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疏言再見到秦時,她還是由顧衍帶來的。小孩兒背了個皮卡丘雙肩包,頭發乖順地披在肩上,眼睛忽閃忽閃,黑亮亮的。

“沒來晚吧?”顧衍摘下墨鏡夾在領口。

“剛好。”

秦時她父親思考兩天後,決定将秦時送到許疏言所在的機構上課,據顧衍轉述的理由有兩個:一是因為顧衍認識許疏言。秦時畢竟跟普通小孩兒有些區別,到時候有什麽問題方便溝通。二是因為秦時本人對許疏言有好感。

許疏言對第二個緣由存疑,看見小姑娘時忍不住觀察她的表情,可惜沒能從秦時毫無波瀾的臉上看出什麽喜歡的痕跡來。

顧衍适時打斷許疏言的探看,問:“去繳費就行了?”

“要先填幾張表,”許疏言道。

“麻煩嗎?”

“不麻煩,幾分鐘就能搞定。”

許疏言在顧衍來之前已經整理妥當,幾張表格依次打印好,顧衍只需要照着填寫就行。

拿出事先跟秦時父親要來的信息,顧衍下筆幫忙代簽。

他拿來的鋼筆沒墨,顧衍甩了兩下,依舊不出水,許疏言連忙去前臺拿了一只中性筆。

“秦時父親多久能回來?”許疏言将筆遞給顧衍,兩人挨得挺近,秦時在他倆腿邊站着,把皮卡丘兩條腿拉到前面把玩。

“一周之後。”顧衍字寫得飛快,一邊對照信息一邊落筆。

“那她母親呢?合同代簽需要監護人單獨填一份承諾書。”許疏言問。

“去世了。”顧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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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疏言沒預料到回答,下意識去看秦時。小女孩表情沒什麽起伏,好似沒聽見他倆的對話。

“承諾書很急?”顧衍把幾張單子填完蓋上筆帽,側着身子道:“急得話我讓他簽了郵過來。”

“我等會問問。”許疏言也沒什麽決定權,他把幾張表收攬檢查了一遍,确認無誤後放進文件袋。

“先走吧,”許疏言擡眼,撞上顧衍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帶你們去教室,給秦時安排座位。”

許疏言當了兩年多的少兒老師,說話的第一習慣就是看人。因此話音剛落他就發現秦時不見了,剛剛還挨着他們的人此時并沒有站在他們旁邊,再掃向四周,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前臺的花盆邊,正蹲着身子用手刨泥。

“裙子拖地了。”許疏言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輕聲說。

顧衍掃一眼秦時,對一小姑娘掏泥蹲地并沒多大感覺,反而沖許疏言道:“怎麽留長發了?”

許疏言擡手摸了摸發尾,“想留就留了。”

他低下頭含糊解釋:“學美術嘛,長發看着有範兒。”

“能力上達不到,起碼外形得和藝術家看齊。”

許疏言之前還覺得杜磊說的話可笑,沒想到此情此景恰好被他順嘴偷用。可顧衍不是他,許疏言也沒有杜磊那種一本正經說笑話的本事。

顧衍沒有被逗笑。

小班的正常上課時間還沒到,正好讓許疏言調動座位。顧衍帶着秦時去洗手,待兩人洗完出來,許疏言已經幫秦時拿了個畫架搭在角落。教室寬敞,原有的位置無需變動,小姑娘站定掃視,自己拖了把折疊椅坐過去。

她自顧自打開皮卡丘背包,從裏面将碼放整齊的畫具拿出來。

“下次不用帶這些,教室都有。”許疏言蹲下身子,和獨自忙碌的秦時溝通。

秦時沒回應他,許疏言平白吃了個閉門羹。

他半蹲着身子,覺得顧衍這個中間人當得不好,秦時分明就沒表現出一點喜歡他的樣子。

顧衍顯然更了解秦時,看到許疏言吃癟後道:“不用管她,她喜歡用自己的東西。”

果然,秦時聽到聲音後搖了搖頭,堅定地把自己的紙貼好。許疏言幫着她撕膠布,秦時終于有了點反應,語調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眼見着一大一小進入正軌,顧衍靠在門口問:“沒有其他事了吧?”

“你要走了?”許疏言站起身。

“嗯。”

“等會,”許疏言擡手看表,發現時間充裕,于是說:“能跟我去一趟辦公室嗎?”

“還有要填的?”顧衍問。

許疏言含糊應了,快步帶顧衍離開。

辦公室人員零散,人并不多,許疏言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拉開座椅,從桌案底下拿出自己準備好的一袋巧克力遞給顧衍。

顧衍剛接過,許疏言就先他一步說:“是謝禮。”

“嗯?”

“拉一個學生,有提成。”許疏言将鼻梁上微沉的鏡框頂起,眼皮耷拉着向下看。不遠處還有其他老師,許疏言壓低聲音,像蚊子哼哼。

顧衍提着一大包巧克力掂了掂:“許老師提成很豐厚?”

許疏言被喊得一激靈。

他這兩年聽過不少人叫他許老師,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那麽多人,從沒有一個人念出來能有顧衍這麽別扭。

許疏言忍不住說:“你別叫我許老師。”

“那叫你什麽,”顧衍道:“許疏言?”

“嗯。”許疏言點頭。

“行,”顧衍沖他揚了揚巧克力,“謝了,——許疏言。”

許疏言聽罷又後悔,覺得“許疏言”這三個詞也不順耳。

好似什麽稱呼從顧衍舌尖滾一圈都被沾染了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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