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2 (3)
我和阿寶并肩走在五月的校園裏,微風陣陣花香襲人,這一次我們明顯放松多了,我跟她講我的家鄉,講我的家人,講我小時候的趣事,講我是多麽的文武雙全,學習好而且打架在行,講我是我們那裏孩子們的榜樣,當然隐瞞了我“痞子二”的稱號和曾經因打架被迫在全市的中學轉了一圈的往事。阿寶靜靜地聽着,偶爾發表一下感慨,然後我們就像輪流發言似的,輪到阿寶了,阿寶告訴我她的家鄉是個經濟欠發達地區,而她的家因為父母多病尤其貧窮,她到十一歲才吃上蘋果,而她的弟弟在上小學之前就沒穿過衣服,被村子裏的人戲稱為“照光腚”,還說她連上大學的錢都是借的貸款,要等工作以後慢慢還,我這才知道為什麽阿寶打飯的時候總是打最便宜的菜,也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胡兵一提到阿寶總是眼圈發紅,總是說,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倔孩,估計他早就從“大籃球”的嘴中知道了一切,一種複雜的情感湧上心頭,我對阿寶說:“做我女朋友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覺得在大學談朋友挺不現實的,畢業了各回各家有幾個能真正走到一起呢?畢業就分手嗎?”
“我畢業是鐵定不回家的,畢業了你就帶我回你家吧!”
“可我沒時間談情說愛,我的業餘時間很忙的。”
“我不會耽誤你時間的,你對我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而且我還可以幫你節約時間,比如給你打飯在圖書館幫你占座,幫你抄寫各科筆記,查資料呀買東西這些我都可以代勞,你想想看多劃算,即使是從珍惜時間的角度,你也應該讓我做你男朋友。”
“你就真的那麽想做別人的男朋友?”
“嗯——”我誠惶誠恐地點點頭。
“嗯,要不這樣吧,我把我們寝室的老四介紹給你吧,正好她也沒男朋友呢。”
“你們寝室老四是誰?你別告訴我是那天陪你來修理我和胡兵的那個胖丫頭。”
“劉芳?別說她還真對你有點意思,不過,我覺得還是我們的老四暄暄跟你比較靠譜,那可是标準的美女呢。”
“你看我是那麽随便的人嗎?我是那麽淺薄的人嗎?美女算什麽?在我心裏,誰都比不上你,認識你以後我才知道什麽是喜歡,才知道愛是什麽滋味。”
“騙人。”阿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沒騙你,有時候想你想到我打籃球時都忘記投籃了,不信你問張鵬他們去,他們說如果我以後再拿着籃球發呆,就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去。”
“我看過去年你們跟交大的那場籃球比賽,打得真不錯,我們寝的室友都誇你呢。”
我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馬上吹噓道:“學校裏追求我的女生真的不少,我也很奇怪其實我有什麽好呢?不就是個子高點,長得順眼點,籃球打得好點,人又老實點嗎!”
“吹牛皮。”雖然在罵我,可是阿寶的臉上卻寫滿了欣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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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騙你,連看門的張大爺天天見了我都說:‘項冬,晚上睡覺把門鎖好,要不那群瘋丫頭半夜跑你們寝室撓門去!’”
阿寶咯咯笑了起來,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和兩個小小的酒窩,半響阿寶收起笑容說道:“我家庭條件不太好,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不會,我還很佩服你呢,在那麽艱苦的條件下,你的學習還那麽好,這叫做什麽來着?哦,對,叫做知識改變命運!”
“不光是家庭條件,我們的身高也是問題,你看你太高了!”阿寶仰頭看了看我。
“不高。”我趕緊弓着身子彎着腰,好讓自己看起來矮一些,頭一次覺得個高是件可恥的事情。
“唉,我太矮了。”阿寶嘆口氣。
“你不矮,你跟我媽一般高。”我趕緊說,說完心想這他媽什麽破話呀,自己給自己虧吃。
“你有一米八吧,我才一米六,這多不協調,走在路上人家會笑的,還是算了吧。”阿寶站在我面前自己用手一比,到我肩膀。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我看我們倆正好!”
“你哪來那麽多俏皮話!”阿寶低下頭臉上呈現出少女獨有的嬌羞。
一股好聞的香味飄進我的鼻孔,不知是阿寶的發香還是體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整個身體都快飄起來了,全身一陣燥熱,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我摟住了阿寶,阿寶抖了一下,要跑,被我緊緊地抱在懷裏,我俯下身去吻她,她本能地躲閃着,卻被我抱得更緊,我輕柔地吻着她,慢慢地她變得意識模糊放棄了抵抗,目光也變得迷離起來,我像是得到了暗示似的,一只手不安分地伸進了她的內衣,突然她像是驚醒了,大喊:“渾蛋,別這樣!”
“啪!”我的臉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阿寶掙脫我的手臂跑了。
我捂着臉,無可奈何地望着心愛的姑娘跑回了宿舍,心中無限懊悔,為什麽今天我會那麽沖動,為什麽我要那麽心急,為什麽就不能等她愛上我?本來已經到手的幸福就這樣被我丢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度日如年,阿寶像躲瘟疫一樣躲着我,我根本沒機會向她解釋向她道歉,只要一看到我她就像個兔子似的跑得無影無蹤,而與此同時,胡兵又煥發了青春,他頻頻出現在阿寶的視線裏,有好幾次我看到他在路上跟阿寶說着什麽,看到我阿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我茶飯不思蓬頭垢面精神恍惚,短短幾天我瘦了七八斤,矮了五六公分,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我肯定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于是我找到了“大籃球”。
“寶娟最近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們沒事吧?”“大籃球”快人快語地說。
“有點小誤會,最近怎麽看不到她去食堂了?”
“唉,她家裏出了點事,她把這個月的生活費寄家裏去了。”
“啊?那她吃什麽?”我的心沉了下來。
“泡面,她買了一箱。”
“那你們怎麽這麽狠心,都是好朋友怎麽不借給她點錢?”我強烈表達着我的不滿。
“不是我們不借給她,我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她就是不肯拿,她的自尊心太強了。”
“我這有錢,你拿給她,就說是你的。”
“打住,我了解她,打死她她也不會拿的,你還不如給她找幾個家教。”
“家教?”
“寶娟的生活費都是靠她做家教賺的,最近她教的那個孩子去新西蘭了,所以她失業了。”
“怎麽找?你別忘了我是外地的,這人生地不熟的。”我有些灰心。
“要不貼點小廣告?”“大籃球”一語點醒夢中人。
“對呀,印點小廣告,寫上寶娟的電話,在學校附近一張貼,學生不就有了嗎?哈哈——”我樂開了懷。
“不過你一定要晚上去,不能貼在大街上,要不城管不讓,興許抓住了還得罰款,你最好貼在樓道裏。”“大籃球”還挺內行。
于是傍晚,我迫不及待地拿着膠水、手電和“大籃球”幫我印的小廣告踏上了征程。每進一個樓道,我先找到一個顯眼的位置,放下包,拿起一張廣告,仔細地在背面均勻地刷上糨糊貼在選好的位置上,然後用手使勁壓一壓,以确定能保持長久。
這小廣告看起來不多,但貼起來仿佛無窮無盡,光貼不見少,不知貼了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漸漸地各家各戶也逐漸熄燈了,小區裏亮燈的人家屈指可數。可能是晚上菜吃多了,我渴得嗓子裏直冒煙,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跟張鵬他們搶紅燒肉吃了,但這個時候已經找不到任何一家還在營業的超市,我不停地舔着嘴唇,才發現舌頭更幹,我強迫自己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上甘嶺》裏的片段,希望借此來鼓舞自己。貼着貼着,我發現前面不遠處一棟舊樓房的一樓還亮着燈,并且傳來嘩啦嘩啦的麻将聲,我想真幸福呀,想象着他們打着麻将喝着茶水,頭一次發現有水喝也是一種幸福,看着看着突然我的眼前一亮,我發現在這家陽臺正面的窗臺上擺着一盤切好的西瓜,那西瓜紅瓤黑子看起來別提有多誘人了,更妙的是陽臺的窗戶是開着的,我流着哈喇子眼睛發着綠光就爬過去了,蹲在陽臺下以光速迅速吃完了一塊西瓜,從小老師教導我們說不能拿別人的東西,但我想老師不知道我現在是在學雷鋒做好事,雷鋒吃塊西瓜應該沒有人會反對吧。
吃完西瓜我變得神清氣爽,效率又提高起來,很快廣告還有七八張,就要完成任務了,我隐約看到拐角處還有幾個樓口,于是匆匆向拐角處走去,我心裏別提多激動了,滿腦子裏都是阿寶感激的笑容,我一方面希望能有很多的家長打電話找阿寶,這樣就可以解決阿寶的燃眉之急了,另一方面卻又怕學生太多了累壞阿寶。我矛盾着,憧憬着,幸福着,“撲通”一聲,我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我發現我在醫院。
“好在那個下水井被人填進了一半石頭,要不你就沒命了!”一個小護士邊給我擦藥水邊說。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掉下水井了。
我的傷不重,就是頭上和手上有幾處擦傷,有點輕微腦震蕩,腳崴了,在醫院觀察兩天就行了,我一面感謝那個把井填了一半的人,一面又痛恨他,你說要填你就都填上,你留一半幹嗎呀!轉念又一想,這他媽的報應也來得太快了吧,剛吃完人家西瓜還沒來得及消化就掉下水井裏了。
最先趕來的是範為和張鵬,他們倆一進門就誇張地大喊:“老五,老五你沒事吧?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天涯何處無芳草,對象何必學校找?姑娘有的是,你犯不上尋死覓活的。”
“誰告訴你我尋死覓活了?我是不小心摔的。”
然後胡兵和童毅也來了,胡兵一進門看見我沒事,長出了一口氣,嘴上卻說:“還活着哪,真經摔!”
最後來的是“大籃球”,她一個勁地向我道歉,說不該給我出馊主意。
“你沒告訴寶娟吧!千萬別告訴她,丢死人了,這要是讓她知道我這麽大個活人竟然掉下水井裏了,在心裏不定多瞧不起我呢,還不得罵我是窩囊廢呀,以後就更不會理我了,天底下哪個姑娘願意嫁給個廢物呀。”
“沒有,我哪敢告訴她呀。”“大籃球”搓着手說。
但阿寶還是知道了。
一天我正在操場上溜達,遠遠地看見阿寶向這邊走過來,我趕緊一扭頭開溜,我可不想讓心愛的姑娘看到我這副尊容,頭上手上纏着繃帶,臉上擦着紫藥水,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像個木乃伊似的,我還想給她留個英俊潇灑的好印象呢。
就在我一瘸一拐就要逃出操場的時候,阿寶在後面說話了:“你轉過來。”
“我不——”我怕吓着她。
“你是怎麽弄的?”阿寶嚴厲地說。
“摔的。”
“怎麽摔的?”
“這你管不着。”
“你的手也摔了?”
“嗯。”
“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沒事,我小時候跟人打架經常把別人打成這樣,這次全當是報應了。”
“吃飯、寫字不受影響吧?”
“沒事,我還有右手。”
“那洗衣服呢?”
“不洗,把所有衣服穿一遍後,再從中選出比較不髒的,再穿。”
阿寶發出“咯咯”的笑聲,說:“這大夏天的你還不得臭了,拿來吧。”
“什麽?”
“我給你洗。”
“什麽?哈哈——”我一咧嘴,剛露出二分之一的笑容,臉上的傷口就撕裂般地疼了起來,我一摸,一個剛結痂的傷口被我這一笑又裂了。
阿寶說話算話,晚上就跟“大籃球”到我宿舍拿衣服了。
胡兵見到此情此景,捶胸頓足號啕大哭:“姓項的你個挨千刀的王八崽子,你就裝吧你,你看寶娟就要成我女朋友了,你就使苦肉計,那天怎麽不摔死你個臭流氓,嗚嗚……”
“不用洗,放在水裏涮涮就行。”我站在宿舍門外無限幸福地對阿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