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慕容霁
番外●慕容霁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回顧終生,若是時光可以停止在某一瞬,慕容霁寧願它永遠停留在初遇許輕凡的那一刻。
他既可以遇見那一個人,在心底描摹那個人的痕跡,又無需經歷日後的那些撕心裂肺。
可惜世上本就沒有如果。
枉他冷心冷情,縱橫肆意了二十多年,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卻花了那般多的歲月,而失去他,則只不過費了僅僅數月的時光。
究竟是何時呢?在心底種下了他的影子?
許輕凡離開後,慕容霁一日又一日地,抱着那些回憶反複地想,反複地念。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該是永嘉十年,輕凡十三歲的時候。
記得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熱,即使動用了冰窖裏的藏冰,可是天氣依舊悶煩地叫人不适。
那時的自己已經和許輕凡很是熟撚,總覺得在他身邊格外的自在。
現在想來,就是因為許輕凡待他的随意吧,他無需僞裝,無需掩藏,他可以嬉笑怒罵,頤指氣使,他只是慕容霁,而不是冠冕堂皇的北朔之君,衆民之主。
細細而思,許輕凡待他随意,不正是因為他覺得并無此必要嗎?他滿心滿眼念着自己的母國,談何在意呢?
自己愛上他的理由,和失去他的,竟是同一個,多麽的荒誕可笑。
那夜月色極好,姣淨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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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興之所至,便邀了輕凡趁夜泛舟。
正當盛夏時節,宮裏的花池裏蓮花極旺,一團團,一簇簇,花香與葉香撲鼻,便是把整日的燥熱也給去了。
本是趁興,也沒有早做準備,他們二人便只乘了宮女采蓮的薄薄小舟,剛只容二人對坐,一人一槳,倒也自得其樂。
他持槳于岸石上一點,船便忽悠悠地蕩開了數米。
輕凡抿着唇,煞是認真地開始劃着。
而他呢?
只是心不在焉。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雖然此句并不适合此情此景,但他的腦海裏卻莫名地想起了這首詩。
已經長成幾分的少年眉目疏朗秀逸,月色下更添飄渺,形似玉人。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池裏,如夢如幻。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如離人橫歌。
美景,美人,俱在。
慕容霁的心飄忽起來。
過了些許時候,輕凡有點乏了,看着周圍大片大片圓盤似的荷葉,與粉的白的開得極盛的蓮花,像是想起來什麽,眼底的神采愈發柔和。
少頃之後,清潤潤的少年嗓音響起,婉轉地唱着一首采蓮曲。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他聽罷,有幾分促狹地笑了。
“怎的如此簡單。”
輕凡瞪了他一眼,“原本便只是閑暇時唱的曲兒,哪還需要什麽詞藻堆積。”
又是反唇相譏。
真真是牙尖嘴利。
他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這是母妃教我的曲兒。”
輕凡斂了顏色,淡淡說道。
他心頭一動。
“雖說詞語簡單,倒還是頗有韻味。”
“再給朕唱上幾遍吧。”
他如是說道。
輕凡瞥他一眼,終于還是啓唇哼唱,手不經意間碰到了一簇荷花,幾滴清冷的池水滾落,發梢衣領俱是中招,零星幾點的螢蟲受驚,也是飛了出來。
少年含笑抖弄服飾,伴着冷冷的熒輝,面目并不是非常清楚,只是其間的樂意逍遙,肖似一場夢境。
美不勝收。
就是在這一刻,心裏埋下了種子,以心動為水源,灌溉,生根,發芽。
開豔麗誘惑的花,結出了有毒的果。
他生生地啖下,甘之如饴。
“輕凡,輕凡……”
消瘦了不知幾多的男人在結束了一日繁忙的公務後,擁住了因為定顏珠而得以保死後屍首不腐的許輕凡,用手細細勾畫他的容顏。
固然僵硬而冰冷,沒有絲毫生機。
“我很聽你的話,做一個好皇帝。”
“可是,你怎麽都不讓我夢見你呢?”
他像孩子般,絮絮叨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