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圓滿 (2)
它是一個神通廣大的妖精就好了。所以阿梨想找到秦淮的轉世,告訴他自己變厲害了,可以保護他。
隔了一年,阿貴成了家,阿梨同他道別,跟着父母離開。
又隔了許多年,阿梨化形了,成年了,修為又長進了……兩百年過去了,時代變了,阿梨的父母老了,去了,它仍沒能找到秦淮的轉世。
阿梨又變成了孤身一貓,換了個新身份,叫黎洲,繼續在人海茫茫裏找秦淮。
這個時代有很多像秦淮一樣的戲子,他們比秦淮的日子好過多了,香車寶馬,受人追捧。不過仍有一些人,在角落裏苦苦掙紮。
黎洲不知道秦淮到底愛不愛唱戲,或許是喜歡的,秦淮在戲臺上的時候,神采飛揚,顧盼生輝。可黎洲不愛聽戲了,不是秦淮唱的,他都不愛聽。
他甚至極為排斥那些婉轉動人的古老曲調,只聽那些震蕩激烈、聲嘶力竭的宣洩吶喊。
他學了音樂,也成了一個唱戲的戲子——他自己心裏是這麽認為的——像秦淮一樣。
黎洲簽了經紀公司,見到了即将和他組合出道的三個隊員,他在那個叫夏涼思的人後頸,看到了一個帶有自己妖力的紅痣。
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番外 黎洲X夏涼思
黎洲一開始沒認出他,只覺得自己這三個搭檔一個美,一個俊,一個痞。互相打過招呼,黎洲恰好坐在夏涼思旁邊,突然一扭頭,看到了他後頸的那顆紅痣。
那紅痣閃了一下光,黎洲瞪大了眼睛,他絕不會認錯,那是自己的妖力!夏涼思下意識摸了摸脖子,黎洲垂下頭,握着拳哽住喉,差點落淚。
是他!是秦淮!
秦淮和上輩子一樣好看,不,比上輩子還要好看些,如果穿上戲服扮女角,怕是能以假亂真。
秦淮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清朗如珠落玉盤,還是那麽溫和有禮……
黎洲抑制住變成貓形躺倒他懷裏打滾的沖動,只靜靜地看着他。
夏涼思覺得很奇怪,這個叫黎洲的搭檔為什麽坐在椅子上一直往後仰,盯着他後腦勺看,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可自己轉頭看向他,他就板着一張臉,兇巴巴的樣子。
他一定不知道,他裝兇裝得好假,分明就是奶兇。
啊,夏涼思回過神,聽經紀人說讓他當隊長。
“涼思是隊長和主唱,黎洲是第二主唱和主舞,鄧骁副舞,孫瑞負責rap。還有你們的人設——”經紀人把資料遞給他們,說:“這是公司針對你們的實力和特長進行的安排,有異議嗎?”
四人接過資料翻了翻,又互相打量了一眼,搖了搖頭。夏涼思和鄧骁是公司的練習生,清楚彼此的實力,沒有異議,黎洲和孫瑞是前段時間選拔進來的新人,聽說考核成績拔尖,公司把他們湊到一起,組合出道。
經紀人道:“從今天開始你們住3樓的宿舍,資料後面有訓練時間表,狀态好的話,下周開始錄歌。”
四人點頭,又聽經紀人道:“對了,自己寫的歌可以交上來,如果質量過關,可以選進新專輯。”
經紀人滿意地從孫瑞和鄧骁眼中看到了驚喜,夏涼思比較穩重點,表情不明顯,至于黎洲……不知道在想什麽。
經紀人敲了敲桌子,黎洲才回神看過去,經紀人道:“人設,時刻記得你們的人設,千萬不能崩!”
“知道了。”
半年後,偶像男子組合Sun攜同名專輯《Sun》強勢出道,迅速霸榜,才華洋溢的美人主唱夏涼思,高冷傲慢的冰山王子黎洲,陽光俊美的鄰家哥哥鄧骁,又帥又痞的話痨rap孫瑞,迷倒萬千少女,吸粉無數。
又過了半年,如日中天的Sun正在籌備第二張專輯。
經紀人帶着身為隊長的夏涼思去和制作人吃飯,卻沒想到這家會所恰好是王烈的産業。
王烈是個風評很差的房地産老板,背後的勢力有點複雜,又仗着手裏有點錢,愛玩小明星,男女不忌。
之前王烈找人搭了局,和Sun四個成員吃飯,許諾說要給Sun投錢拍電視劇,還說了一些不像是在誇人的調笑。
夏涼思當場拒了他,王烈被下了面子,覺得夏涼思不識好歹。這次得知夏涼思在自家會所吃飯,惦記着沒能吃到嘴的肉,自然不甘心就這麽算了,搬出他慣用的手段,決定治治夏涼思。
夏涼思和經紀人送走制作人,正準備回去,卻被王烈的保镖扣住,押進了包廂。
經紀人怕鬧出醜聞不敢報警,悄悄給黎洲發消息,他記得黎洲認識一些有背景的人,剛發了定位和“救命!涼思”幾個字,就被看着他的保镖搶走了手機。
黎洲這天恰好是回自己家拿東西,剛回宿舍,掏出手機想給夏涼思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就看到這兩條消息,還沒搞明白,就被對方撤回了,意識到事情不妙,立刻動用了法術匿行到了地址顯示的會所附近。
包廂門口,經紀人被兩個保镖看着,慌着問他怎麽一個人來。
黎洲耳朵靈敏,在包廂門口時就聽見裏充斥着淫邪的調笑聲,夾雜着夏涼思的掙紮嗚咽,理智頓時被抛到了九霄雲外,一拳一腳把攔在門口的兩個保镖撂倒,擡腳踹開包廂門。
夏涼思被人剝光了壓在地上,臉上被潑了東西,皮肉焦腐,猙獰可怖,嗚咽着不斷嘔出鮮血,卻在看到包廂門被打開、黎洲出現的那一刻,停止了掙紮,眼中溢滿了絕望,強忍着劇痛也不落下的淚滾了下來,暈了過去。
黎洲一腳把壓在夏涼思背上的的那人踹飛,其餘保镖圍了上來,黎洲的拳頭攜着妖力,将七八個保镖一拳一個幹倒。
就算差點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黎洲也還記得關上門封死,先變出了一件棕黃條紋的毛毯蓋在夏涼思身上,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多看他一眼。
會所工作人員聽見老板包廂的動靜,拍門想要闖進來,經紀人攔不住,可外面的人也撬不開門。
黎洲變出那塊毯子的時候,端坐在沙發上王烈就已經吓傻了,等看到黎洲一拳頭揍翻了所有保镖,翡翠一樣綠的眼睛鎖定他的時候,王烈吓尿了,“妖怪”、“鬼”、“救命”胡亂喊着。
喊了兩聲,黎洲就封了他的喉,王烈沿着沙發爬到角落,看着黎洲一步步逼近,張着嘴嘶喘,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竟然心髒一緊,暈了過去。
見他暈了,黎洲嗤笑出聲,忍了又忍,終是把暴虐的情緒壓下,走過去把夏涼思用毯子裹好抱起來。
轉頭看了一圈倒了滿地的畜生,黎洲手指捏訣,閃出數到白光,劃過那幾人的胯、下,倒地的人抽搐了一下,不會有傷口,但經脈廢了,隔三差五疼一回,卻再也使不了了。
外面的人把門撞開的時候,經紀人跟着闖進去,只見到滿地躺着王烈的人,夏涼思和黎洲不見蹤影,窗戶卻開着,經紀人頓時腿一軟,這可是7樓啊!!!
黎洲抱着夏涼思,隐匿身形在城市上空飛奔,一邊用手撫着他下巴和脖子,用妖力為他治傷,絲毫不管那些液體也腐蝕着他的手。
可為了不讓夏涼思識破自己的身份,黎洲還是把他帶去了私人醫院。
醫生說夏涼思被人灌了稀釋的硫酸,皮膚、口腔、食道、肺部、胃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蝕。
黎洲清楚,絕對不是低濃度的硫酸,醫生檢查的結果,已經是自己路上用妖力給夏涼思治療過的結果。
好在,好在除了硫酸和身上的一些擦傷,他并沒有被侵犯,否則黎洲真的會殺了那些人。
可醫生說夏涼思的聲帶毀了,能不能再發出聲音都不好說,唱歌是絕對不行的。
夏涼思手術的時候,護士見黎洲手上也有腐蝕傷,拉着他去清洗包紮,黎洲心裏的火氣卻越燒越旺,他隐匿身形跑出去,查到王烈在另一家醫院的病房,偷偷闖進去把他又狠狠揍了一頓。
嫌不順手,黎洲把護士剛給他包紮的繃帶扯了,揮着拳把妖力打進王烈體內,能讓他痛不欲生,沒有小半年好不了,現代醫學卻檢查不出任何傷痕。又把王烈嗓子徹底封死,醫生照樣治不好,如果遇不到比黎洲更厲害的妖或術士,一輩子都別想說話。
黎洲仍不解氣,他只恨不能就這樣殺了他!他沒有想過報警,人類法律的制裁對他來說太輕了!不夠!不夠解恨!
黎洲回到夏涼思病房,洗掉手上傷口崩裂的血漬,手掌貼着夏涼思的面部、喉嚨、胸膛,源源不斷輸入妖力為他治療,至于醫生會不會發現不妥,夏涼思會不會識破他的真身,都不重要了。
見他傷一點,疼一下,黎洲都猶如心口紮刀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黎洲忍不住落淚,明明說好了,這輩子會保護你的。為何我還是這麽沒用?為何還是讓你受了傷?
黎洲想起第一次見到王烈的那個飯局,他誇黎洲的眼睛好看,誇黎洲舞跳的好,腰一定很軟。黎洲當時就想掀桌子,是夏涼思一手按住他的大腿,一手舉着杯子在桌面上重重磕了一下,笑着說:“王總謬贊了。”
接着王烈就開始誇夏涼思,誇他長得美,比女明星還漂亮。做東的投資人沒想到王烈這麽急色,臉色也不好看,趕緊岔開話題。夏涼思立刻尋了個空檔站了起來,拉着黎洲和其他兩個隊員走了。
後來做東的投資人打電話來公司道謙,公司也說會處理這件事,并承諾不會讓他們參加這種飯局。卻沒想到,仍是沒避開。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在王烈滿嘴噴糞的時候就把他揍殘了,就不會留下隐患,就不會害了他。
怕吵醒夏涼思,黎洲低頭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手掌貼在夏涼思的胸膛,泛着盈盈的光,輸送着妖力為他治療肺腑的傷。
卻沒有注意到病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又睡了過去。
禍不單行,鄧骁發消息給黎洲,說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孫瑞吸毒被抓的消息,問他和夏涼思在哪。黎洲把醫院地址發給鄧骁,心裏卻清楚的意識到,完了,Sun完了。
他好不容易,和夏涼思并肩,做同一個夢,卻在今天,太陽隕落,夢也跟着碎了。
鄧骁來看夏涼思,問黎洲,接下來怎麽辦?黎洲搓了搓臉,說不知道。
他和鄧骁站在走廊的窗戶面前,看到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卻是個烏雲密布的陰天,看在同路一場的份上,黎洲告訴鄧骁,太陽不會再升起了,有機會,就單飛吧。
鄧骁走了。黎洲折回病房看了一眼,夏涼思仍是昏迷着,黎洲打起精神,繼續守着他,卻因為妖力透支,趴在床邊睡死了。
黎洲是被護士推醒的,護士告訴他,病人不見了。
夏涼思醒了,自己離開了醫院,沒有給睡在他床邊的黎洲留一句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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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管理局監察室,黎洲大喇喇地坐在監察員面前,“說吧,什麽處罰?”
監察員笑了笑:“唔……口頭警告。”
黎洲一愣,有點不敢相信,他使用妖力傷害了人類,按理是應該受到處罰的,輕則封印妖力,限制行動,重則監、禁。
王烈和他那些手下的傷勢,雖然人類醫學檢查不出來,但監察員肯定清楚是怎麽回事,甚至為了隐瞞黎洲的妖怪身份,管理局還要花費精力修改他們的部分記憶,再由人類高層出面,将事情平息。
黎洲特意去打聽了,王烈如今躺在醫院半死不活,在公司職權被自己老婆和小舅子架空了,合夥人也察覺了不對勁,紛紛撤資自保,這可比賠點錢就保釋難過多了。
他支持人類的法律,但對王烈來說,這樣的懲罰太輕了。
監察員:“按理來說,王烈和夏涼思那件事,應該按他們人類的方式去解決。但是咱們妖怪向來重情義,這伸張正義,下手重了點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監察員眯了眯眼睛:“不過,以後遇到不平事,出手時記得動靜小一點,別搞得我們不好善後。”
黎洲怔了怔,突然笑出來,誠心道謝,告辭離開。一出門,黎洲臉色又沉了下來,掏出手機給夏涼思打電話,照舊關機。
“艹!”黎洲一拳砸在牆上。監察員聽見動靜,打開門往走廊看,只看到黎洲離去的背影。
夏涼思從醫院消失的第10天,了無音訊。
☆、番外 黎洲X夏涼思
夏涼思從醫院消失的第10天,了無音訊。
黎洲給他打過無數電話,發了千百條微信,沒有任何回複。
便開始每天給夏涼思的私人郵箱發郵件,問他在哪裏,問他好不好,安慰他,求他回複,最後變成罵他,罵他懦夫,罵他背信棄義,丢下了他。
這天夜裏,黎洲終于收到了一封郵件回複。
“在治療,別擔心。我看着你,你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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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黎洲和鄧骁簽了新東家,夏涼思退圈,閃耀了半年的Sun,隕落了。
鄧骁接了兩部偶像劇,和女明星炒炒緋聞,半紅不紫。
黎洲的新公司很看好他,花重金給他打造單曲、專輯,給他開演唱會,讓他上歌唱節目,給他接影視劇主題曲……
三年後,21歲的黎洲被稱作歌壇小天王,Sun成為了過去,徹底被掩埋。
黎洲不是沒有找過夏涼思,順着妖力微弱的牽引,已經有幾次找到夏涼思在國外的落腳點了,還見到了夏媽媽,可夏涼思不見他,藏得死死的,就是不見他。
後來黎洲就不去找他了,只是每天都發郵件給夏涼思,有時候一封,有時候一天好幾封,絮絮着無用的廢話,累的時候罵他,罵他騙子,用一句“我看着你,你要加油”騙得他宵衣旰食,當牛做馬。
發完郵件又罵自己,罵自己傻逼,心甘情願被他騙,還是想守着他,等着他。
可在郵件裏,卻只字不提想見他,想要他回來,甚至不再要求他回複。
黎洲承認自己傷了心,怨他,可更怨自己,怨自己無用,即便是一個有神通的妖精,也保護不了他。
與秦淮重逢之後,黎洲好不容易活潑起來的性子,又回歸了秦淮逝世後那樣,能吃能睡,卻不鬧了,不笑了,對人都是冷漠疏離,遇事總是尖銳刻薄。
他沒什麽朋友,就把夏涼思那個郵箱地址當做垃圾桶,每天像寫日記一樣,記着流水賬,抒發抒發感想。
直到他給一個叫《戀愛筆記》的偶像劇創作主題曲,并在裏面客串一個角色,遇見了一條傻乎乎的鯉魚精,名字就叫李瑜。愛吃魚的天性驅使下,黎洲忍不住惡趣味地逗弄了他一番,卻意外和他成為了朋友。
黎洲發郵件告訴夏涼思,傻魚真的很傻,又乖又傻,可是他很快樂。人為什麽能那麽快樂?是不是因為他真的無所求?無所謂?還是因為他真的傻,真的什麽都不懂呢?不懂離別,不知愁苦?
可黎洲想起從前,他什麽都不明白的時候,并不快樂。不,也是快樂過的,被秦淮抱着的時候,很快樂。
夏涼思沒有回複他,他只在黎洲生日和春節的時候,給黎洲發了一句祝福,好像只有在這兩個時刻才記得黎洲是孤身一人。
可僅僅一句“生日快樂”、“新年快樂”,也能讓黎洲和李瑜炫耀半天。
黎洲22歲生日的那天,收到了夏涼思的一封郵件。
“生日快樂!
我可能……要回來了,不知道你歡不歡迎。”
黎洲愣了一秒,噼裏啪啦打了“不歡迎!”三個字回複過去,又萬分後悔,發現不能像微信消息一樣撤回,趕緊又發了一封。
“歡迎歡迎歡迎歡迎死了!敢騙我你就死定了!給我打電話!不打你也死定了!”
又發了一封:“我能找到你你知道的,如果你騙我,你就永遠別回來了!”
夏涼思用郵件回複了他,他在國外進修完,要回來了,要做音樂制作人,要開自己的工作室。
黎洲當時正和李瑜參加了一個叫做《我和我的好朋友》的真人秀,他和李瑜搭檔做為固定嘉賓,每期節目會有一位固定嘉賓邀請自己的好朋友做特邀嘉賓。
黎洲讓夏涼思來,夏涼思猶豫,黎洲卻道:“爸爸讓你抱大腿你還不抱,你是不是傻?”
夏涼思回複他,謝謝。
黎洲罵他:“謝個鬼!再謝翻臉。”
夏涼思回來那天,黎洲去機場停車場接他,看到夏涼思拎着行李箱按着車牌號找過來,黎洲沖下車,張開手臂想擁抱他。
夏涼思躲開了。
他擡胳膊擋住黎洲,猛地一揮,退開好幾步,躲開了。
黎洲興奮得七上八下的心頃刻間摔了個粉碎,他怔怔地看着夏涼思,他瘦了,形銷骨立,臉上沒有留疤,面部肌肉卻很僵硬,唇角向下壓着,整個人顯得很抑郁,沒有了半點當初神采飛揚,溫潤謙和的樣子。
黎洲看見他努了努唇,說:“對不起,我、我不習慣。”黎洲別過頭,不讓夏涼思看到自己突然紅了的眼睛。
他的嗓音,他的嗓音竟然是沙啞的,像含了沙,滾了石,嗆了煙,啞得不像話。
夏涼思走上來,手擱到黎洲帶着鴨舌帽的腦袋上,“我只是不太習慣有人碰,別介意。”
黎洲退開一步,轉過身,飛快地抹掉眼淚,惡狠狠道:“你要留在這裏過年嗎?”快步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狠狠甩上門,又狠狠按了一下喇叭。
夏涼思透過車前窗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和以前每一次黎洲對他任性撒嬌時一樣,溫柔而包容地笑着,答應他不過分的要求,比如今天少練習十分鐘,比如偷偷叫一份麻辣小龍蝦外賣,比如替他隐瞞體重超重1斤的事實……
組合四個人裏,明明黎洲性子最孤最傲,夏涼思卻同他關系最好,最偏疼他,讓原本就與夏涼思認識的鄧骁和年紀最小的孫瑞都眼紅不已,時不時開玩笑說酸話,後來也漸漸習慣了。
夏涼思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偏疼黎洲?或許因為他在外人面前都很高冷傲慢,在自己面前卻暴露出或幼稚、或乖巧的一面,像一只調皮又黏人的貓。
看見夏涼思那個笑,黎洲的淚洶湧而落,他媽的,他在心裏罵道,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憑什麽對我像以前一樣笑?又憑什麽就變得不讓人碰?去你媽的心理陰影!
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讓我找了兩百年,看着你再次受到傷害,又等了你三年,老子才有心理陰影好不好?!
兩百年前,阿梨不知道它對秦淮那種依戀叫喜歡,或許只能稱作報恩;兩百年間,黎洲也不知道那種苦苦追尋叫求而不得,或許只能稱作執念;三年前,黎洲也不知道那種歡欣雀躍叫喜歡,或許只能稱作舊情;三年裏,黎洲也不知道那種輾轉反側叫喜歡,或許只能稱作愧疚。
可現在看見夏涼思這個笑,黎洲清楚的知道,這他媽是喜歡!
自己是個臭傻逼,喜歡另一個臭傻逼!
喜歡到,看見他的笑,就能聽見自己加劇的心跳。
夏涼思上了車,等黎洲哭完了,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黎洲開車帶他回家,沒有質問他當初為什麽離開,決口不提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可有些事,不是不去提起,就能當做不曾發生。
夏涼思很怕別人的觸碰,他們去參加真人秀,8月份的大夏天,夏涼思穿了長袖T恤和長褲,借口是今天的行程是露營,山上低溫低,蚊子多。
他和其他嘉賓打招呼,簡單的握手,黎洲都能看出他的顫抖,幸好他提前和節目組溝通過,今天的游戲都是單人游戲,不會有什麽肢體接觸和碰撞。
夏涼思在節目裏說自己誤食稀硫酸,導致聲帶受損,所以退圈。黎洲不管節目播出之後大家會怎麽猜想,但這一次,他會保護好他。
上輩子和這輩子,秦淮和夏涼思都是一個堅韌的人,無論命運如何待他,他都不屈,不折。而黎洲相信,這輩子,他的結局一定會比上輩子好。
他已經涅槃重生了,這輩子都将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夏涼思的媽媽和他一起回的國,回了他們老家——一個離S市不遠的二線城市。
夏涼思在S市沒有房産,便住在裏黎洲家。
“等你掙錢了再搬出去吧,現在爸爸養你,好好給爸爸寫歌。”黎洲就愛嘴上占他的便宜,因為夏涼思都會縱着他。
夏涼思的父親在他8歲的時候去世了,母親是個高中老師。出事之後,夏涼思和母親在國外生活了三年,治療,整形,多虧了黎洲當初用法力幫他治療過,這些手術都不會太難做,但也耗費了不少積蓄。
他還在國外上了兩年學,進修音樂,一邊兼職,一邊上課。母親在華人創辦的教學機構做輔導老師,有時候教國內留學生學英語,有時候教ABC學漢語,也沒有存下多少錢。
黎洲如今肯收留他,再好不過了。
“寫一首歌,能抵一個月房租嗎?”夏涼思問他。
黎洲到現在,仍聽不慣他那啞得近乎失聲的嗓音,只能假裝不在意,道:“我這房租可沒那麽貴,你一首歌的價,兩個月吧。”
又問他,“你打算寫多少?本房東接受包年。”
夏涼思莞爾,道:“那就包年吧。”
夏涼思給黎洲的新專輯寫了6首歌,另外6首是黎洲自己寫的,有些是夏涼思編的曲,整一張專輯,都是兩個人的成果。
黎洲把夏涼思寫的那首叫《重生》的歌定為主打,專輯名字也叫《重生》。
第二主打《少年》,請李瑜來拍的MV,三個人還一起拍了聖誕特輯的海報,準備在聖誕節發售時,随實體專輯贈送。
這張專輯爆紅,黎洲又一次打破了華語音樂專輯首日銷量記錄,夏涼思也獲得了樂壇的肯定。
“夏涼思當年昙花一現,私以為許多贊譽都是言過其實的。這次也以為是黎洲用自己流量捧夏涼思複出,沒想到,是夏涼思塑造了一個全新的黎洲。”
黎洲看到著名音樂制作人高山的這條微博的時候,其實很想告訴所有人,不是夏涼思打造了全新的黎洲,而是夏涼思讓黎洲也重生了。
他們,一起重生了。
元旦那天,新專輯發售一周,銷量破百萬,兩個人在家裏慶祝,夏涼思做了西餐,還開了一瓶紅酒,黎洲酒量不行,沾了酒還要變原形,所以他只喝了半杯紅酒,可仍有點得意忘形。
黎洲伸手攬住了夏涼思的肩膀,湊過去喊他名字,想跟他說幸好你回來了。
夏涼思突然渾身緊繃,手裏的酒杯翻了,叉子掉了,張着口卻喘不順氣,身體在黎洲的胳膊下顫抖着,卻沒有力氣推開他。
黎洲見狀,猛地撒開手,站起來退到兩米外。
夏涼思這才喘順了氣,扶着喉大口大口地呼吸,那聲音,猶如一個破舊風箱。
黎洲眼睛紅了,想抽自己一耳光,卻只能幹站着,連走上前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都不行,不能再碰他,只能等着他自己慢慢平複。
餐廳裏靜了好一會兒,兩人同時說:
“對不起。”
卻都低着頭,不敢看對方一眼。
☆、番外 黎洲X夏涼思
夏涼思去相親了。原本不着急的,他才25歲,可夏媽媽卻開始給他介紹女孩子了,大概是心有不安吧。
夏媽媽其實不是很支持夏涼思回到圈子裏繼續做音樂,怕他遇到舊人舊事,怕他又被人欺負……她含辛茹苦培養的孩子,見不得他再受任何傷害。
她給不了兒子太多幫助,一切都靠他自己闖,如今見他事業的确有起色,眼神也重新亮起來,心酸又欣慰。
她知道黎洲是兒子一起出道的隊友,當年是他救了兒子,這些年也是他一直和兒子有聯系,如今也是他幫着兒子複出,兩個人還住一起,這份恩情,一輩子都記着。
夏媽媽經常寄東西過來給他們,吃的、穿的、用的,哪怕知道他們不缺,也會寄過來,往往夏涼思有什麽,黎洲也有一份。
有時候,夏媽媽會過來過周末,她現在在當地老年大學教英語,學生還不少。
夏媽媽過來,會給兩個人做飯,收拾房間,黎洲勸了也沒用,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夏媽媽在飯桌上提出讓夏涼思去相親的時候,黎洲捏緊了筷子,無話可說。
夏涼思起初想拒絕,“媽,我不着急吧?”
夏媽媽:“去見見總行吧?萬一合眼緣呢?我學生的孫女,在S市上班,我有照片,你看看。”
夏媽媽說着,把手機裏的照片翻出來給兩個人看,夏涼思瞟了一眼,又道:“您學生的孫女?這輩分太亂了吧!”
夏媽媽瞪了他一眼:“淨瞎說!我學生比我還大十幾歲呢!”又轉頭去問黎洲,“你瞧瞧,是不是挺标致的一個姑娘?”
“嗯。”黎洲胡亂點頭,夾了一塊西蘭花放嘴裏,他平時就不愛吃這些綠油油的蔬菜,如今更是食不知味。
夏涼思看了低頭扒飯的黎洲一眼,抿了抿唇,跟夏媽媽說好。
黎洲哽住了喉,他覺得今天夏媽媽做的飯太硬了,咽不下去。
夏涼思去相親了,從元旦往後半個多月,見了三個女孩,都沒成。
黎洲的心,越來越皺,皺得抻不平,抹不開,仿佛血液都不流通了。
夏媽媽又來了一次,讓夏涼思和黎洲回她那過春節,黎洲婉拒了,他說要去看爸爸媽媽,給他們掃墓。
夏媽媽又悄悄跟夏涼思說,過了年還是搬出去住,老是麻煩黎洲也不好,以後談女朋友了也不方便,也妨礙黎洲談戀愛。
夏涼思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說再看。
他們在客房說的,但黎洲耳朵靈,還是聽見了。
第二天,夏涼思一大早去工作室了,見黎洲還沒起床,便給他發了微信,讓他記得吃早飯。
但黎洲生病了。他是妖,還是第一次像個人類一樣生病。這感覺真稀奇,整個人昏昏沉沉,頭痛欲裂,鼻子明明塞住了不通氣,卻又不斷流鼻涕,黎洲攤在床上,擤鼻涕擤了一垃圾桶的紙巾。
李瑜打電話過來,問他住的小區有沒有房子在賣,要給他爸爸買房子,聽出來他生病了,趕過來照顧他。
黎洲忍不住,抱着李瑜的腰哭了,“小瑜……我好喜歡他……真的……好喜歡……”
李瑜告訴他:“如果你不害怕,就去告訴他。把心剖開給他看,把決定權給他,他要你生則生,他要你死則死。如果他不要你,你要把自己的心撿回來拼好,自己治好它,等不痛了,再去愛別人——”
“你敢嗎?”李瑜問他。
黎洲罵了一句髒話,傻魚竟然也小瞧他。
可是,他不敢。他太怕失去他了。怕夏涼思厭惡自己,怕他知道自己是妖,害怕自己,遠離自己。
吃了李瑜送來的藥,黎洲感覺好點了,睡了一覺,起來洗了個澡,夏涼思回來了。
夏涼思見他剛洗了頭,讓他趕緊把頭發吹幹,卻差點和轉過身往前走的黎洲撞上,下意識退開一步。
黎洲眨眨眼,難過受傷的情緒一閃而逝,轉過身去找吹風機,“嗯,先吹頭發。”
黎洲覺得,自己身體的病可能好了,但是心上的病好不了了。
臨近春節,夏涼思回老家和夏媽媽一起過年。
黎洲沒跟夏涼思回去,除夕那天,他去了墓園看爸爸媽媽。
妖怪并不是不會老、不會死的。黎洲的父母活了八百多歲,可修為不高,帶黎洲來S市落腳時候,生命就開始衰竭了,十年前,一前一後的走了。
黎洲一開始跟他們不親,可相依為命兩百年,父母的疼愛他是能感覺到的,他也不是沒心肝的人,慢慢也親近父母,孝順父母。
為了他以後能過得好,父母在意識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時候,通過和管理局合作,替黎洲掙了許多法寶回來,還積累不少人類社會通行的財富,給黎洲留了一大筆豐富的遺産。
黎洲心裏也總是念着他們,越是一個人的時候,越想着他們。
“爸媽,我把秦淮的玉還給他了。”黎洲跪坐在父母的墓前,輕聲呢喃着,“我還是挺喜歡他的,可我不能耽誤他呀……”
“何況,他都不喜歡我……”黎洲的聲音軟下去,尾音帶着卷,少見的和父母撒起嬌,便是父母在世的時候,他也很少這樣。
四年前遇見夏涼思的時候,他就來父母墓前分享過這個好消息。三年前那天,黎洲就是回自己公寓去取那塊玉,想送還給夏涼思,平時怕丢,沒敢帶在身上。怕夏涼思誤會上面刻着的那個“璟”字,黎洲還給自己想了個借口,想解釋說“璟”是自己的曾用名。
卻沒想到,那晚見到的是渾身是傷的夏涼思。
這回,黎洲把玉送出去了。那玉本就是給小孩戴的,只有大拇指一指節那般大,當初秦淮把它挂在了阿梨脖子上。
黎洲把它放在一個平安符樣式的小錦囊裏,說是給夏涼思的新年禮物,祝他平平安安。
夏涼思竟然沒笑他迷信,頗為開心地收了。
應該沒有人會拆了平安符看吧……黎洲想。
“我好累啊爸爸媽媽……”黎洲頭靠在了墓碑上,“不想唱歌了……也不知道想幹什麽……”
“如果能長睡不醒該多好……”
黎洲從墓園回來,覺得家裏實在是太冷清了,拎了兩瓶紅酒,去找李瑜。去年,他是跟李瑜和李瑜爸爸一起過年的,叔叔還給他們買了同款的紅毛衣,包了一沓紅包。
黎洲開車到了李瑜公寓,發現他竟然不在家,打電話一問才知道,李瑜在他男朋友家過年,叔叔也在,他們見家長了。
李瑜的男朋友時寒聲是個烏鴉精,是鎮守S市的大妖。約莫二十年前,黎洲剛随父母來S市的時候,還去拜訪過時寒聲。
時寒聲其實比黎洲大不了幾歲,卻比黎洲厲害多了,黎洲那會兒剛化形,但時寒聲的人形已經有十八、九的模樣了,而且十年前就已經突破成為大妖,鎮守一方了。
而當時父母告訴他,烏鴉精很邪門,不要惹怒他,小心被他詛咒,也不要太親近他,小心沾染死氣和不詳,所以那會兒黎洲挺怕他的。
沒想到時寒聲竟然是李瑜小時候的玩伴,兩人久別重逢,甜甜蜜蜜地走到了一起,不像他和夏涼思……
李瑜和時寒聲邀請黎洲去時家的山莊一起過年,黎洲反正無處可去,便拎着酒上門了。
三杯紅酒下肚,黎洲就有些不清醒了,依稀記得好像接到了夏涼思的電話。
隔天早晨,他忍着頭痛醒過來,發現自己渾身光溜溜的,身下還壓着一個人,睜眼一瞧,竟然是夏涼思!
黎洲頓時吓醒了,飛快掀開被子下床,不管自己渾身赤、裸着就要往外跑。
他怎麽就回家來了?還睡在夏涼思房間!睡在他身上!還渾身不着一物!完了!他是不是把夏涼思給欺負了?就算沒有,自己這樣壓着他睡,也夠他難受一晚上了。
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麽?!
黎洲慌了,懵了,卻被夏涼思叫住了。夏涼思在背後喊他名字,他就抓着門把手,定在那裏。
夏涼思拎着被子過來把他裹上,然後……抱住了他。
記着他不愛被人碰,黎洲下意識想掙開,卻被夏涼思隔着被子抱緊了,耳邊傳來對方的嘆息聲,接着,夏涼思貼住了他的臉。
“可以碰,你可以。”
感受到臉上溫熱的觸感,黎洲徹底怔住了,宿醉後遺症讓腦袋鈍鈍的疼,伴随嗡嗡一陣耳鳴。
過了好半天,黎洲張了張嘴,嗓子啞得不像話,話都說不清楚:“為、為什麽?”
夏涼思把他轉過來,認真地看着他:“我想和你在一塊。”
黎洲抓緊身上的被子,盯着夏涼思臉,吐出兩個字:“傻逼!”
罵完這兩個字,黎洲哭了