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B市機場,自動扶梯上,一個身着灰黑色風衣加黑色直筒長褲的男子正随着電梯勻速向下而來。
航站樓廣播正在循環播放各航班訊息,聲音清揚優美,可過于程序化的播音方式總顯得有些機械冰冷。
恰好和男子的氣質不謀而合——雖然清俊挺拔、面容親善,但周身那縷若有似無的疏離淡漠氣息又讓人無法親近。
他身側立着一個小型號的拖箱,拉杆被拉升至最頂端,右手正随性的搭在上面,食指漫不經心的點動着,指甲修剪得整齊而幹淨,指節修長且分明,随着腳下階梯慢慢與地面水平,他手腕微一使力,拉起拖箱,緩步走出。
男子的步伐偏大,卻又沒有那種匆忙感,仿若自成一派的從容。
他的風衣是敞着的,走動間,擺動的衣角和褲管微微摩擦,發出極具畫面感的聲音,像是一部極致文藝風的歐洲老電影,雖然影片內容有些晦澀難懂,但無礙人們欣賞這種文藝情調下的獨特景致。
透過航站樓被擦得光潔透亮的落地玻璃,正好可以看見機場外頭的景象,B市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加上又是陰雨天,更加顯得低沉壓抑。
男子忽然停住了腳步,擡眼看向出口處,一輛顏色亮得有些晃眼的轎車伴随着一個急剎停了下來,未作過多停頓,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環視了一圈後,發現站在不遠處的人,有些激動的邊笑邊奔了過來。
“老子緊趕慢趕的,總算沒遲!歡迎回國啊,沈二!”也沒管這是公共場合,蕭易敞着嗓門,對着沈君墨的肩膀捶了一下。
沈君墨笑了笑,彈了彈衣肩,慢條斯理的樣子,并沒有搭話。
多年的老友,蕭易也早就習慣了沈君墨這副不溫不火的性子,旁人不了解,他這從小到大的發小是再清楚不過了,這人看似溫和謙遜,實則是只徹頭徹尾的大尾巴狼吶!
蕭易沒計較,拉過他放在身邊的行李箱:“得得得,你去歐洲這些年,零零總總只回來幾次,怎麽性子就不見變!兄弟們都怵你了,也就我,不跟你計較,要不然,今兒個你這麽大老遠的飛回來,連個接風洗塵的人都沒有,說出去,沈家老二可真可憐!”
将行李箱放好,蕭易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邊系安全帶邊搖頭晃腦的感嘆。
沈君墨卻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沒有搭理的跡象,深邃的眸子看着緩緩而過的街邊景象,有種熟悉又安定的感覺。
蕭易完全不知道沈君墨在想什麽,他也懶得費神糾結,依舊自顧自的叨叨:“這次你爸媽也真是鐵了心了,居然硬是連騙帶詐的把你給弄了回來,我說,你在法國待得優哉游哉的,這回國就被逼着上講壇,哪這麽老實?不像你作風啊!”
趁着等紅燈的間隙,蕭易側頭問了句,挂着一副很明顯的落井下石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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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墨一手搭在車窗上,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蕭易:“設計圖完成得怎麽樣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愣是讓蕭易收住了方才的表情,仿佛被噎住了般。
原來這次沈家父母除了費盡心思讓沈君墨回國,還順帶給兒子的發小——蕭易給攬了個活。
K外,也就是沈君墨即将任職的學校,正在籌建一處新校樓,而蕭易又剛好是學設計的,這種歷史悠久的名校,大事小事都很謹慎,作為K外曾經的校長,德高望重的沈父沈初儒聽說這事後當下便拍了板,将蕭易給定了下來。
要說蕭易,雖然只是後起之秀,但在整個業內卻早已名聲大震,沒靠家人一分一毫,全憑自己的能力辦了一家事務所,如今也是有聲有色,堪稱行業标杆。
他新穎的設計加上過硬的技術支撐,絕非一般天賦的人可比拟,這也是沈父當初當機立斷的原因。
可蕭易平時性子乖張,時而鬧騰時而陰沉的,讓人很摸不着頭腦,許多慕名而來的客戶想要請他出設計圖,甭管來頭大小,都沒少吃閉門羹,賺錢多少還在其次,關鍵得看這位小爺樂不樂意。
很明顯,K外這種老學究雲集的歷史名校,是不在他的喜好範圍之內的。
可偏偏又是沈父親自開的口,他就是再怎麽有想法,也只能一一扼殺了,所以,此事一度讓蕭易很鬧心添堵,被沈君墨這麽一提,他才蔫菜了般。
信號燈已經由紅轉綠,蕭易發動汽車,悶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精神:“……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沈校長交代的事我哪敢耽擱!?”
車子過了立交橋,駛入市區,蕭易吃了悶虧,又自以為不着痕跡的将話題轉移開來:“哥們最近發現了一處不錯的吃飯地兒,費了心思老早就預訂好了,就等你回來讓你嘗嘗鮮呢!”
剛剛還有些陰沉的天氣,仿佛經過一番風潮湧動,厚積的雲層被吹散了些,原本以為醞釀了一場大雨,沒想到轉眼又是天晴。
沈君墨收回觀望沿途的目光,微微挪了挪身子,放松了下脖頸,靠着椅背,開始閉目養神,一派閑适的樣子,似乎對于蕭易說得起勁的小飯館并沒有太大興趣。
可蕭易也不是個輕易死心的主:“知道你脾氣,這回真不是那些嘩衆取寵的,人家是一私房菜館,沒弄那些皇家私房菜啊,老太後、太上皇禦廚啥的,就一普通飯館,我也是趕巧去吃過一回,真挺不錯的,絕對沒那亂七八糟花裏胡哨的東西,只不過沒像一般菜館那樣有個菜單啥的,只問你有沒有忌口,至于菜式,全都由店家自己安排,而且那老板還是個女的,年紀看起來不大,大概是貪懶圖悠閑,每個月定期開放訂餐時間……”
蕭易念念叨叨的,沈君墨在一旁閉着眼,也不知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同一時間,老城區的一幢小獨樓裏,系着圍裙的簡芝正挽着袖子在準備午餐。
整個私房菜館裏裏外外都只見她一人,她有些忙碌,卻不見慌亂,所有的動作、步驟都有條不紊,極為熟練,将最後一道食材切好放進炖鍋,簡芝輕輕籲了口氣,靠在琉璃臺邊擦了擦額角的薄汗。
雖然才剛出正月,B市的天氣還很寒冷,但一個人忙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的,從前還好,有父母在多少可以幫點忙,但現在……想到這裏,簡芝從圍裙上的向日葵造型小兜裏掏出手機,翻到過年時在美國和家人團圓時拍的照片,不由會心一笑。
看着照片上的家人,尤其是還被抱在懷裏的小侄子,簡芝沒忍住,伸出食指,點了點他胖嘟嘟的小臉,雖然隔着屏幕,卻仿佛已經觸到了小孩滑嫩嫩的臉頰。
也正是為了照顧這個剛出生的小屁孩,簡芝的父母才去的美國,哥哥簡茗是個很優秀的男人,簡家條件只能算一般,當初他全憑個人能力,考上了斯坦福,學費全免、年年獎學金,學成後又被校方留校聘用,如今已在美國娶妻,前陣子又榮升為父親……
雖然簡茗曾多次打來電話讓簡芝去美國,工作和生活,他這個做哥哥的都能幫她搞定,尤其是這次父母去美國幫着照顧剛生産完的嫂嫂和小侄兒之後,這種電話就越來越多,可都被簡芝笑鬧着拒絕了。
怎麽說呢,并不是和哥哥關系不好,相反的,小時候父母忙于工作,很多時候都是簡茗這個做哥哥的在照顧妹妹,兄妹倆關系很是親昵……只不過,簡芝還是比較喜歡在自己的國家,在熟悉的地方,過着簡單平靜的生活。
她如今的工作不說頂好,但好賴能養活自己,最重要的是自由性很高。
她不否認自己性子裏那點懶散的成分,開這家小店全憑她興趣而為,再加上雜志社的那一小塊專欄,雖然小衆了些,但只要她想家人了,随時都能有時間過去看他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只不過……大概真的要招聘個勤雜工了,最近生意慢慢好了起來,但凡她開放預定就沒有開天窗的時候。全職的員工她聘請不起,但是請個兼職還是能負擔吧。
簡芝邊想邊将手機重新揣回兜裏,壓低了炖鍋竈上的火,又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嗯,掐得剛剛好!
她拿出一張洗得幹幹淨淨的碎花桌布鋪在小圓桌上,又利索的将碗碟擺好,最後又走到窗邊,推開支架,只留一條寸長的縫隙,她在外牆種了些小花卉,微風拂過,若有似無的幽香便能飄進客廳,給用餐氛圍平添了幾分野趣。
簡芝掃視了一番自己的勞動成果,滿意的笑了。
忽然,從玄關處傳來風鈴叮叮咚咚的清脆響聲,已經走到廚房邊的簡芝回頭,看到大門被推開,是訂餐的蕭先生,他嘻嘻哈哈的走進來,和簡芝帶了個招呼,而在他身後,還跟着個男子。
也許是冬日裏的陽光極為少見,加上又是剛剛放晴的緣故,有些放肆的暖陽透過門口處的大片空隙,恣意投射進來,而那個還站在玄關處的男子,仿佛正處于這小片光圈的中心,有些灼眼,簡芝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覺得明晃晃的,害她愣了好幾秒……
很久以後,當簡芝回憶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雖然已經時隔多年,卻依舊能很清楚的記得那一束光芒的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 咩哈哈哈,終于開新坑了,鑼鼓鞭炮!
作者,泥垢了,到底是有多迷信,非得等到六月六號開坑!
嘿嘿,我是不會承認,完全是因為存稿君那小子總是養不肥才一拖再拖的。
PS:內容提要裏是首法語歌的歌名,布呂尼唱的,挺不錯的哦,可以去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