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姜之瑤把這話一說出口, 無論是同學、校長,還是柳君德,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

???什麽?我們都是你的子孫後輩?柳閻王也是你的子孫後輩?

姜之瑤也并非信口開河。這一室男女娃, 歲數都比她小了幾千歲, 可不是她的子孫後輩?同時,早在祖奶奶還在墳上住着時,也曾經跟鬼魂柳宜舟交談過若幹次, 答應順便蔭護他的後代。

她甚是慈愛地走到表情嚴峻、臉上皮膚皺得像核桃一樣的柳君德面前, 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小德,你床底下塞的那本書, 爺爺看見了。他說你不用以看那本書為恥,治國、齊家,修身, 平天下,他以你為驕傲。”

年紀很大、見多識廣的柳君德實在沒有經歷過這種事。

短短幾秒鐘內, 大家眼見着傳說中極兇的柳閻王居然蹙起眉毛,眼角的魚尾紋沉沉隐入太陽穴的邊緣, 他似乎有些腳軟, 幾乎是踉跄地走到講臺旁扶住, 眼角劃過一滴清淚。

“你怎麽知道我是小德?怎麽知道我的書?怎麽會知道我爺爺?……我……”

姜之瑤抿唇笑着, 在投影儀打下的光芒裏, 女生的表情由最初的肅穆加上一分溫柔。她再度拍了拍柳君德的肩膀:“好了, 你年事已高,不可大喜大悲。就此而止吧。”

柳閻王落淚, 将下面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有人手機啪嗒掉在地上,有人張着大嘴合不攏,有人拍打着自己的臉, 以為自己在做夢。

最後一排的啓夏依然表情晦暗,在幾欲與陰霾持平的光芒裏擡起手,暗了暗太陽穴。

也便是此時,校長站起身來,喊了一句“胡鬧”。

闫非凡臉漲得紫紅:“柳君德,我是喊你來給姜瑤瑤考試的,不是讓你在這裏聊家常的。還有姜瑤瑤,你別以為這些雕蟲小技,就能瞞過我!誰給你的膽子,要你控制投影儀,還弄出這份試卷?你提前準備了這套卷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窸窸窣窣的動靜,潮水一樣,又回到小禮堂。

“對哦,姜瑤瑤是怎麽控制我們手機和投影儀的?”

“我說呢,她肯定是準備了這套試卷。”

“不過,柳閻王爺爺的事兒到底怎麽解釋……?”

原本敞開的禮堂門處,突然劈出一道颀長的人影。那人逆光,線條勾勒出淩厲的身形,他的出現,仿佛又把小禮堂裏所剩的理性氛圍擠走殆盡。

帶着黑色口罩的男生走到姜瑤瑤身邊,左手提起一個MAC電腦本,右手随意在上面輕敲了幾個字,背後的試卷投影忽然消失不見。與此同時,小禮堂內所有人的手機也恢複了正常,呈現原先正在操作的拍攝界面,又或者是聊天。

“沒人給姜瑤瑤膽子,要她控制投影儀。”

“是我,Yiruma。”

……

小禮堂裏99%的學生一起喊出一句“卧槽”。

Yiruma大大?

傳說中從未讓人看到真實面貌的Yiruma大大?

小明城頂級黑客,代表着幾乎當前最高水平的那位?

是的,如果是他,真的有可能控制整個禮堂的電子設備,每個人的手機、投影儀,只要是連了網絡,那麽都可以。

大家都捂着嘴巴,不知道姜瑤瑤到底交了什麽好運,能讓Yiruma能過來為她站隊。然而姜瑤瑤卻顯得有些想不明白的樣子,她慢吞吞地說:“诶,是你啊……你戴個口罩做什麽?長疣了嗎?……一如馬是什麽?那個名字不是叫丫什麽什麽……”

祖奶奶還以為是Y是個丫,也不明白網絡紅人出門是需要戴口罩的。

他俨然非常諒解,低聲說:“沒有沒有,以後我和你慢慢解釋……”

同學們:“卧槽,Yiruma在姜瑤瑤面前伏低做小到這個地步!”

闫非凡的胸膛氣得起起伏伏,但他已經比方才收斂多了,此時硬着口氣問:“好,就算是你控制了投影儀,又控制了大家的手機。但是,誰能确保你沒有提前給姜瑤瑤看過卷子?”

他的語音一落,Yiruma突然探起身來,對小禮堂的後方打了個響指。

“夏哥,随機給姜瑤瑤多抽幾張卷子吧。靠你了。”

大家齊齊看向最後一排隐沒在陰暗處的學神啓夏,他看了一眼這些人,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敲開自己的手機。

與此同時,Yiruma又輕車熟路的在自己的電腦上敲幾個字,投影儀重新亮了起來。只不過這回,大家的手機沒有被控制,他們都争相打開攝像頭,記錄前面這千載難逢的景象。

【2020年江蘇毛坦廠中學高二語文期中試卷】随意抽查5道。

【2019年河北衡水中學高三語文一摸試卷】随意抽查7道。

【2020年北京清華附中高二月考語文試卷】随意抽查3道古詩詞填寫。

……姜瑤瑤背手伫立,幾乎不假思索地将題目全做對了。

在啓夏和Yiruma的共同操作下,清華附中的卷子一直翻到結尾,出現一道作文題,“如何看待‘随大流’這種社會現象?”

姜之瑤眯眸,啓唇,張嘴說出一句句大家不太能聽得明白的東西。在無數個手機鏡頭中,她端莊優雅,表情沉和,一言一語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韻律美。

校長:??“她在說什麽?”

柳君德的目光難以置信:“是骈文。”骈文字句兩兩相對,對仗工整,聲律铿锵,起源于漢魏,它極難、極美、極晦澀,但卻又是文化發展中一顆無比璀璨的明珠。他對姜之瑤吟誦出的骈文也半知半解,但理智告訴他——面前這個姑娘,文學淵源極為深厚,不是普通的高中語文試卷能夠測量的。

他跟闫非凡鄭重地說:“我不能給她做測驗。”

校長:?

柳君德:“就像不能用尺子去丈量大海的深度。”

闫非凡在所有同學“哇”、“哇”的叫聲中惱羞成怒。

他死活都想不到這一出。怎麽可能?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姜瑤瑤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心裏憋着一團火,他忽然走上臺階,來到姜之瑤和王斌面前。

姜瑤瑤的實力,大家都看到了,闫非凡再也不能對她說什麽。于是,校長将怒火投向這個根本不知是誰的Yiruma:“我到底看看,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竟然這麽放肆地在我們學校耀武揚威?你看着也年紀不大吧,逃學,不怕你的學校開除嗎?”

說罷,他伸出手去……竟然是想扯掉Yiruma的口罩!

Yiruma來不及擋,下面的“哇”、“哇”聲更大了。

電光火石間,王斌手指在鍵盤上操作幾下,禮堂的燈光驟然大暗。

漆黑一片中,有人叫,有人鬧,有人推開闫非凡的手。等燈光再亮,Yiruma的口罩又嚴絲合縫地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

是啓夏推開的闫非凡的手。

啓夏的茶色眸子,前所未有的涼,在黑暗消失又重現光明的小禮堂中,人人都感知到從他身上每一個毛孔中滲出的寒意。

“這是我朋友,闫校長。你不可以摘掉他的口罩。”

他捏着闫非凡的手腕,緩緩說:“公民有保護自身隐私的權力和自由。校長如果聽說過的話,我打架挺不錯的,而且拳頭不太長眼。”

說完這句話,他一把撇下闫非凡的手,左手拉着Yiruma,右手勾了下姜瑤瑤,在一大片學生的尖叫裏,離開了小禮堂。

“謝了。”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的姜之瑤,鄭重對面前的兩個男生道謝。

王斌依然戴着口罩,他咳嗽兩聲,聲音透過布料顯得有些發悶。“你不要謝我啊,是啓夏的主意。”

“哦?”姜之瑤眉毛一挑,望向此時已經斂去鋒芒的啓夏。他方才由于阻擋校長,也有些微微的喘,喉結上下滾動。

王斌道:“姜……瑤瑤,你不知道,每次我救你,其實都是啓夏幫忙。我前一陣第一次在警局遇到你時,警局不是說你盜墓嗎?也是啓夏出的主意,說可以做筆跡鑒定。”

這倒是讓祖奶奶很是詫異。

他說的這件事,她記得。那會兒她第一次挖祖墳,進了局子。劉亮程副局長指明了說那些古董都是文物,而她咬定說都是自己的私人物品。陷入僵局之時,王斌站在門口,用一個“筆跡鑒定”的法子解救她于危難。

原來是啓夏出的主意啊……

可那會兒他們并不熟,狗男人是如何想到要通過王斌來幫自己的呢?

試想,啓夏其實也幫過自己不少次。還有一次,是文物專家杜興旺過來質問她古董的事兒,啓夏看似無意地說出,可以讓她講講秘色瓷的工藝……她在胡同裏被人圍堵,牆塌之際,啓夏拽着她跑出胡同。

姜之瑤的眼睛直直看着這個男生,心口仿佛露了半拍一樣,又莫名劇烈跳動。

此時,頭頂緩慢聚了幾片雲,日光從中傾瀉,一絲一絲的,啓夏被姜之瑤看得有些發毛,偏了視線,若無其事地說:“丁達爾現象。”

“什麽?”祖奶奶聽不明白。

她沒去理會這什麽丁達爾,只是伸出手去,輕輕板住啓夏的下颌:“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一絲一絲的日光重重垂下來,丁達爾現象裏,蟬鳴都帶着絲絨般的幻夢味道。

啓夏偏了頭去,躲開姜之瑤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王斌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他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樂成年間,小明城內,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才女,姜之瑤。不知你為何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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