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炊
何秋白喜歡糕點,所以夫人的院子就經常飄着糕點的味道,甜膩香軟。
何秋白西喜歡在院子裏坐着,就在廊下,太陽曬不到他,但是可以照在院子中的各種植物上,漂亮的葉子、鮮豔的花朵都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格外鮮明醒目。
而少年就安坐在這堆花草之後,安寧靜默地等待着。說來奇怪,他在何府的廢墟中總是走動,走到他曾經的屋子裏,然後站着。清風都覺得那是因為那裏離院子最近。但是到了這裏,到了夫人的地盤上,他就異常乖巧,不動不鬧的。
夫人一時興起,會拉着何秋白說話。夫人并不是一個聒噪的人,但是有時候她有很多話想要對許謹修說,但是許謹修不再,也只好對何秋白說了。
夫人是沒有想過何秋白會有什麽回應的,但是可能是喝了這麽多的藥終于有用了,何秋白漸漸會回應她了。
他有的時候就會說這麽一兩個字,但是夫人已經很滿意了。有的時候,這樣看着那個孩子,她好像覺得許謹修又回到了她的身邊,她還在陪着那個五歲的沉默的孩子,看着那個孩子一天天長大、懂事。
這樣漂亮的孩子,實在是沒有什麽惡意。
假如時光就這樣子延續,何秋白和夫人就這樣等着,也沒有什麽不好,慢慢長大,慢慢等着,然後總有一天,許謹修的叛逆期過了,就願意回來了。
擔心沒有什麽用,就這樣等着吧,等着,遲早有一天他就回來了。
夫人是這樣心平氣和地想的。
有了何秋白的陪伴,她的焦慮擔憂就去了很多。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夫人一定沒有想到,她還沒有等到許謹修,但是先等來了何家仇人的報複。
江湖和朝堂,始終就是兩個圈子,但是兩個圈子從來不會是毫無關聯的。當初何父退出江湖,和何母決定在這個地方坐下來把何秋白生下來。
何秋白,秋葉霜花白。他們早年也做過很多荒謬事,不忍心也不願意兒子參加江湖事物,因此帶着懷孕的妻子來到昌南,昌南是書香鼎盛之地,這裏有鼎鼎有名的煥旸書院,也有數不清的風流才子。離京洛也不遠。因此他希望他的孩子就這樣長大,然後去參加科舉,最後成為一個官員,從來遠離江湖之間。
可惜,他的願望并沒有實現,何秋白三歲,何家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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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有想到,滅門的人知道了這個何家遺骨還活着的時候,哪怕那就是一個傻子,他也沒有想過要放過。
那天正是中秋之後。望朔之後的天氣更加涼爽。夫人難以壓下心中的失望。她的孩子依舊沒有回來。昨日裏,許父在外應酬,就沒有回來。她擺下酒席,最後只能叫何秋白坐下,來陪她望月。
月圓人不圓。
所以,她早早的睡了。不願再想什麽。
而第二天的家宴裏,相顧無語。最後只有何秋白,不知愁事,依舊吃着他的桂花糕不亦樂乎。那是最新鮮的桂花做得桂花糕,異常讨何秋白的歡心。夫人最後帶着何秋白,去逛了一遍的院子。
夫人越過小院的時候,月光如水,天地皎潔。唯有桂花飄香,濃郁到心醉。
她沒有辦法避開那月光,也沒有辦法躲開那桂花香,只好肅穆着神色,目不旁視。她一出來就後悔了,因為這月色更加讓她傷心。她勉強拉着何秋白走了一圈,最後折返。何秋白就在她的身邊。
當他們踏入屋子的時候,月光如流水傾洩進入屋子,而比那月光更加明亮的是,冰冷的刀光。
夫人瞳孔猛然一縮,扯住何秋白就往後,手上的華美宮燈瞬間甩了出去。到底是名門閨秀,騎過馬的女子,膽色從來不缺。
宮燈一瞬間就被劈成兩半,但是已經擋不住身邊的婢子的大喊驚叫。許府的随侍的侍衛随時都會到來,但是此刻,是擋不住刺客的。
刺客提刀再上前,又是一刀。對于成年的見過血的男子,他自信只要強憑自己的武力就能解決掉這裏的幼子和女人。
但是,夫人從來不是什麽随随便便就能解決的貨色,這裏訓練有素的婢子也不是白搭。幾乎在夫人往後退的呼吸之間,就有婢子上前把手上的宮燈朝着刺客的臉上甩去。
這一手極快,刺客不得不躲了一下,随即上前,他的背後,熊熊大火瞬間燃起。這宮燈的明亮,本來就少不了燈油。而就是這一下的躲閃,夫人便拉着何秋白轉入一角,消失在了刺客的視線範圍。
等到刺客解決了婢子,才堪堪踏出門。他出門,只能看到左邊華服錦繡的夫人急速奔跑的身影。不假思索,他直接就追了上去。
刺客的背後,屋子的轉角之後,在一株桂樹下,一株秋海棠的背後,何秋白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那走出來的那一瞬間,夫人選擇了花草扶蘇的那一條路。卻把他推到了桂花樹下秋海棠之後。刺客飛奔的風他觸手可及,何秋白能聞到他的味道。
何秋白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同樣是這樣,空氣中有了奇怪的燒焦的味道,然後,家破人亡。
臉上有冰涼的水滴,耳邊是淅淅瀝瀝的水聲和不停的驚呼尖叫,他慢慢抱住自己,口中呢喃着:“姆媽……姆媽……”他的眉第一次皺起,他的聲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露出痛苦。
這一次,許謹修沒有來找他,等到家丁找到何秋白的時候,他倒在地上,發起了燒。
那是一夜的大火。然後被
那一次燒盡了何府。這一次燒完了半個許府。
那一次何府的男女主人都死了。這一次,許府的男女主人也死了。
而何秋白,又一次幸運地活了下來。
這一次,兇手沒有跑掉。
許府訓練有素的家丁最後還是解決了他。
但是,他又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