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歸案

不遠處的房門一聲“咔噠”輕響,一個颀長的身影慢吞吞地踱了出來,不知是不是沒睡好的緣故,這次臉上的廢土妝更濃了點,襯出愈顯蒼白的臉頰。

Jacky好整以暇地欣賞完路一凡氣急敗壞的臉,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怎麽,你不喜歡?”

“……”路一凡臉色陰沉地跟他對視了幾秒,調轉了視線看向秦楚河,“這游戲殺NPC犯法麽?”

“開個小玩笑而已嘛,別那麽生氣。”Jacky似笑非笑地看着路一凡,臉上劃過一絲詭計得逞的奸猾,“沒了我你們可不好過這一關。”

“然而到現在為止你除了攪局之外,連個屁的建設性意見都沒提過。”路一凡忍無可忍地嘟囔着,突然像是發覺了什麽,動作猛地一頓,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等一下,為什麽你會說‘這一關’?”

“恩?這用詞有什麽問題?”Jacky眼中滑過一抹奇異的光輝,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點。

“照理說游戲中的NPC,會按照游戲設定好的程序運行。對你們而言,自身生活的世界便是真實的世界,你們自身是不會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個虛拟游戲之中的。”路一凡條理清晰地開口,“對于你剛才的說法,正常NPC應該說‘沒了我你們可不好抓住開膛手’,而不是‘你們可不好過這一關’。一個将游戲中的虛拟現實當做真實的NPC,怎麽會有‘關卡’的概念?”

“而且剛剛我說NPC的時候,你也沒有問我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就好像你早就知道這個詞指的是什麽一樣。”路一凡皺着眉,有些想不通的樣子,喃喃自語道,“這游戲到底怎麽回事?”

啪。啪。清脆的鼓掌聲卻從Jacky的方向傳了過來,他幾乎是帶着贊賞意味地看着路一凡,嘴角的弧度無限放大:“為了增加游戲難度,某些高難度副本中的NPC會僞裝成玩家,在真正玩家之中制造矛盾,以降低玩家之間的合作性。為了使這些特定NPC更加貼近人類,游戲會額外賦予他們有關外界信息的一些認知,比如NPC、關卡以及游戲的概念,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通曉游戲的各種隐藏規則。”

“而我,就是這樣的一類NPC。”Jacky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前攪局是因為我的開局設定是你們的敵方,但是鑒于現在你發現了我的特殊身份,我身上的另一套機制得以啓用,從現在開始我會成為你們的友方。”

“也就是說,到剛才為止,你一直都站在我們的對立面?”路一凡臉色難看地問。

“是啊。”Jacky毫無心裏負擔地爽快承認,“要不然你們早就破案了。”

“行啦,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要知道作為NPC,我們只會嚴格遵從程序設定,不會有任何外面世界的道德觀和羞恥心。”注意到路一凡的目光,Jacky輕笑起來,“不過作為你發現我身份異常的獎勵,在權限範圍內我可以無償回答你的一個問題。”

“關于游戲本身的也可以?”路一凡問。

“是的。我通曉游戲規則。”Jacky點了點頭。

路一凡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慢慢地問道:

“一個人,在沒有任何抵押物的情況下進入游戲,這種情況可能發生嗎?”

他問的是到現在為止對莫名進入游戲緣由一無所知的自己。

“進入副本的先決條件是必須有抵押物品,否則無法判定權重系數以計算最後得分。”看見路一凡略顯失望的表情,Jacky話鋒一轉,“不過也存在一種特殊情況。”

“玩家本人成為了其他人的願望。”Jacky轉頭看向窗外,幾顆豆大的雨點“啪嗒”打在窗棂,“也就是說,有一名玩家的願望是‘讓這個人進入游戲’,系統實現了這名玩家的願望,将這個人無條件地拉入游戲之中。”

“作為願望的玩家無需付出代價,可以直接享有游戲成功的積分獎勵。但是對于許下願望的玩家而言,這種做法的代價極其巨大。不僅要耗費巨額積分,并且将直接承受另一名玩家游戲失敗的全部損失。”Jacky戲谑地笑了笑,不着痕跡地看了眼程陌,又朝秦楚河的方向瞟了一眼,“因為這刻板游戲講究絕對公平,你毫無損失,是因為早已有人替你付出代價。”

“行了,解答完好奇寶寶的問題,那邊應該也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Jacky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輕松一笑,與此同時房間裏的電話應聲響起。

程陌接起電話,那一頭蘇格蘭場警督的聲音急促且不容置疑:

“開膛手傑克昨晚在其他地區犯案了,我想你們可能得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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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了一名新的被害者。在他們将大批警力調至高斯頓街的時候,一個住在多塞街的年輕女孩慘死在自己的床上。

程陌一行人趕到兇案現場的時候,這裏早已被拉上了隔離條,可濃烈的血腥味在街口便撲面而來。更為奇異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隐隐地混雜其中。

路一凡站在街口挪不動步子了。他緩緩地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幾人,臉色慘白:

“各位,是我鼻子出問題了嗎?我怎麽聞到一股烤大腰子的味道……”

他說的沒錯,在刺鼻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腐敗臭味中,竟然還隐藏着一絲飄散不去帶着焦香的肉味。

路一凡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慘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開膛手傑克是不是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啊?比如說喜歡從屍體上割點東西做烤串什麽的……”

“鼻子倒是挺好。”Jacky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路一凡,擡頭漫不經心地嗅了嗅,道,“應該是烤腎髒。大腰子是什麽?”

路一凡嘆了口氣,已經沒有心情再說話了。在游戲裏以這種方式回憶起現實生活中的美味讓他胃裏一片翻江倒海,只能有氣無力地跟着程陌與秦楚河走進那個他不怎麽想進入的房間。

負責痕檢的蘇格蘭場警官們在逼仄的小屋內進進出出,這屋子地勢低矮,采光很差,可程陌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床上躺着的那個女孩。

——那已經不能被稱作女孩了,只是一具僵直殘缺的屍體,一個龐大的、缺斤少兩的肉塊。屍體身下的床單已經全部浸血變黑,而這女孩的屍體全身赤|裸,從胸腔到腹部被整個剖開,像個被任性女孩剪開的碎布娃娃,從內裏流出一攤難以名狀的髒器。那一堆髒器的擺放十分混亂,兇手似乎在她的身體裏翻找了什麽東西。

“腎。他把腎烤着吃了,很小心,留下的碎屑裏檢測不到DNA。”一名負責痕檢的警官說道,“但是他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說,會在今晚親自挑選出白教堂最美的妓|女,将她的腎髒放入‘酒之靈魂’中,永遠獻給魔鬼。”

“酒之靈魂?”路一凡有些迷惑。

“乙醇。”Jacky漫不經心地掏掏耳朵,“這家夥令人惡心的比喻真是比比皆是。”

“這件案子已經驚動女皇,如果短期內不能結束這個案件,後果将非常嚴重,可能整個蘇格蘭場都會進行重組。”警官十分沮喪,“如果不能阻止開膛手今晚的作案,重組計劃可能還要提前。”

“重組有什麽用?按英國當局的辦事方針,重組完了只能更廢物。”Jacky嗤笑一聲,壓根沒把警官的心情低落放在心上。

“你不是說要是有你幫忙我們早就破案了麽?”路一凡狠狠捅了一下Jacky的腰,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道,“到你表現的時候了,嘴炮大王。”

“有辦法。”Jacky促狹地笑了笑,“今晚不要安排警力,不要清場,讓這片街區一如往常。我們再試一次昨天的方法。”

“不清場你怎麽保證不會誤傷?”路一凡沒好氣地,“傻乎乎地給對手送人頭?”

“他不是有篩選條件麽,白教堂地區最美的妓|女。”Jacky心情頗好地哼着調調,冷不丁出手,快如閃電地拍了拍路一凡的臉,抽離開來的時候,指尖在他臉頰一側暧昧地畫了個圈,“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女裝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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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早晨聽見路一凡哀嚎的時候,程陌還對他話裏Jacky女裝的美貌有所懷疑的話,開膛手傑克歸案後再次見到Jacky真人的瞬間便真實地聽見了自己臉被啪啪打腫的聲音。從審訊室走出來的美女個頭高挑,一頭如瀑長發襯得皮膚雪白,紅唇微張,一雙碧綠眼瞳宛如翡翠打造的無邊湖泊。

“別盯着我的奶。”美女忽然冷冷開口,伸手遮住盈盈一握的細腰上,一對傲人雙峰。

“……”路一凡把視線艱難地從那一對大胸上移開,一邊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齒一邊痛心疾首道,“為什麽你連假|奶都有。”

Jacky把一雙恨天高蹬得風情萬種,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大開叉裙擺中露出一截若隐若現的大腿,面無表情道:“因為我專業。”

“……這有什麽好比的。”程陌默默地吐着槽,感慨路一凡跟Jacky待久了似乎有點降智。

單面可視的審訊裏,真正的開膛手傑克面如死灰,怎麽也想不到那個看上去醉成一灘爛泥的高挑美女竟然出手奇快無比,不僅在空手對白刃的情況下三兩下就卸了他的刀,還在警察到來之前獰笑着給他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心理陰影。他在所有警官的驚訝中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經過,在對Jacky內心世界短暫一瞥之後,發自內心地感慨論變态和反人類而言,“開膛手傑克”這個名號,Jacky才是真正的實至名歸。

而這一切的功臣只是人模狗樣地在沙發上保持了三秒,便毫無美女形象可言地從屁股底下閃電般抽出一個小鏡子,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口紅,把本就夠低的領口又往下扯了扯。他餘光瞟到鏡中一角的秦楚河,帶着些奸計得逞的笑容道:“破案了,不給我點臨行祝福?”

秦楚河的表情乍一看并無異樣,只是似乎有一些什麽東西從他身上流走了。他淡淡地看了Jacky一會兒,語調中聽不出什麽別的意味,眼神深處卻有一絲極端克制的淩厲和警告:

“別讓我再看見你。”

“好嘛,翻臉不認人。”Jacky撅起嘴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在路一凡不注意的時候“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而後立刻踩着高跟鞋“噠噠噠”腳底抹油地開溜。路一凡宛如被開水燙了的耗子一樣蹦了起來,頂着臉上極其醒目的唇印憤怒地叫喊着追了出去,蘇格蘭場寂靜已久的走廊頓時熱鬧起來。

與之相對的是驟然安靜下來的小廳。

玻璃那面氣氛壓抑,開膛手傑克正在重壓下做着筆錄,而玻璃這面也好不到哪裏去。

程陌深吸一口氣,長久積壓的不解、疑問以及被蒙在鼓裏的悶氣在壓抑的氣氛中混合着發酵,從灌滿負面情緒的胸腔裏一點一點地漏了出來。他看着沉默着不發一語的秦楚河,目光沉靜,語氣卻不容置疑:

“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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