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這不是親兒子！不是親兒子！
葉落在心裏不斷給自己重複着這句話, 那剛剛從胸膛升起來的怒火終于一點點消下去了。
他現在終于能夠确認自己現在本身是會受到康熙原本情緒的影響——尤其是在自己他遇到一些讓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的事情，那個時候，他的情緒就會被原本應該屬于康熙的情緒給占據，簡而言之就是自己受到了康熙情緒的影響。
這能幫助他更好的判斷以往康熙到底是個什麽風格, 方便他做戲的時候能夠更加正确地模仿情緒, 也能讓他在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清楚自己不應該做什麽。
俗話說康熙反買, 別墅靠海。只要他不被康熙的情緒支配, 那他就能至少比原本的康熙成功一小半。
現在會因為便宜兒子們的事情而出現的一些身體上的應激反應也能讓他更快的适應現在的身份，這很好，尤其是在幫助自己再次清醒這一方面——讓自己在真情實感的生完氣的下一瞬間就突然一個機靈, 再次意識道自己不是康熙, 是葉落, 擁有一顆來自現代的年輕的心的葉落。
葉落感覺等自己還有機會穿回現代後完全可以出一部書叫做“如何防止老年癡呆”，裏面僅有的一條建議就是多生氣, 多被兒子氣氣, 人一生氣就什麽都記得了，幾百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更何況老年癡呆這種碎碎的小事呢？
“朕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讓自己冷靜下來并有閑心情想了許多亂七八糟事情的葉落回過頭看向梁九功, “他是誰啊？”
“皇上？”胤禔忍不住出聲，語氣裏有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悲傷。
“朕認識你嗎？”葉落垂下眼眸冷冷的看着胤禔, “朕為什麽要答應一個草民的要求？”
“皇阿瑪……”
“現在知道叫皇阿瑪了？”葉落毫不客氣的搶白, 在胤禔有些委屈的低下頭的時候輕輕哼了一聲，“朕還真是小瞧了你, 以為你在這裏住着會好好反省自己, 結果你在這裏吃穿不愁還胖了一圈？”
“兒臣沒有……”
“你已經不能自稱兒臣了。”葉落出聲糾正了胤禔, 他的反複無常讓胤禔看起來更加悲傷了, “朕今日過來只是念了往日的父子情分, 更多的，是朕想着你終于想通了要跟朕，跟太子，跟你的額娘以及所有被你傷害過的人道歉，但你的眼裏只有明珠？朕看他才是你的阿瑪！”
“既然你這麽想當他的兒子孝順他，那你以後就改姓納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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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說完這番話，葉落停了下來給了胤禔一段反應的時間，想看看胤禔的反應，然後在根據這人的反應調整自己應對态度，但是這人竟然在猶豫了幾秒後竟然躬下身子往地上磕了一個頭。
？？？？
什麽意思？
謝謝我成全你？
葉落滿腦袋問號，張開嘴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胤禔開口說話了。
“兒臣，讓皇阿瑪失望了。”
唔——這是，開始反省自己了？
所以前段時間的重拳出擊終于有效果了？但——他怎麽感覺怪怪的呢？
“兒臣知道，皇阿瑪想讓兒臣再變回從前那副樣子，想讓兒臣跟太子的關系回到從前，可是皇阿瑪現在已經太晚了……”胤禔擡起頭，淚水流了滿面，“太晚了皇阿瑪，一切都來不及了。”
“不管我怎麽去做，那些已經發生過的時候都不可能被當做沒有發生過。”胤禔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哽咽，“回不去了皇阿瑪，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兒臣，兒臣再也不回不到從前那個樣子了……”
“所以，皇阿瑪，忘記吧，就當做，就當做您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一般吧。”慢慢地睜開眼睛，胤禔輕輕擡起頭用一雙沒有什麽焦距的無聲的雙眼看着葉落，“兒臣，兒臣這是最後叫您一次皇阿瑪。”
“兒臣願意接受皇阿瑪的任何處罰，絕無半句怨言，只希望皇阿瑪放過無關人等。”
說完這話，把自己感動的嘩嘩嘩掉眼淚的胤禔慢慢低下頭，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咳咳，好吧，前面這段形容是葉落自己在心裏腦補的，真實的胤禔低下頭後是個什麽表情他是看不到的，不過——無外乎就是如此了。
葉落估計胤禔現在覺得他自己特別棒，特別有大無畏的精神，為了別人犧牲了自己然後把自己感動的嘩嘩嘩流眼淚——對此葉落只想送他一句你就是個狗屁。
“無關人等？”葉落輕笑一聲，“你是在說你的額娘？想讓朕将你額娘從冷宮接出來再恢複她的位份？還是在說你的明珠大人，想代替他去會寧赈災？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哦……”不等胤禔回答，葉落繼續說起了自己的猜測，“難道是忍辱負重跟明珠做了交易，他幫你向朕說讓你的額娘從冷宮出來，你替他去會寧赈災？他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去受苦，你也舍不得那納蘭性德受苦，所以便應了下來？”
“把頭擡起來，敢做還不敢當了？”葉落低斥一聲，一直低着頭的胤禔身子抖了一下擡起頭，“剛剛說那些話的時候，是不是感覺自己很偉大，很厲害？嗯？感覺自己是忍辱負重的卧底，為了別人獻出了自己的一切，覺得自己這種舍生取義的做法完全可以感天動地？”
“兒臣沒有……”胤禔嗫嗫地搖搖頭。
“你沒有什麽？什麽叫一切都晚了回不去了？你試過沒有就晚了？”葉落有些氣悶的擡手用力拍了一下胤禔的肩膀，後者身子晃了晃又跪得端正。
“你有沒有想過朕大老遠跑這裏來是為了什麽？來這看風景的？你但凡用的你腦子好好想想就知道朕是什麽想法！你真的太讓朕失望了！以前巴圖魯現在竟然只是一個知錯不敢改只知道逃避的孬種！”
“不是的……”胤禔慌忙搖着頭，但是已經上頭的葉落顯然是不會聽他說了什麽了。
“你不是要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嗎？好，朕滿足你！你現在就收拾東西酉時跟着老四走！梁九功，你回去告訴老四，讓他把這人當做侍衛就行，他沒有大哥！”
梁九功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應聲道：“嗻。”
瞧着胤禔灰敗下來的臉色，葉落重重的哼了一聲後轉身大步離開了這個房間。
他錯了，他剛剛竟然還詩興大發吟了兩句杜子美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就這房間裏住的人哪裏是杜子美口中的“天下寒士”呢？
這還庇護個屁？差點都沒把人氣死。
好家夥這人原來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錯誤，是知道自己的錯誤了但是覺得道歉沒用因為對方不會原諒他所以幹脆不道歉，然後直接用“但求一死”的方式去做個死，在心裏犧牲自己為了他在乎的那幾個人留一條後路後就潇潇灑灑的離去了。
至于那些曾經被他傷害的人？抱歉，只要我聽不到，我臉皮夠厚就不關我的事。
是，他知道，胤禔就算道歉了胤礽也不會打心底裏原諒他，但這件問題的本質是原不原諒的問題嗎？是你自己的态度問題啊！
這天下從來就沒有說只要你道歉了別人就一定要原諒的事情，你道歉只是一種态度，而且還是一種最簡單的不過的态度。托爾斯泰筆下的聶赫留朵夫為了道歉甘願放棄自己的名譽和地位陪着瑪絲洛娃流放西伯利亞，可他，竟然連一句嘴簡單的道歉都說不出口。呵……
開頭嗚咽着說的那麽冠冕堂皇，但其實讓葉落感覺到他想要逃避就沒有別的什麽信號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因為誰哭着流幾滴眼淚就會輕易相信他的話的感性的人，也不是一個像楚大校那樣絕對理智的人，在胤禔剛開始說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胤禔有悔改的心，只是後來卻越聽越不對勁最終發現胤禔這個人只是想要逃避。
他認識到了錯誤，但他，不願意大膽的去承認，更不願去道歉。
在自己還沒有嘗試之前就單方面認為這件事行不通，所以果然活該他寫不出《複活》這本書嗎？
他的要求真的沒有那麽難，他從來都沒有強求胤禔像聶赫留朵夫那樣，他只是希望胤禔他能真誠的道歉，能有一副積極認錯的态度，這樣，就足夠了。
可他胤禔連這點都做不到！
…………
馬車在外面有些泥濘的路上已經等候了多時，葉落踩着小板凳上馬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自己剛剛來的時候有一個小太監躬下身要當人肉板凳的事情，如今一晃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好吧，其實只有幾天而已。
不過，這也算是他帶來的一點小改變吧。
“走吧。”坐好，葉落微微擡擡手示意梁九功我們現在就走吧。
他是一丁點兒的時間都不想在這裏浪費了。
馬車吱呀吱呀的響了起來，葉落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車座：奇了怪了，現在竟然沒有很是颠簸，難道是因為剛剛自己把屁股坐麻了所以沒有反應？
“皇上，是四貝勒府上的蘇培盛。”
唉？
蘇培盛？
葉落一下子來了精神，掀開簾子朝外看了出去：一輛不知道拉了什麽的馬車外坐了一個太監，葉落猜那應該就是蘇培盛了。
不過，他這個時候不忙着替胤禛收拾東西，跑這裏來幹嘛？
“梁九功，把人叫過來。”
放下簾子，葉落坐直了身體，等着蘇培盛過來。
“奴才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隔着簾子，葉落的聲音顯得威嚴極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