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寸金》上映已是春日。君虞和清圓一起去電影院,海報上滿臉胡茬的時羲手執槍械眼神淩厲,兩個人相視數秒,都想起這人圍着卡通圍裙做飯的樣子,忍俊不禁。同去的還有同班另一個男生,直到男生詫異地望過來,她們才強忍着笑擺手,“我們進去吧。”
時羲飾演的是個亦正亦邪的角色。年少輕狂,出來混江湖,各種買賣都曾經手,卻愛上一個幹幹淨淨的女孩,為了救她而葬身火海。造型師為他左頰畫上傷疤,頭發剃成板寸,領口三顆扣子必不能扣,隐約露出誘人的鎖骨。“來殺我啊!”他揪着仇敵的領口嘶吼,目眦盡裂,“放了她!來殺我!”用盡渾身力氣。
他誠然是有很多粉絲的,然而在被人稱贊姣如珍玉的同時,亦因此遭人诟病,說他徒有好皮囊一副。他需要這個機會證明自己,現在他也成功了。報道鋪天蓋地,訪談節目一個接着一個,一周飛數個省市也是常态,畢竟粉絲見面會到處都要搞。大家似乎都要忘了,他出道時還有人在報上發表文章,罵世風浮誇人心不古,罵某人汲汲名利、甘為戲子。
君虞在書店買書,看見旁邊一堆他的寫真和海報,女學生們用零花錢買去,沉醉于少女心事中。清圓說:“君虞,你眼睛都綠了。”她笑着說:“是是是,恨不能吃了他。”末了也買下一本,和北島的散文集一起遞到收銀臺。
買海報的女學生們,知道他俊朗英氣,卻不知他篤信佛祖,喜讀詩。
青燈
掀開夢的一角
你順手挽住火焰
化作漫天大雪
這一本書,她反複看、反複看,一直看到高考。考前一個星期,父母商量陪她去從前去過的山寺小住。是靜心,也是放松,她就去了。去的時候沒想到能遇到時羲,但到底是運氣極好,遇上了。傍晚她在樹下幫寺中僧人掃地,穿的是家常的布衣,青灰色裙擺一直垂到腳踝。山風從裙下掠過,吹得腳背發涼,她彎身撫摸,忽然聽見前面有人問:“君虞,不冷嗎?”
擡眼見君子。
時光仿佛回到多年前,她還是個小女孩,以雜書一本為掩護,在樹下看他執一狼毫抄寫經書,字跡端正有骨,不小心卻睡過去,一睡就是一下午;睡醒了他還在抄書,于是心懷少許懊惱,卻又隐約有點說不上由來的歡喜。如今她十八歲,這樣的歡喜依然如故。
“為什麽來這裏?”
“躲記者。”他苦笑。原來是緋聞。拍一部電視劇,順路送共事的女演員回家,被狗仔拍到車子,一時間娛樂小報上淨是相關報道,更有甚者寫他們七年前已隐婚,全然忘了七年前這男主人公都還未成年。他倦于解釋,厭惡被人死纏爛打,幹脆把瑣事都扔給經紀人,自己上山清淨。
“那個女演員,是誰?”
他似是冥思苦想了一番,才一擊掌,“嗯,葉均瑜。”原來是連人家叫什麽都差點忘了。君虞偷笑,“和我同名呢。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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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時羲說,“只是妝容太濃重了些。女孩子清清淡淡才好看。你這樣就不錯,不要學她。而且,你們也不同名,”思忖片刻,微笑着看過來,“我個人以為,你的名字更妙一些。”
那個夏天瑣事繁多,于君虞卻是太快太短了。送走時羲,去參加畢業聚餐,大家都喝酒助興,她也不好不喝,好在從小喜食梅子酒裏面的青梅,多少鍛煉出些酒量,只是被成心灌酒時,這點酒量也不夠用了。名為齊聲的男生因為喜歡《寸金》粉上時羲而與君虞清圓成為好友,當晚最慘,喝得酩酊大醉,拽住清圓問:“何清圓,說,阮老師帥,還是時羲帥?”
阮老師是他們的數學老師,年過半百,聽聞此言笑得差點翻了椅子。清圓眼珠子一轉,說當然是阮老師帥啦,不過你這個問題該去問謝君虞。他又勾搭過來,“謝君虞……”君虞連連擺手,笑着想逃,但依舊被他抓住手臂,“謝君虞,阮老師帥,還是,時羲,帥?”
她無奈,只好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說:“時羲。”
大家嗷地一聲,又有人拿啤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