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雙向的奔赴...)

出租車停在路邊, 黃希言下車之前,就看到馬路對面的小區門口,一道站在那裏等候的身影。

匆匆過馬路, 跑過去。

席樾還是一身黑色,薄薄的防風夾克,拉鏈只拉齊至胸口,裏面露出黑色T恤的領子。站在小區側旁爬着藤蔓的鐵栅欄外, 一只手裏拿着煙, 另一條手臂抱着一個包裝過的紙盒子。

他應當是已經等了好久, 低頭抽煙的神情裏有一種百無聊賴後的放空。

趕在黃希言開口之前,席樾擡起頭來, 應當是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和她目光相對的時候, 那麽顯得抗拒人接近的氣質, 瞬間就溫和兩分。

黃希言露出笑臉,最後兩步停下來,慢慢地走近他,“等很久了嗎?”

“沒有。半小時不到。”

黃希言沒回學校, 直接過來的, 除了随身背的一只小號的雙肩背包,沒有其他任何行李。

風還料峭的三月初, 她白色T恤外面穿了一件偏厚的霧霾藍色的針織開衫。頭發紮了起來, 領他進小區,轉身時馬尾發梢蕩一下。

兩個人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了,并肩而行,先是沉默。

好像, 沉默中的腳步聲和彼此的呼吸聲,是他們獨特的打招呼的方式。

是席樾先出聲, “有沒有吃蛋糕?”

黃希言還是覺得他的開場白很老套,先笑了一下,“如果我說,你是到現在為止,唯一記得我今天過生日的……”

席樾腳步一頓,便要轉身,“附近有沒有蛋糕店?”

“哎!”黃希言伸手,牽住了他的衣袖,“不用不用,買回來也只吃得完一點,很浪費。”

席樾看着她,好像是在跟她确認,是不是真的不用。他不太容易聽得出來反話,所以需要一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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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希言笑說:“你能過來看我,比什麽生日蛋糕都好。”

有三四天沒有過來這邊,開門的時候,屋裏的空氣稍微有些渾濁。

黃希言打開燈,意識到上次還是漏買了給席樾的拖鞋,就讓他直接進來。

席樾是真的第一次踏入黃希言生活的空間。

不出所料的幹淨整潔,随處可見的小物件,體現主人的小心思。

他看見餐桌上一只白色的餐盤裏,放了五個小豬的黏土玩具,靠牆面立了一個畫框,是古河原泉的一張人物肖像畫。

問道:“你喜歡她?”

黃希言目光看過來,不太好意思地說:“現在偶爾會翻一些藝術類的雜志,有一次看到她的介紹。”

她指一指沙發那邊,讓席樾先去坐一下,她自己把背包放回到了卧室。

席樾把紙盒子放在茶幾上,坐在放了一堆抱枕和毛絨公仔的布沙發上,有一點無所适從。

沒一會兒,黃希言從卧室走出來,順便啓動了掃地機器人,吸一吸地上的灰。

小居室沒有廚房,黃希言買的面包機和果汁機,都放在自己添置的一個餐邊櫃上。餐邊櫃的對面,是一個小型的冰箱,冰箱旁邊,堆着一箱開了封的純淨水。

黃希言拿出兩瓶水,走到茶幾對面,遞給席樾一瓶,然後去他身旁坐下。

很快,黃希言意識到這樣交談有多局促,尤其這樣肩并肩,看不見對方的臉。

黃希言問:“你吃過晚飯沒?”

“吃了一點。”

“我有點餓,可不可以陪我下去吃點東西。”順便買雙拖鞋。

小區對面,有一家味道不錯的小吃店。

黃希言點了一份煎餃和一碗百合粥。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黃希言托腮,看着席樾,不自覺就露出笑容。

席樾手指骨節輕輕碰一下額頭,好像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一點不自在。

煎餃和粥端上來,黃希言拿一雙筷子,再問他:“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席樾說不用。

她咬一口煎餃,問他:“你最近在畫商稿麽,還是在做自己的東西。”

“畫商稿。”

“那過來這邊,會不會耽誤你。”

“前幾天交稿了。”

黃希言呼氣吹涼勺子裏的粥,“前段時間,何霄來了一趟崇城。”

席樾一頓,偏冷的音色問她:“他來找你?”

“主要是來參觀學校,他想考崇城的大學。”黃希言擡眼,看見席樾神情淡淡的,好像不怎麽感興趣,就不再繼續,轉了別的話題。

一頓夜宵吃完,出門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下雨了。

雨勢不算大,夾雜早春的風,涼意森森。

兩人站在門口躊躇一瞬,席樾忽然擡手,拉開防風外套的拉鏈,脫了下來,往她頭上一罩,“走吧。”

黃希言把衣服掀開些才露出視線,看見他裏面穿的是一件短袖T恤,就說不用。

而席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催促她快一點。

兩人腳步匆匆,沒有交談,一直到了小區樓下才停下。

黃希言徑直往裏走,覺察到席樾沒有跟過來,回頭,“你不上去了嗎?”

席樾說:“已經不早了。你趕緊上去沖個熱水澡,不要着涼了。”

“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明天早上就走了。”

黃希言兩只手都抓着他的外套,有些怔忡,“很趕時間麽。本來想說明天跟你一起逛一下,過年的時候也沒機會。”她感覺到,好像吃飯的時候,席樾的情緒就已經有些低沉了,相較于今天兩個人剛剛碰面的那會兒。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席樾沉默了一下,才說:“……還沒有交稿。我騙你的。”

這下,黃希言說不出繼續挽留的話,他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給她過生日,她已經很感激。

就笑一笑說:“那也早點回去好好休息。下一次……有空的話,我去深城那邊找你玩吧。”

席樾點點頭。

黃希言猶豫地說:“你住的地方離這裏近嗎?你打個車,不要淋雨……”

“好。”

“那……晚安了。“

“晚安。”

兩人道別,黃希言往裏走,将拐彎時又轉頭去看,席樾的身影已經不在門口了。

她有點失魂落魄地上了樓,進門時才發現,自己頭上還披着席樾的外套。

一瞬間準備追下樓,想了想,又停住腳步,想把它作為,下次跟他見面的理由。

下次,下次……

黃希言有點煩躁。

感覺兩個人的每一次見面,其實都是意猶未盡,好像有一種把想說的話,往下次推的心照不宣。結果每一次,都在盤算下次,話也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需要勇氣開口。

明明,方才從崇城趕過來見他的路上,好多洶湧的情緒,真正見到他面的瞬間,又都莫名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黃希言把衣服挂在餐桌椅的椅背上,拿上睡衣,先去浴室洗了一個澡。

吹幹頭發,坐去沙發上,拿一柄美工刀,拆席樾帶過來的那個紙盒子。裏面似曾相識的層層包裝,拆了半天才拆完。

裝在最後夾棉的綢布之下的,是一尊雕塑。

和那個長角少女一模一樣的尺寸,這一個是一個少年,服裝和表情都不大相同,相同的是一樣長了角,一樣具纖細的、“膚淺”的漂亮。

黃希言怔愣地拿在手裏好一會兒,才把雕塑的關節處和角上包的泡沫紙拆除,拿到卧室去,擺在書桌上。

兩個雕塑并排,被創造出來的時間先後不一樣,但不會有人不覺得,它們原本就該是一對。

黃希言下巴枕在手臂上,呆呆的看了好久。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給席樾打個電話,或者幹脆找過去見他――甚至即将付諸行動的時候,突然響起敲門聲。

驚得她猛然回神。

她豎耳聽,敲門聲停了一瞬,再響起,不緊不慢的節奏。

深夜,多少有些害怕,她拿起手機鍵盤按出了報警電話,才走去客廳,問:“誰呀?”

“我。”

黃希言愣了一下,趕緊丢下手機,跑過去把門打開。

門廳的燈光是暖色,走廊的燈光是冷白,席樾站在兩者之間,神情也仿佛一樣的矛盾糾結。

他身上的短袖T恤已經打濕,有一股混着煙味的,潮濕的寒氣。

“你怎麽還沒回去?”黃希言驚訝極了。

“樓下抽了支煙。”

黃希言趕緊把他往屋子裏拽,然後跑去拿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空調。

看他還站在門口沒有動,她又過去牽他,“你先進來,我給你拿一塊幹毛巾擦一下。”

手臂被他抓住。

“先不用忙了,跟你說幾句話,我就走。”他的聲音裏,也有雨水的濕沉感。

“先進來再說。”

席樾搖搖頭,說不用了。

黃希言只好站定腳步。

他就站在玄關處,低頭看着她,目光清冷澀然,“……不想再一次一次找借口跟你見面。”

黃希言有時候覺得,席樾的思維也是藝術家的風格,沒有頭尾,聽不懂。

但是,哪怕不知道他思維的前因後果,單單這樣一句,已經讓她心髒一瞬間就高高懸起。

他聲音落下,緊随而來一霎寂靜。

聽見雨水打在窗戶玻璃上的啪嗒的聲響。

她突然有一種在水底的錯覺,他身上寒意的氣息,像是屬于某一種不見陽光的水生植物。

聽見他再次開口,聲音也像是穿過深水的屏障而來。

讓她恍惚了一下,才很遲緩地反應。

他說:“希言。我喜歡你。”

她遲鈍地沒有開口,有人捏住她海綿一樣蓄滿水的心髒。

聽見席樾繼續說:“我是一個經常讓人失望的人。很想變得更好,再告訴你。”

“我……”黃希言上前一步,情緒無所安放,手指抓住了他T恤的下擺。

席樾低頭看着她,“你實習結束走的那天,我意識到,我必須自己走向你。我還沒有變得更好,或許還會讓你失望。你可以不用答應我,只要你別讓我需要想借口,才能跟你見面……能不能我想見你,就可以直接過來找你。”

黃希言眨眼,睫毛潮濕,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髒,以及聲音,不像這個雨夜一樣濕重,“你為什麽覺得我不會答應。”

“我……”席樾頓一下。

“我也喜歡你啊。”

席樾怔然地伸手,手指碰到她的側臉,輕輕地往上擡一下。

她不肯擡起頭來,兩手都揪緊他的衣服,聲音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帶着潮濕感的氣息:“……我不需要你改變什麽,你已經足夠好。我喜歡你原原本本的樣子。我只希望你愛惜自己的身體,我想要你長命百歲。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

話音落下,是好久的沉默。

終于席樾啞然地開口:“……你冷嗎?”

黃希言搖搖頭。

“我好冷。”他說,“讓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他伸手把她摟入懷中,手臂緊緊環在她的後背。身高差的原因,他幾乎是半躬着背,整個團住她,臉埋在她肩膀處,用力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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