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時間

晚上，桌上只有陸餘和陸榮恒了。

少了一個人的桌上比原本就安靜的晚餐時刻，現在只顯得沉悶。一小一老安安靜靜的，絲毫沒有交流。

“跟我上來。”吃完飯，陸榮恒對陸餘說。

“好，爺爺。”陸正帆沒在，陸餘更加乖巧。

書房裏，只有兩個人，陸榮恒，陸餘。

陸榮恒開門見山：“從今天開始，每天跟着我學習。”

陸餘瞪大眼睛，“我，可以嗎？我昨天，剛剛把三篇課文背出來，爺爺要不要考一考我？”陸餘驚訝過後就激動了起來，臉上紅暈驟現。他是不是可以認為這是爺爺在關心他，想要自己好好學習，變得更好？

“你這些自己看着辦，你跟着我每天多接觸一些公司的事，”陸榮恒完全沒有在意眼前人的年齡，“有些要學習的資料我會給你，你自己先學，過幾天會有人來教你。”

這樣的事是陸餘完全沒有想到的。他想要說些什麽，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在這樣，有一個爺爺對自己說話，有一個爺爺教自己學習，有一個爺爺為自己安排好一切，這應該是自己原來沒有想過的，哪怕這個爺爺的态度還是冷淡的，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爺孫一樣，但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是嗎？明明沒有到這裏太久，明明自己只是被領回來的卻已經快忘了以前的日子和期待，明明這樣就可以了。陸餘想起了到陸家的第一晚，那天晚上爺爺的話，陸餘想起了一直以來時不時的“秘密對話”，他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了些什麽，至少知道了自己現在應該乖乖應下，乖乖聽話。

可終究陸餘還是更在意陸正帆，“那哥哥……”

“小帆那裏像以往一樣保密，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陸榮恒打斷他的話。

從陸榮恒打斷他，陸餘就一直看着坐在對面的人，臉上帶了淡淡的委屈，只是陸榮恒沒看到或者說沒有在意。

“有什麽想問的今天都問完吧，以後就別再問一些與你無關的事。”

“那張叔呢？”陸餘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在他眼裏，張叔在家裏還是很重要的，至少，比自己重要。

“剛剛說過，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不明白？”陸榮恒瞥他一眼，“你以為我為什麽讓他跟着小帆照顧他一年再回來？”他完全沒有和一個孩子在說話的意思。

這一刻，陸餘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是當年被所謂的眼前的人的心腹帶回來時，在車上的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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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在一年時間裏把我要你掌握的東西吃透！”

即使他不知道陸榮恒說的是什麽，但這不影響他産生了想要退縮的念頭。‘這不是那些美夢！’

可他沒有退路。

“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從一開始你就是為了小帆準備的人，以後你是要為小帆活着的人。”沒有問詢，沒有餘地，硬生生将這些話，這些未來砸在了這個不足10歲的人身上。

“我知道，爺爺你說過的。”陸餘沒想過拒絕，他沒辦法拒絕。“我剛被哥哥帶進來的第一天晚上。”是，他認定自己是被陸正帆帶回來的，沒有陸正帆，這裏不會是他的家。

“……你倒是還記得。”靜默了片刻，“回去吧，明天正式開始。”

小孩子，早點睡。

“好，爺爺，晚安。”

晚安，小崽子。

陸餘拉上門。

‘那哥哥就不需要這麽辛苦了吧？’

一切又像是陸餘第一天來到陸家的那個晚上一樣，一樣是只屬于兩人的對話，一樣是老人與孩子的對話，一樣是第二天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也許，是有變化的，陸餘的功課更加沉重了，更加艱澀了。

“合約的簽訂……”小小的陸餘端着手裏的書，慢慢地看着，慢慢地想着，這樣的東西對他來說确實是難了不止一星半點。陸餘現在明白了為什麽晚上他要跟在爺爺身邊看他處理那些文件，這樣與一開始的完全蒙圈甚至連一些詞都不明白相比較，自己已經能懂一點點淺顯的知識了，再加上身邊這位和自己一起學習但明顯比自己有經驗的人。

這是一個獨立的房間，說它獨立是因為整個都與陸家的房子脫離，是在院子外的一個小房子。

裏面有很多書，巨大的書架清晰地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陸餘的基礎課本，包括小學、初中、高中，一部分是旁邊這人的課本與學習資料，包括高中、大學及其他，中間的一部分是兩人共有的學習資料，包括基礎皮毛知識和陸榮恒為他們準備的各種現在他們還看不懂的資料。

陸餘原本就在陸家由專門的教師教學，陸正帆在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沒有去過外面的學校，這雖然讓陸餘覺得有些遺憾但能夠有老師來專門教自己陸餘還是生出了一種隐秘的期待。現在，陸正帆走了，陸榮恒找他談過了，他的基礎學習時間由原本的每天7小時減為了每天3小時，但學習的內容并沒有減少。

只是知道陸榮恒找人教導陸餘的時間減少了而不知道其他的人，悄悄地在私底下傳：陸榮恒根本沒把很多心思放在這個領回來的‘孫子’身上。

而這些，陸餘不知道，陸榮恒不在意。

陸餘是很聰明，但最近學習理所當然的有些吃力，于是他對這個和他的哥哥一般大卻比自己的哥哥學得更多更快的人産生了好奇和不滿。好奇是因為他不僅學得快，更是陸榮恒說過的找來教他的人，不滿的是這樣一個和自己哥哥差不多年紀的人不僅來教自己，還比哥哥要厲害！雖然他很不想承認！

“有什麽問題？”一直這樣看着自己，姜乾眼睛從一堆亂七八糟的資料中擡起。

“額，”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發問，“你，你看得懂嗎？”眼前的不是哥哥，雖然是爺爺帶來的，但沒幾歲的差距，讓陸餘找到有種同齡人的興奮，即使他還是很不滿！

“就是看不懂才要看。”小少年小小年紀就很沉穩。

看着姜乾一副老老師的樣子，不知怎的想起來除了從第一次見面，在爺爺面前他對自己笑過，這麽久就沒再見過了。頓時，陸餘就有些委屈了，“可我看不懂呀，爺爺不是讓你教我嗎？”自從陸正帆不在，陸餘一直被拘在宅子裏，沒怎麽見過同齡的甚至有些年齡差距的人，家裏的人對自己也比之前更加冷淡了，好不容易有個哥哥一樣的人來，還是這樣，時間久了，陸餘就不好受了。

姜乾一愣，見陸餘眼裏水汽就這樣冒出來了，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小孩突然就這樣了，明明這段時間都是這樣過來的。

陸餘在陸家在生活上過得不錯，人也長了不少，臉上的肉也長了些，每天都在家裏待着，皮膚白白的透着些不顯見的粉色，長得乖巧可愛。現在這有些肉嘟嘟的臉搭上一雙圓圓沾着水汽的眼睛委屈地對着他，姜乾想自己應該是做錯了什麽，但，到底做錯了什麽呢？

“好，我教你，哪裏不會？”

陸餘呆呆看着他，‘好像和哥哥不一樣，也沒有哥哥聰明，有些呆的樣子’。“這裏……”乖乖指出了自己沒有看懂的地方。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然後兩人再繼續學習，遇到不懂的，還是一個教一個學，交流的倒是更加多了。

“姜乾哥哥，你為什麽總在這裏不回家呢？”

“不想回家。”

“那你的爸爸媽媽怎麽辦？”

“不想回，這裏很好。”姜乾不是很想說那些事。

可偏偏陸餘就不想讓他順心，“為什麽？我就想和哥哥在一起。”陸餘一臉天真的看他。

“媽媽不在了，爸爸，爸爸沒有。”姜乾回答，看他還想要問什麽，幹脆把能說的都說了，“陸爺爺經常帶我回來，你還沒來的時候我就來過了，認識你哥哥，所以家裏不用擔心，現在，就更不用擔心了。”

擔心？擔心什麽？陸餘剛想問，姜乾就開口了，“剛剛講的你說都聽懂了，那把這份文件裏給你講過的東西都找出來吧。”不給他反應時間，直接塞給了他一份簡單的合約書。

“……”

一年過去，原本要回來的張叔為照顧陸正帆向陸榮恒多要了一年，怎麽說也是看着陸正帆長大的。代理張叔的管家也就多呆了一年。陸餘也天真地想過自己可以當個管家，然後跟在哥哥身邊，這話被來看他和姜乾情況的陸榮恒聽了，拉走批了一頓。

管家晚回來一年，對陸餘來說他的基礎學習時間又能多一年來消化，這時，陸餘還不明白為什麽陸榮恒要瞞着這個管家。

這一天，書房是三個人，陸榮恒，陸餘，姜乾。

“很好，進步很快。”放下手裏的紙，陸榮恒對姜乾說，“你現在已經12歲了，還有時間，你要回姜家嗎？”

想到幾天前回去看到的惡心的場面，姜乾皺了皺眉，一臉嫌惡，搖搖頭，“我想跟着陸爺爺。”

将小孩的表情看在眼裏，“跟着我，原本也是我想的，我也不能辜負你爺爺的期望。但是，跟在我身邊，首先要懂得收斂、控制自己的情緒，至少不能讓人從你的表情就讀出來，你明白嗎？”陸榮恒眯眼看，身上作為家主的威嚴絲毫沒有收斂，在他看來，12歲的孩子該長大了，更不要說是在那家族混亂的家庭。

“明白。”姜乾低下了頭，臉上有些紅，剛剛是他沒做好。

“不急，還有時間。”

“陸餘，你也一樣。”還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的陸餘，還在琢磨兩人的對話，就被點了名。

“明白，爺爺。”

“你自己的課程就到今天為止，我不管你那些學的怎麽樣，我要你掌握的你必須給我刻進骨子裏！”這話是沖着陸餘的。

這句話裏帶着狠意，兩年間與姜乾一樣成長不少的陸餘能感覺得到，“是，爺爺。”

“好，從明天開始，你們都跟着我。”

“張叔那裏，陸爺爺有安排嗎？”想到已經回來了幾天的管家，已經知道陸榮恒的想法的姜乾提了出來。

“我會安排，你們不用想。”陸榮恒一句，輕描淡寫。

兩人點點頭，他們現在只是要聽陸榮恒的，不管緣于是長輩，還是陸榮恒沒必要坑兩個小毛孩兒。姜乾知道，跟着陸爺爺自己便能遠離那個家，陸餘知道，跟着爺爺自己便能待在這個家。

一身黑色西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茍的男人，原本在公司指手畫腳的人現在就站在一個半大的孩子面前，大氣不敢出。

“你是說，這次的失誤不關你的事？”少年處于變聲期的聲音沙沙的，不是磨砂紙磨過木頭的感覺，而是砂石之間推磨的聲音，鈍卻亮。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不帶一絲的責備意味，卻讓男人緊張了起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劉立會把這次的競标透露出去，我們，也是沒想到的。”

“呵，”一直坐着的少年輕笑一聲，“所以，作為劉立上司的你就沒有責任了？”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在男人身上，細長雪白的手指握着一支筆在面前的文件上漫不經心地畫着圈圈，仿佛這次的公司機密洩露也沒什麽。

“……”他确實脫不了關系，他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少年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麽，“不管怎麽樣，你在什麽位置就該做什麽事，這樣簡單的道理不用我這個孩子來教您吧？”

男人的肩膀塌了下去，瞬間像是老了幾歲，“……我明白了，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