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煙

後來許謹修才知道,刺客先是在房間把許父殺了,然後藏着等着許母回來,再殺了何秋白。他對于何秋白的恨意毫無理智,甚至不惜遷怒于旁人。

當然,并不是許府的當家人死了,許府就沒有人了。清風作為管事之一,和大管家一起收拾殘局。其實也真的沒有什麽好做的,無非就是收屍。大管家對下人的積威甚重,因此萬幸也暫時沒有什麽問題。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把許府的當家人找回來。而這個人能是誰?

許謹修。

當然,在許謹修沒有回來之前,大管家傳信給了上京的親家。也就是許母的娘家——承恩候府。沒過三日,承恩候爺便來了。一臉風塵仆仆,明顯就是一路騎馬飛馳過來。

剛過來便伏在姊妹的棺木上大哭不止。

當年灞上折柳依依送別,長柳折盡,誰竟知道留不住?!

何秋白醒來的時候,還是在夫人的院子中。若不是這府異常的安靜,若不是他神智異常清明,他都會覺得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早晨。

是的,何秋白神智清醒了。

其實,早在許謹修要走的時候,他的神智就将要清醒了。他記得所有人,知道夫人教他說的話,寫的字,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層白霧,他的清明神智被愚蠢的軀殼鎖住,走不進那個寬廣明亮的世界。

直到那件悲慘的事情發生。

他一下子想起了七年前的發生在何府的事情,同樣的大火,同樣的犧牲,才能換得他站在這裏,依舊活着。

想到這裏,他的臉色慘白。抿緊了嘴唇,何秋白想到了絕望。

承恩候爺來了,這許府的浮動的心氣就被侯爺震懾下去了。

侯爺也在信裏知道他的好侄子離家出走的事情的。他哭過之後,明白這個侄子是一定要找回來的,這還好是秋天,這屍體還能多留一點時日,但是也沒有多少天。三十天內是必須發喪的。這發喪沒有孝子,像話嗎?

其實,在出事之後,老管家通知了侯爺,也開始私下派人找尋許謹修。

這些年來,他們都在私底下找許謹修,許謹修假若不是跑到涼州當了兵,基本上都會被找到一點線索。但就是沒人去涼州,因為那就是亂地。而且文風不盛,任誰都沒有想到,一個被水鑒先生盛贊的寫得一手好詩的許謹修會去那邊。也不過舞勺之年,怎敢如此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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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一直都沒有許謹修的消息。

因此,這一次他們所做的,不是在打聽許謹修了,而是直接散布消息——昌南的許家大火起,遇賊人,許知州和徐夫人不幸喪命。

這一次,他們不用找許謹修了。只要許謹修聽到這一個消息,他一定會回來。

是的,許謹修一定會回來,如果他聽到了消息。

那麽,許謹修現在在哪裏呢?

走過涼州,見了血色的許謹修依舊沒有回家,他也沒有去上京,他去了江南。走過江南的煙雨桃花,遇見五月的揚州芍藥,知道蘇杭的寒月臘梅,他坐着大運河,終于慢騰騰地回家。

他也折騰了兩年了,也該回家了。雖然回到家,已經是第三年,再讀兩年書,就可以加冠了。加冠,娶妻,另外考取功名,然後做一點大事,最後,回鄉。

這就是他的想法了。他的規劃了。

他的規劃裏,沒有何秋白。

叛逆已經從他的眼裏漸漸消退,他的身上,已經擁有了成年人的世故。所以,更何況,他還野心勃勃。他早就不是那個孤獨的小孩,看到美麗的小童,會毫無顧忌地珍愛。

他已經看到了許多許多的東西,也有了自己的抱負了。

就好像夫人當年想的一樣,許謹修怎麽會喜歡一個傻子呢?怎麽可能呢?

所以,許謹修就幹脆利落地忘了何秋白。

從一開始,他和傻子何秋白就沒有結果。

半路上,知道許府出了事,許謹修就急了。

在他的印象裏,許府一直都是他的堅定的後背,他叛逆不想依靠,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後背會倒塌。

他快馬飛馳向家鄉。

他騎得就是瘦馬,比不上他的侯爺舅舅,可以有驿站換馬,他每天都必須停下休整。夜裏更加不能趕路。所幸這馬耐力足,所以,就在他的舅舅到了昌南的第三天,也就是出事的第六天,他回來了。

門房認不出這個衣衫褴褛的青年,但是沒有攔下這個青年。因為這個青年下馬走進許府太自然了,完全沒有陌生人生澀的感覺。他接過青年的缰繩的時候還是一愣。便聽到青年冰涼的聲音:“牽到馬房去。”

這聲音也是陌生的,但是等到門房回神,只能看到青年的背影了。

正堂裏,端正放着兩個棺木。而許謹修進來沒有人攔。他熟練地走進正堂,就看到那兩個棺木,還好有冰塊鎮着,才沒有腐爛。

他眼睛一縮,腳步一踉跄,好懸才穩住。

正堂到處都是白色,正堂中一直都有幾個人随侍。看到有人來了,連忙擡頭,清風一瞬間就站了起來,激動地說:“公子?!公子?!!是公子嗎?!”

許謹修現在确實是和以前天差地別。

他點了點頭。

清風剎時流下了眼淚,哭喊:“公子回來了!!老爺!!夫人!!公子回來啦!!!”人群嗡地一聲,便是一片哭喊。

許謹修聽到他的哭喊,幾乎站不住腳。他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冷靜一點,問清風:“這……這是誰死了?”

清風抹着眼淚,道:“公子你要挺住,這……是夫人老爺啊!”

許謹修聽到,腦子有點昏,清風的話好像是從遠方傳來的。他有些聽不清。他忍不住說:“你再說一遍。”

清風不住啜泣,道:“公子,這是真的啊。老爺夫人……公子!!”最後他忍不住驚呼,上前扶住青年往前傾的身體。

許謹修沒有暈倒,他只是開始吐出了一口鮮血,就都噴在清風的衣服上。

這正堂的白色,在他的眼中,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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