道,從前沈君墨回國,沈父雖然也很高興,但終究因為心裏的那點疙瘩有些放不下,總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要麽就是板着臉,要麽則是一言不發,像今兒個這樣毫不掩飾的袒護,還真是首次。
就連沈君墨也笑了,但若深究便會發現這笑容絕非善意,他只不過想起午餐後蕭易驅車到沈家,硬是沒有進屋,只在大門口将行李拿出就借口有事溜之大吉的畫面。
調侃他沒人接風洗塵是一回事,開罪愛子如命的沈母又是另一回事。
但蕭易沒想到,即便已經相當機靈的躲開了,卻還是被沈母在背後算計了一遭。
“爸,知道您高興,但您偏幫的也太明顯啦!”
大嫂童青瑤倒了一壺熱茶過來,今天家裏的氛圍很好,她也借機開起了一家之長的玩笑。
沈父聞言并不辯解,只端着茶杯喝了口水,依舊是那副威嚴的樣子。
沈母早已安排保姆将沈君墨的房間收拾好,他行李不多,稍一拾掇就已經整理妥當,待他簡單梳洗完換上舒适的家居服時,沈父也已在書房候着了。
沈家雖然沒有其他家族那樣的勾心鬥角、争名逐利,平時相處也還融洽,但因為早些年沈君墨和父親的矛盾,曾一度讓這個家庭的氛圍有些僵持。
其實一般情況下沈君墨都還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尤其是對待自己家人,但惟獨在沈父強制要求他去K外執教這件事上卻又異常執拗。
可是大約半個月前,也是在這個地方,沈君墨和父親半宿長談,結果便是他不但接受了父親回國的要求,還答應代替他去K外執教。
其實沈君墨心裏很清楚,父親此次多半是有些誇大其詞的,先是裝病将他騙回來,又故作苦惱的說自己應下了現任K外校長的請求,答應過去幫忙帶完一屆學生,然後才切入主題,說沒想到忽然生了病,怕是難以負荷重回講臺将要面臨的工作量。
言辭真切,神色動容。
……然後,他就答應了。
“法國那邊的工作已經交接好了嗎?”坐在書桌後的沈父開口。
沈君墨點了點頭,關于自己在法國那邊的工作,除了大哥,家裏面其他人其實都不太清楚。
而沈君擇如今已是B市赫赫有名的商界名流。
當初沈父在大兒子身上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便将所有期盼都加諸于小兒子沈君墨身上,最後急了更是索性變得專制又強勢,絲毫不留餘地。
而沈君墨為了反抗父親的獨斷安排,在高中畢業後就去了英國,學的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和法律,當時父親有多生氣,甚至有小半年沒有聯系過……
“我答應你的事不會改變,你只要替我帶完這一屆的學生,我也算完成了個心願,以後你想做什麽去哪裏,我都不會幹涉”沈父頓了頓,又接着說:“所以那邊的事業也別丢了,以後說不定還用得上。”
沈君墨哪裏聽不出父親這話裏的意思,他靠着椅背,手臂搭在扶手上,手掌交叉于身前,食指正習慣性的點擊着:“爸,我答應您的事也同樣不會變卦,您放心,那邊的工作我已經全部交代清楚了,而且短期內……”他停下想了想,又換了個措辭:“未來的幾年內,我都沒有去國外發展事業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提要裏依舊是首法語歌的歌名。
本文日更,目前存稿君又胖又肥,乃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